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霭乌云垂天,殿中香烟袅袅,姜煐带起一片雨水,把香气扑散。
青砚从蒲团上起身,见她素衣素面,忙关门退下。
一灯如豆。
姜煐的手抚过棺木,低眉推开一个小小的角。她看见那一片可怖的阴影吞噬了裴颐之的脸,不由更用力,让外头的光照进来。
烛影阒阒如鬼魅浮动于棺木中,他的面容被火光毁去,闭目沉睡,不问世事。
姜煐忍住惊呼,仓皇阖上棺木,难以接受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所有的惧怕都在此刻具象。
她想救的,念的,愿的都朝死亡奔去,像被风雨吹落的残败海棠,无人念春归何处。
她颤着手再度推开棺木,这一次,她看见裴颐之手捧着的天机镜中照映出她的脸。苍白,惊恐,麻木。她把手中红绳放在镜子上,冰凉的镜面似乎在控告她的无情,她手一抖,抽回了手,将红绳握回手中。
如果一切都无法改变,为何老天要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唯有二十四岁的她能够明白,又何苦让十四岁的她再度重来。
姜煐深吸一口气。
尘寰相制,时命于此。
她在三清道祖前双手合十,诚心祈愿。若事情仍有一线转机,天命是否还会给她同样的机会呢?
可如果一切当真无法改变,她宁愿不要这样的机会。
不是天命弃她,而是她弃天命。
她缓缓睁开眼,殿前道祖微笑探看,她亦勾起一抹浅淡笑容。
她想起在裴宅的雨夜,裴颐之言之凿凿说看见她立于他的棺木旁,她矢口否认,不愿相信。
姜煐怔怔地想:她早该相信的。她早该察觉的。
裴颐之从未乱说。他竟是知晓自己的结局,仍旧一头撞进了天命的轨迹里。他如此固执,比她更无可救药。
她太过在乎错误之事,深恐自己不能完成母亲的遗愿,又恐嗜血刀尖终有一天反指自身,因而良心难忍,惴惴不安。
她根本不该去找裴颐之。不是从穿回十年前的时候,而是从和他和离之后,从玉清宫那场天火之前。
若如参商星辰永不相见,便能永恒相安无事直至永恒,她便能假装自己从未有错。
或者说,有错也无妨了。
她是大景女帝,她天生便该安坐于龙椅之上。其他的,她通通不该在乎。
烛火将要燃尽,姜煐慢慢走出三清殿中,雨水很快打湿她的裙,她的发。
静芽姗姗来迟,为她撑伞,面露不忍:“陛下节哀。”
姜煐盯着她,眉间心上全无情绪,如灵魂出窍:“静芽,你还活着,便是好事。”
静芽完全不知晓她所说为何事。她挣扎片刻,劝道:“陛下对裴大人有情,能叫他承荫下葬,已经是他的福分。”
有情?福分?
红绳结扣磨得掌心生疼,姜煐笑了笑:“没有情。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此言一出,静芽更是难过。
隆隆雷声不断,姜煐心想:再来一次,她仍当她的女帝。她不再犹豫,害怕,也不再让自己岌岌可危的信念受到不安的诱惑。
她不要他。
从一开始便不要。
至于心里那为过往惦念的哀恸,只需要无视便会自寻角落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姜煐浑浑噩噩,听见静芽惊呼一声,青砚和众道士提着桶大声喊道:“走水了,三清殿走水了!”
又走水了。
姜煐在火光中笑了笑。
不必出殡。
裴颐之根本不愿意随她的意愿下葬,宁愿同供奉着国运的玉清宫一同灭亡。
她脚步微移,逐渐动起来。赤金桃珠映着火光,她朝三清殿走去,跑去。
“陛下!”静芽丢了伞,企图留住她,“火势大,去不得,陛下!”
姜煐俱是不闻。这辈子她不会再与他相见了,下辈子也不要。
她想把手中的红绳还给裴颐之,连带着这一生的良心全部都还给他。
“陛下!!”
火舌无情吞没三清殿,梁柱轰然倒塌,三清道祖仍脸含微笑。
姜煐的影子很快看不见了。
-
昭明十六年。
寒风飘摇,雪满盛京。
乾福宫暖阁中,继后王甯正为朝仪帝姬挑选和亲嫁衣。十二岁的少年太子姜煊叹了一声,问道:“阿姐当真要嫁吗?”
王甯把手里的布料放下,敲了敲姜煊的脑袋,无奈道:“什么当真不当真的,要怪便怪宋家那个不争气的死在了羊圈里。现下你爹爹病重,朝廷不安稳,边疆不安分,他们提出要帝姬和亲……”王甯慢悠悠地收了尾音,把剩下的话含进肚子里。
那便是最划算的买卖。
“你呀,只管好好当太子,替你爹爹分忧。”
姜煊犹豫道:“可是阿姐不愿嫁过去。”
“时局当前,她不得不嫁。”王甯道,“她便是不嫁,又有谁敢娶她呢。”王甯将拟选的几块新布料搁起来,叫大宫女平烟送去给帝姬过目。
姜煊眸光微闪,说道:“阿姐不在凌华宫,被爹爹叫到了武英殿。”
王甯手一顿,笑道:“那便送到武英殿吧。”
平烟福身,仔细包好布料走出乾福宫。
鹅毛大雪吹满身,大景宫巍峨屋脊如青山绵延,平烟孑然一身行走,似雪中黑点。
她腿脚极快,不过几盏茶的时间便赶到武英殿。小黄门进去禀告了御前大太监张炳才,片刻后便抖落肩上细雪,走近武英殿中。
殿中烧着地龙,门扉虽未阖紧,可平烟一走进去便通体生暖,面庞上团起笑意:“拜见陛下,殿下。”
二十一岁的姜煐贴珠翠面花,戴晶莹珠排环,端庄静娴。她身着刺海棠抹胸,外披印橘花靛色褙子,玄熏色三裥裙安然垂落,大气淡雅。
待平烟福身行礼,姜煐笑道:“甚么好东西大老远冒着雪天送来?”
平烟恭敬回道:“皇后娘娘让奴婢送来花样,请殿下挑选。”
皇帝姜令安点头:“刚刚才说到,东西便来了。咳……凡事都讲究个‘缘’,煐儿便看看吧。”
得了姜令安的命令,三种花纹样式便在姜煐眼前铺开了。青色袆衣上不外乎是花鸟祥瑞,福寿团圆,姜煐捻起一小段布料,目光泠泠,说道:“母后有心,多谢了。”
她挑挑拣拣,看了半晌,始终没看出个一二三来。她摩挲着一块翟纹袆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姜令安让平烟下去交差,让她留下了那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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