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尧觉得自己的脑子大约是被这些奢侈玩意给熏蒙了,以至于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完全不解其意。怔怔地看着庚子湛,好半晌,才从那张带笑的面容上,艰难地拾掇回自己的神思。
这人怕不是也有什么疯病。她下意识地朝谢琚看去,想从他脸色里寻摸出点什么,譬如“这人是谁”或是“他想干嘛”。
可谢琚就回复成了一尊完美无瑕的冰雕,动也不动,打定主意不去看她。此时眼睫低垂,只反复捻着手里的茶盏边缘,好似正在思考要把它砸到谁的头上。连青珊瑚耳坠,也安静地贴着颊侧,不曾摇晃分毫。
“子湛先生,”她狐疑地开口,“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旧疾?”
怎么如今都中的聪明人,都流行说些疯话?一个要当皇后,一个要当妃子,这储君之位,难道是什么招揽怪人的幌子不成?
庚子湛先是一愣,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颊侧那个小涡都加深了许多。
“殿下有趣。”他好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在下身子康健得很,并无旧疾。只是上回在三日醉楼下,只能远远瞧见,”
酒楼底下果然就是他,这年轻人唇角勾起,
“今日总算能大大方方地坐在殿下对面。”
盛尧抱着手臂,一声不吭,等他把话说完。如此蓄谋已久的蹊跷人物,鬼才信他。
“所以呢?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庚子湛悠然一笑,绕过视线,真的朝谢琚举了举杯,“在下不才,愿为殿下分忧。中宫既定,储贰未立,多一人辅佐,嗯,殿下,所谓多子多福嘛?”
是一回事吗!盛尧把茶盏一撂。
叮铃。
她转头,见谢琚端起茶盏。青色在颊边轻轻一动,映着寒冰般的脸色,蒸腾的热气都骤然少了些许。
“殿下既然与谢充作对,显而易见,殿下与谢家,并非一条心。”
庚子湛权当不曾看见,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只是笑眯眯地对盛尧说,
“当今天下,礼乐征伐,不出于人主,诛暴选贤,议在于强臣。”
他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诱人的秘密:“殿下,丞相当真是铁了心要扶立一位女皇帝吗?您的皇后姓谢,已经是万事俱备了,可为何您至今仍未登基?又为何迟迟不与四公子大婚,以‘阴阳合德’之说,坐实这天命呢?”
青年别有深意地瞟过谢琚,那挑衅的意味全不遮掩。几乎是明示这个未来的“中宫”,不过是谢氏另一条锁链罢了。
“殿下当真以为,凭着一个‘阴阳合德’的谶纬,就能安安稳稳地坐稳这天下?”
安安稳稳——她恐怕从来没有安安稳稳过。盛尧纳闷,这个人怎么会觉得有人能安稳地坐天下呢?
还没等她琢磨完,庚子湛又抢上一句:“那么,多结好一个强臣,对殿下又有什么不好?”
这北方来的探子,不仅知道她的处境,甚至连她与谢氏之间那微妙的嫌隙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在公然挑拨离间,想在谢家的墙角里挖个坑。
不要理会,不要理会。盛尧告诫自己,这是个大坑,跳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沉默半晌,决定装傻,避开了这个要命的话头,反问他:“那你呢?利用我解决流民,对你有什么好处?”
“帮殿下,就是在帮自己。”庚子湛靠回身,神情变得严肃,“如今尚是寒冬,能从岱州一路捱到都中的,不过是侥幸的一小部分。”
“待到开春,田地荒芜,人们急于耕种,此时若是解决不了,这些活不下去的人,绝了中都的念想,便是要往北去寻活路。与其让他们去往翼州,冲击防线,倒不如在下先助殿下,将这麻烦变成您的助力。”
看似悲悯,实际都是利害。
原来如此。高昂坐镇北方,最忌惮的便是后方生乱。数万流民若是北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所求,那便好办多啦!比那云山雾罩的故弄玄虚强!
盛尧精神一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只要不是真的想当什么妃子,一切都好商量!
她将手臂往案上一搁,显出谈判的架势,问他:
“你家将军,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让您做什么,”庚子湛笑道,“是看您能做什么。殿下若能解此危局,我家将军,自当奉上诚意。”
这才是他此行目的。
盛尧点点头,心里石头落了一半,但还有个最大的疑问。
“你究竟是谁?”她最后问道。
能代大将军做这种决定的,绝不可能是个无名之辈。
庚子湛站起身,对着盛尧长长一揖,
“汾阳处士,箕山外臣。”青年的声音清朗,带着几分自矜,“不过区区一个白衣。”
盛尧咬着牙,恨不得把手里的茶盏扔过去。
他收回手,语声却带着最后一些挑衅的笑意:
“殿下慢慢考虑。子湛在都中,还要再停留些时日……随时恭候佳音。”
他转身就走,步子却轻慢,经过谢琚身侧时,忽然微微俯身,用明白的声音道:
“谢四公子,强臣欺主,且不说皇太女,便是皇后之位,也有废立之患,您那个位置……坐得是那样稳的?”
这人是真不怕死啊!
盛尧紧张地看向谢琚,生怕他忽然就暴起拔剑。
然而谢琚只是转过眼,连一个字都没回,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庚子湛长笑一声,推门而去。
真是只难对付的狐狸!翼州怎么出了这样个麻烦人物!
盛尧绞着双手,愁得要命,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溺死在这满室的香味和阴谋里头了。
流民,妃子,翼州,高昂,谢巡……
还有旁边这条正在散发冷气的鱼。
神女在哪儿?神女在这里发呆,神女想回家。
盛尧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杂七杂八,可惜这锅粥却没办法端给那些流民吃。
她盯着几乎没动过的烤乳猪,油脂微微反光,仿佛还在滋滋作响。
钱粮从何而来?安置于何处?开春之后,上万流民涌入,又要如何?
“阿摇?”
她这个“天命所归”的皇太女,除了在心里发些空泛的善心,还能做什么?连自己的内府都喂不饱,有什么资格去喂饱那数千张嘴?
“……阿摇?”
盛尧伸手去扶脑门儿,完全忘了身旁还坐着别人。此时满心都是些在泥沼里挣扎的眼睛,哪里有心思去搭理一条鱼。
谢琚正看着她。
她越想越是头疼,越想越是无力。趴在桌案上,将脸埋进手臂里,唉声叹气。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
叮铃。
一声清脆冰冷的铃响,贴着耳廓响起。
盛尧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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