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将至,清陵城的暮色新紫。
窗外下起了小雨。
说是雨,其实更像是水雾,下得很密,飘飘洒洒透过雕花窗棂,散进屋里。
祝晓山换下了白日的衣裳,只着一件杏黄纹格绫袄,下系浅碧色罗裙,乌发松松绾成个髻,看起来家常又闲适。
她正盘腿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手中拈着两封薄薄的信笺。
信封在一片烛火里泡出红黄的色调。
“少夫人,掌柜将日前预订的布匹送来了,您可要亲自去前院验看?”门外响起绣言的询问声。
祝晓山将信封锁回桌旁的柜子里将绣言唤进屋,“我去看看,你为我梳妆吧。”
“是,少夫人。”绣言应声而入。
她灵巧的双手很快为祝晓山绾了一个漂亮的双环髻,又拿来一件杏色缠枝莲纹的织锦披风,轻轻为祝晓山披上,领边一圈雪白的皮毛,衬得祝晓山眉眼明净漂亮。
雨不知何时停了,地面仍一片水色。
祝晓山到前院时,阿布正忙碌地指挥着几个伙计,将一匹匹布料从马车上搬卸下来。
“有劳掌柜亲自送来。”祝晓山客客气气地行礼。
阿布连忙整衣见礼,“少夫人客气,分内之事罢了。”
随即,他被延请至正厅用茶。
茶水倾落,如雪炼撞在壁上,发出轻响。
片刻后,茶香渐显。
“请,请。”阿布假客气,真喝茶,一口接着一口。
祝晓山的视线穿过氤氲的茶雾,扫过窗外院子里忙碌的搬货伙计,其中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身量很高,肩宽背阔。
旁人均是一次扛一卷布,他却扛起两卷,步履看起来依旧稳健。
更奇怪的是,他头上带了个冪??,帽檐黑灰,以方孔纱作帷,只有眼处有处孔隙,露出眼睛。
祝晓山盯着他看了两个来回,好奇地问阿布,“那个伙计...为何要在晚上戴着冪???”
——还能为啥,为了不让你一眼看出来呗!
阿布在心里翻白眼。
但他又不能这样说,只面带微笑,随便拉出个借口。
“夫人有所不知。那孩子生得貌丑,前几日脸上又生了红疙瘩,他实在自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祝晓山微微蹙眉,明显不赞同,“丑又能丑到哪里去,只要心中坦荡,便无需在意这些外在。”
阿布面不改色,继续胡咧咧,“大方额,眯缝眼,通天鼻,猪肠嘴。”
再加上满脸满颈豆大的红疙瘩。
他摸了摸下巴,试着想象了一下,只一下,就觉得像是有只发狂的野狗扑过来疯狂撕扯他的眼睛。
丑,真是丑。
“原来如此,”祝晓山不再质疑,“真是难为他了,今日掌柜便多给他些工钱吧。”
阿布端着茶盏,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夫人,这桌上的糕点看起来真是精巧,可否让我带几个回去给店里的孩子们开开眼?”阿布看着托盘里的糕点,语气随意。
那是一盘荷花酥,模样很真,粉橙花瓣裹着黄心,在绿釉海棠叶托盘的映衬下,显得清新柔雅。
祝晓山不疑有他,侧首对身后的绣言吩咐道,“绣言,你去后厨取两匣新做的荷花酥给掌柜吧。”
绣言领命去取糕点。
阿布将杯里的茶叶通通吹到一边,却放下了茶盏,“怎好白要夫人的东西,我这里也有些东西,便当作是与夫人交换,聊表心意吧。”
说着,他便从随身的布褡裢里掏出个油纸包,放到祝晓山面前的桌上。
祝晓山有些诧异,心下琢磨了会儿,没有推辞,“竟有幸尝到掌柜带来的糕点,可见今日是个好日子。”
待二人走出正厅,院中的布匹已全部搬入库房,言,祝晓山睫羽轻轻颤动,并未接话。
待二人走出正厅,运来的布已悉数搬入了库房,搬货的伙计做着收尾工作。
阿布拎着两大包海棠酥,喜气洋洋地走出来吆喝,“兄弟们,活儿干利索了,咱们这就收工!”
