少女身上淋漓的水渍染湿了车内绫罗,独臂汉子下意识皱眉,瞥见面色如常的九公子,又匆忙垂下头去。
九公子的洁癖严重到病态的地步,即便出行在外,也绝不肯投宿旅店,用旁人用过、睡过、碰过的一切器具,这辆豪华宽敞的马车,就是他日常起居的“屋子”。
九公子的屋子,是从来不许人造访的。
宫九道:“剑。”
漆黑长剑锵然出鞘,剑柄贴心裹好洁白布巾,恭谨递到他手上。
宫九走到霍天青的尸体前,遽然挥剑斩断他的脖颈,将那道新月般小巧妩媚的刀痕掩盖在剑伤之下。
同类的举动,他也曾对霍休做过。
他不喜欢这样的痕迹出现在别人身上。
“回南海。”
“是。”
独臂汉子不敢窥探车中动静,便沉默扬鞭,驱使马车平缓行动起来。
公孙兰静默雨中,半晌才弯腰拾起断剑,目送那辆四骏的大车走远。
象鼎宝篆,玉几瑶琴,马车内确实布置成了精雅华美的居室,并且足够温暖舒适。
宫九取出碧玉小盒盛装的伤药,摆放在少女手边。
车里没有燃烛烧灯,只在椒壁嵌满夜明珠。珠光莹润柔和,落入她两汪黑潭般幽深平静的眼眸,带起无端的艳意。
宫九旁若无人地除去血污湿衣,袒露苍白而瘦弱的秀挺躯体。他身上的刀伤被雨水浸润良久,鲜红中泛着泡胀的惨白,却已浅了许多,去岁秋夜圆月弯刀镌刻下的伤痕,也已光洁如初。
新衣仍是雪白柔软的锦衣,手工精致、质料考究,宫九自己换上一套,又将一套放在阿媱手边。
“这里只有我的衣衫,姑娘暂先将就一下。”
衣冠楚楚,俊逸清赏,又是初见时那副斯文腼腆的君子作态。
阿媱瞟他一眼,并不理会。
宫九也不勉强,垂首将她手边碧玉小盒打开,苍白指腹抠挖下一块凝脂药膏,缓慢涂抹心口那处狰狞外翻的致命刀伤。
他的脸又开始红了。
阿媱知道,那是疼痛带给他的快乐。
“药膏无毒,还请姑娘放心取用。”
阿媱抱臂坐在角落,雨滴滑落鬓边,坠在她膝上横卧的弯刀上:“你不做‘蜜蜂’了?”
宫九黯然叹息。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第一次心动。许多事我都不太明白,也都做错了……”他漆黑的眼珠里浮现茫然之色,像个迷途的小孩子,以最能激起母性怜爱的姿态,展现在少女眼中。
少女总是多情而悲悯,眼前的人却绝非如此。
她冷硬道:“你也是第一个被我刺入心脏,还能活下来的人。”
“这并不难。”
宫九含蓄轻笑:“只要对心脏的构造足够了解,再把控好刀锋扎入的角度,就不会真的致命。”
阿媱微微抬眼。
原来那时他看似沉溺爱欲、任人鱼肉,其实一直留有理智。
宫九及时捕捉到她的目光,娓娓谈起人体各处的精密构造。他是杀人的行家,说起这些如数家珍,言语也生动风趣,一直到天明雨停、马车驰入闹市,才堪堪止住话头。
“在下去为姑娘置办衣衫钗环。”
阿媱身上的湿衣已被体温烘至半干,她靠坐在车壁边,暄妍面庞微露倦意。
突破第七重之后,嫁衣真气的霸道刚猛更甚从前十倍,所带来的痛苦也就愈发难捱。她勉力将真气逼入下腹丹田,不许它们随意在经脉中游走流窜,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必须尽快除掉这两个人。
姣好凤目浮动幽微杀意,又在一刹间隐入滟滟波光。
马车悠悠停驻,宫九揭开软帘,回首冲她一笑:“忘了告知姑娘,车内避毒之物颇多,倘若有看得上眼的,还请姑娘随意自取。”
缂丝帘幕轻盈坠下,遮住宫九长身鹤立的洒然背影。
阿媱微垂眼睫。
难怪这一路上,各类剧毒、迷香都不起效用。她沉默收起袖中的七心海棠,缓缓摩挲刀柄。
刀弯,刀柄也弯。
弯弯的刀柄整齐缠有一圈细棉,能最好地吸附汗液,贴合掌心肌肤,发挥持刀者的最佳状态。
刀为人役,人为刀魂,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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