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事情是这样的,谢琚昨天回了西厢房,下定决心,立过重誓,此生再不管盛尧的死活。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不曾撑过一个晚上。
大清早,侍从就带回消息:殿下找着郑都尉和卢姑娘,又打算出宫了!
去哪?去见那个北方来的混账!
很好,谢琚咬着牙沉思,天要下雨,兔子要作死,拦不住的。连眼神都欠奉一个。
私底下却见盛尧条条与她们嘱咐,郑小丸铿锵有力的领命,甚至发现崔亮派来的人在院墙外探头探脑。
他通通不理——中宫皇后。中宫皇后是管不到外朝事务的!
直到盛尧一身利落的男装,腰间配刀,英姿飒爽地准备出门时,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位皇后娘娘。
谢琚牵着那匹叫来福的白马,安闲地立在晨光熹微的雪地里。
他今日又换回茜色长袍,外头依旧是那件雪白的狐裘,眉目清举,宛如冰雪塑成的仙人,马上就要乘风归去。
古人云,王姬有行,车服不系,故得卫青上将,张耳贤夫。
眼看盛尧也要如此潇洒质朴地溜出去,谢四公子便即刻优雅,闲适,且严丝合缝地堵住了整条路。
盛尧:“……”
她往左边挪了一步。
谢琚牵着马,也平平地向左移了一步。
她往右边跨了一大步。
谢琚与来福,也闲庭信步般地向右挪了一大步。
青年脸上带着清浅温和的微笑,侧着一边脸颊,望着她,好像在问:阿摇,这么巧,你也要出门吗?
盛尧犹犹豫豫,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那个……你昨天……”
“嗯?”谢四公子眸光清澈,茫然无辜得恰如其分,“昨天怎么了?”
“昨日不是还很生气?”
“有吗?”他微微偏头,“阿摇记错了罢。”
深以为耻,云淡风轻。
*
西市。
中都城的西市实在热闹。这里不似东市有齐整规划,各种幡旗行市混杂在一起,喧气冲天。
盛尧出宫几次,今天总觉得都中游徼又多了些,心里打鼓,想起那日夜里都亭长盘查,文书里提到接人首举,有细作潜入宫城。
唔,现而今这细作嘛……显而易见!
但愿今日之约也能安稳地瞒过司隶校尉,只求这些北方人把事情做得更谨慎些。她整整身上的郎官打扮,在这街市里,确信自己毫不起眼。
除了自个身后那位。
盛尧骑着马,忍不住偷偷瞟谢琚一眼。他骑术极佳,身姿挺拔,即便是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中,也犹有光华自照,白璧生香。若不是知道他底细,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哪家出来冶游的公子王孙。
“阿摇,”他温柔地问,“你在看我吗?”
“没什么,”盛尧被抓了个正着,连忙移开视线,“今日天气不错。”
谢琚轻轻“嗯”了一声。天气不错。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那北方人选的酒楼,就开在西市最嘈杂的地段,门口人来人往,三教九流混杂。盛尧做好心理准备,正要进去,手腕却被拉住。
“急什么?”谢琚下了马,站在她旁边,冷淡地俯身,“让他等。”
盛尧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对,她是皇太女,哪有巴巴地赶着去见一个身份不明的探子的道理?
她定定神,紧张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待到盛尧与谢琚终于悠闲地踏入二楼雅间时,那北方的青年公子已喝干了三壶茶。
见二人入内,他并不着恼,反而温和起身一揖:“殿下好大的架子,让在下好等!”