泛白的枯叶被风卷上卷下,吹到祝晓山脚边。
她下意识看向庭院中的那颗木樨树。
这一次,树下不再空空如也。
那个戴着冪??的杂役站在树下,仰头瞧着所剩无几的叶子。
其他的伙计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着话。
树下是他一个人的冷清。
风徐徐地吹,将那人脸前的帷纱轻轻掀起一角。
祝晓山清楚地看见,他的下颌上有一道旧疤。
风拐过去了,帷纱慢慢落下。
不多时,那人收回望向木樨树的视线。
像是习惯性地,朝她看过来。
二人目光交汇。
那人显然没料到祝晓山会直直地望着他,身形明显一僵,竟忘了移开眼。
他们隔着人群和渐浓的暮色相望。
祝晓山看清了他的眼睛,不是阿布说的眯缝眼,甚至恰恰相反,说的上是漂亮。
标准的下垂眼,眼尾却带着微挑的弧度,像是在勾人。眼睫很长,此时受惊般地轻颤着。
喧嚣的人群似乎一下子远去,祝晓山只觉耳边万籁俱寂。
“咚—咚—咚!”
是什么声音?
那人不受控制般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刚迈出步子,他便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迅速而仓促地移开目光。
他的脸偏向一边,眼睛重重眨动着,仿佛要挥去什么不切实际的幻影。
不知怎的,祝晓山的指尖袭上层轻柔的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扫过。比如,他的眼睫。
祝晓山的心有些杂乱,她低下头,无意识捻了捻指尖。
已近戌时,夜色重新归于平静。
祝晓山抱着个黄铜手炉坐在桌前,望着跳动的灯花,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回过神。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刚剥开一层,糕点特有的甜香便蹿出来。
见真是糕点,祝晓山倒有些诧异。
最后一层油纸剥开,便看见一个个银锭状的糕点林列,线条圆润温吞。
浅红色泽,像是春日的胭脂粉。
每一块糕点的正面,都清晰地印着两个端方的楷体字——
“定胜”。
正是定胜糕。
祝晓山安静地看着它们,方才开始就变得纷乱的心,此刻依旧无绪地跳动着。
“咚—咚—咚!”
祝晓山听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心烦意乱。
她捻起其中一块定胜糕,放入口中,松软香糯,红豆内馅绵密,虽不像刚出炉时热气腾腾,却也是好吃的。
祝晓山擦了擦指尖的糕屑,从一旁的柜中抽出方才没看完的信。
与此同时,阿布布宅后院的侧厢房中。
赵雁生手中拿着阿布转交给他的信。
自第一封开始,每每他收到祝宁兰的信,都要经过至少半月辗转。
这还是第一次,从她手中递出,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他手中。
下午时,阿布拉着赵雁生说了好一会儿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就是让他清醒些,不要昏了头。
赵雁生觉得自己很清醒。
他见到祝宁兰的第一眼心中就觉得欢喜,后来郭造告诉他这是心悦,是喜欢。
那他就是心悦祝宁兰了。
赵雁生用了许多时间才接受这件事。
不是不愿接受,而是觉得自己的心思对她太过冒犯。
她这般好的女子,即使身在那样的困境,却依旧像一株兰花,热烈坚强地盛放。
赵雁生展开手掌,粗糙宽大的指节,掌心是常年握戟留下的厚茧。
他身无长物,只有一间爹娘留下的宅府,以及多年行军的银饷。
姿貌平庸便算了,偏偏前些年还在战场上破了相,眉处与下颌留下两道疤,也不知此时再抹膏药能否将疤消下去...
其实,阿布的原话是这样的:
“雁生兄弟,你还年轻,对这感情之事不甚精通。”
“这感情啊,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忍”字。谁先按捺不住,谁就输了,你不懂。”
“在确认对方心意之前,断不能将真心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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