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精彩,似惊似怒:“谢云骁,你、你没……”
他骤然止住,死死盯着眼前人,仿佛白日里见鬼了一般。憋了半晌,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来:“七弟,你什么时候醒了?”
谢云骁笑道:“我没死,你瞧着不是很高兴。”
段文钊道:“没有,哪能啊!七弟你吉人天相,怎么会出事。”
谢云骁懒得同他啰嗦:“你在这里做什么?”
段王爷是当今圣上的表弟,论辈分段文钊和谢云骁还算得上是表兄弟。段文钊可以仗着家世在京城螃蟹一般横着走,但到了正经皇子面前,还是没资格作威作福的。
他觑了柳鹤清一眼,谄笑道:“七弟,哥哥我与柳探花是故交,不过是在此处向探花郎讨教些学问罢了。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谢云骁转向柳鹤清:“哦,可有此事?”
柳鹤清揖道:“回殿下,草民与段二公子不熟。”
“你,你个不识抬举的贱民!”段文钊气急败坏,欲要伸手,谢云骁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挡在柳鹤清身前。
谢云骁比段文钊高出一头。虽然年轻,身上却有股经年征战锻造出的杀伐气,冰寒而锐利。
段文钊登时想起方才腕骨欲折的痛楚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伸出去的手又不自然地缩了回来。
他几次没抓住柳鹤清,心中怒气没处撒,也有些恼了,阴阳怪气道:“七弟,咱们是血脉相通的兄弟,你非要为一个外人坏我好事?”
“兄弟?”谢云骁觉得好笑,“段文钊,你难道不知天家无兄弟,只论君臣么?你跟五哥厮混惯了,没大没小也就罢了,到本王那金尊玉贵的太子哥哥跟前,也敢这么说话?段王叔在父皇面前,也敢似你这般,立而不跪么?”
他说着,忽然伸手在段文钊肩上拍了拍。段文钊还未回过神来,只感觉千斤之力压顶而下,已经扑通一声跪倒!膝盖砸在坚硬的青石砖上,险些没痛出泪来!
段文钊忽然就想起了谢云骁在边疆的那些恐怖传闻来——甚么徒手捏碎西戎人的头骨啦,甚么生吃狼心啦……
他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背上冷汗涔涔。
他结结巴巴道:“殿、殿下,臣知错了。臣的父王和陛下是、是至亲兄弟啊……”
“是啊,本王跟文钊也是至亲兄弟呀。”谢云骁笑着,拉着他的手腕轻轻一带,他又小鸡仔一般被轻飘飘地拎了起来,“怎么,担心本王对你做什么?连段王叔都搬出来当挡箭牌了。”
“没有,没有!”段文钊被他吓得有些心慌,连连后退,“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事,臣就告退了!”
谢云骁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段文钊立刻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跑到远处时,还不忘回头看看,见谢云骁没有跟来,以为他听不见,胆子才又大起来,低声骂骂咧咧道:
“什么东西,也敢跟太子比。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克爹克娘的天煞孤星!还真以为回京城来就能受宠得权了?呸!狗拿耗子……”
谢云骁自幼习武,何等耳力,自是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只笑笑不说话。
他转过身来,神情和煦地问道:“先生可还好?”
柳鹤清伏身行礼:“多谢殿下解围,草民无碍。”
谢云骁笑着扶她起来:“先生与我这般客气做什么。”
柳鹤清摇头:“草民才疏学浅,实担不起这一声先生,殿下还是直呼……”
她话未完,忽然身体一晃,双眸失神地向前踉跄一步。谢云骁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将柳鹤清扶到一边坐下,瞧她面色泛红,额上见汗,整个人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她额头:“好烫,怎么烧起来了!”转头道:“卫戎,传御医!”
“殿下,不必!”
柳鹤清扯住谢云骁的衣袖,摇了摇头。
她掐着掌心缓了许久,朝他笑笑:“不碍事,草民只是……有些醉了。”
她笑得诚恳,却难掩虚弱。谢云骁将这样的笑容看进眼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起前世的那个死对头来——
那个身份尊崇的帝师,走到哪儿都是一副七情不沾、六欲不染的冷淡模样。除了小皇帝和太皇太后之外,她不必跪拜任何人,即便在他这个手握兵权的摄政王面前,也不曾显露任何卑微神色。
她掌百官政事,与他平起平坐,纵使倾国倾城,寻常人又有谁敢拿她的模样来说笑消遣,遑论轻辱调戏?稍有不敬,就是砍头的死罪!当年小皇帝可没少为他这个老师而大发雷霆,砍人脑袋。
谢云骁还从未想过,此人也会有如此狼狈隐忍的时候。
是了,柳鹤清以仆婢之子的身份入朝堂,哪能一开始就顺风顺水呢?庆元年间的朝堂,多的是魑魅魍魉、酒色恶鬼。权力倾轧、党争政斗之事更是大行其道。她一身病骨,无权无势,夹在其中,仕途前几年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上辈子,自己没有这么早就认识她。与她稍微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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