现今凑近看时,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色锦袍,腰束犀角带,宽肩窄腰,颇有些干练。然而又生得十分清疏温雅,颊侧存着个小涡,笑起来时嘴角微扬。
“在下姓庚,”青年为他们斟上热茶,丝毫不见谄媚,像招待两位寻常朋友,“草字子湛。”
他目光在盛尧身后轻轻一扫,便挪了开去,仿佛那也不过是寻常小子,全不放在心上。
“子湛先生,”盛尧在他对面坐下,心里的小鼓敲得飞快,“想必久候了。”
这人姓庚。她仔细在心中过了一遍,朝中世家,并无姓庚的高官。听着就不大正经,也不知是哪座山头上取的假名。
“不久,”庚子湛也不多寒暄,只轻轻拍手:“累得殿下昨日辛苦。子湛今日备了几道薄酒小菜,以此洗尘。”
雅间的门被推开,有侍从鱼贯而入,手中漆器铜盘罗列。
四下慢慢溢起精心调制的奢靡香气。
薄酒小菜,盛尧看一眼,便觉得这姓庚的青年,是故意的。
"这是什么?"她问。
庚子湛不回答她,掂起旁边三寸长的小银刀。刀下是只烤得金黄的乳猪,皮色晶莹,犹如蜜色琥珀。他不动手,只是与盛尧让道:
“殿下,这炮豚最精华是一层皮。与敝厨下嘱咐过,不能用瓷盘盛,瓷散热太快,须臾间皮便塌了。得用赤金为托。“
啊?盛尧瞪大眼睛,目光在那只猪和那金盘子之间来回打转。
这是哪门子的讲究?猪皮怕冷么?她都还没用上赤金的暖炉呢!
“金性温润聚热,金盘托出,才能显得富贵逼人。”庚子湛没管她眼里的震惊,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虽然也确实如此,手中银刀划过,咔嚓一声脆响,切下四四方方的脆皮,推在面前。
他见盛尧紧盯着自己,轻松地与她分说:
“忌讳用铜铁俗物。铜刀带腥,铁刀带锈,沾了热油它焦香便毁了。纯银刀,银性寒凉,正好压得住燥火与油气。殿下,请。”
盛尧:“……”
还是个讲究人呐。
她捏着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要是这一口下去没尝出银子的寒凉味儿,是不是还得怪她的舌头?
总之被他说懵了,没敢动筷。
边上侍从以为她不喜欢,忙着换上一道。鱼片切得细致轻薄,透明又洁白,撒着香葇、杏腻子,边上小碟金黄酱料,堆垒成花朵形状,显得婉约可爱。
“南人的‘金齑玉脍’,”庚子湛将银刀一并,热情地指点江山,“乃是泖水的四鳃鲈鱼,为求鱼肉细嫩,长不能满三尺。若只给殿下配点寻常酱醋,那是村夫行径。”
这豪奢的青年公子倾身向前,眉目如画,引诱般的续道,
“此处有霜降后的黄橙,切成细缕拌上金雀花蕊。”他敲敲盘子,“器物不可用金,金则俗;不可用银,银则败色。使得几个黑漆木盘,黑白分明,才能观其肌理,漆木温良雅润,也不伤鱼肉馨鲜。”
……他在骂我。盛尧有点心虚,低下头,自己平日里就爱蘸点醋吃鱼。
尔后一小盏精糯米团饼,羌胡菜色,拌羊骨髓蒸过,边上蘸酱居然是生的鹿舌。
盛尧也瞠目结舌,总觉得这些世家大族,比起天子御膳,恐怕还要古怪考究。最后端上来的,又有一尊青铜小鼎,鼎下炭火微红,咕嘟着浓白肥溢的汤汁,香味扑鼻。
“咱们北地熊掌,乃是山中霸主。”庚子湛微笑,为她盛了一勺汤,“经烈火三献,煨煮时浇上蜜蜡封顶。都中不愧繁华,有这秦时铜鼎,锁得住丰膏腴润,熬出这等醇厚浓香。”
银刀、漆盘、青铜鼎。
金齑、乳豚、熊掌。
教人窒息。天下四方的穷极奢靡,被他使这般风雅的语调娓娓道来。
盛尧盯着金碟中滋滋冒油的猪皮。油亮,让人想起城郭外那具泡在泥水里,已经浮肿发亮的尸体。
这里的任何一道菜,甚至任何一道菜的边角料,都够让几个人,多活上几天。
“神女在哪儿?”
神女就在这里,听着关于金盘黑漆的讲究,对着一桌子能买下半条街的菜肴发呆。
唉,头很疼,胃里也难受。
盛尧瞪着庚子湛,恨不得将东西掀在他的脸上。此刻没悍然动手只是因为菜色昂贵,这人长得也实在好看,掀上去有点浪费。
“殿下为何不动箸?”庚子湛将那片用银刀切好的脆皮又推到她面前,“嫌弃咱们这北地的吃法,太过粗鄙?”
“子湛先生,”盛尧四下转头,迎上他的目光,
“这顿饭,你花费的可不少吧?”
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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