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发泄的焦躁,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飞蛾,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着耳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带来细微而持续的刺痛。
这个房间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却也成了情绪发酵的温床。
谢停云摸索着,粗糙的指尖触碰到柏州放在他手边的那杯茶,温热的瓷壁传递来一丝不合时宜的暖意,让他猛地一愣。
几乎是本能,一种强烈的、没由来的肌肉记忆驱动着他的手臂,他将杯子自然而然地递向左侧——仿佛那里本应该有一个身影,会理所当然地接过这杯茶水。
可是左边,只有空气。
无名火噌地窜起,烧灼着他的理智,不是针对这诡异的房间,不是针对高深莫测的柏州,甚至不是针对这该死的失明,而是针对这片虚无,针对这该死的、毫无道理的“空缺感”。
他烦躁地将杯子重重顿在地上,瓷器和木质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温热的茶水泼溅而出,弄湿了他的裤脚,如同他内心无法言说、无处安放的郁闷与暴戾,淋漓地倾泻出来。
他到底忘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早已深深楔入谢停云的脑海,时日越久,锈蚀得越深,带来的隐痛也越发清晰。
记忆的碎片如同沉船遗物,在意识的深海中偶尔浮现。
那是在他杂乱、充斥着独居男性气息的家里,卫生间狭窄的洗漱台上,只孤零零地放着他的一个牙杯,牙刷斜插着,带着牙膏干涸的白色痕迹。然而,旁边的多层置物架上,却空着一大块显眼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淡淡的圆形水渍轮廓——那是曾经长期摆放另一个杯子留下的印记,像一道无声的控诉。
谢停云叼着牙刷,满嘴薄荷味的泡沫,手上挤牙膏的动作却忽然忘了下一步,他盯着那块水渍,眉头紧锁。
这种记忆的空白并非随着时间流逝而自然淡忘,如果是那样,至少还应该留下一些模糊的轮廓,一些褪色的光影,一些关于声音或气味的残片,可当他拼命回想,脑海里却是一片绝对的空无,一种被硬生生剜去的平整伤口。
他没有衣柜,只有一个稍大些的、边缘有些磨损的塑料收纳箱,里面装着他常穿的那些黑白灰三色的衣服,常年在猪肉摊上与血肉内脏打交道,衣服的领口、前胸甚至袖口,总是不可避免地沾染着洗不干净的暗沉油污和一股洗刷不掉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独特气味,这些衣服,都被他习惯性地、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箱子的左侧,而箱子的右侧,则是空荡荡的,只随意扔着几个闲置的、闪着冷光的不锈钢衣架。
弯腰拿起衣服时,那些衣架便会因为震动而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又冰冷的“叮当”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像是某种无声的嘲弄。
谢停云将一件灰色的旧T恤随意套上,沉默地走过堆着杂物的客厅,打开了阳台的门,说是阳台,其实不过是被一道锈迹斑斑的玻璃门隔出来的、不足三平米的小小空间,堆满了舍不得扔的旧物和空纸箱,角落里,放着一辆只完成了一半的、木质的小摇摇马,马身已经初具雏形,但马头还未雕琢完成,打磨工具和几块不同型号的砂纸散落一旁,上面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从玻璃门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寂寥。
心口就像被猛地掏空了一块,又酸又胀,空落落的难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里原本应该装着什么,为什么空。
就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连带着支撑的骨头和温热的血肉——被一个无声无息的小偷硬生生偷走了,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只留下一片持续作痛的虚无。
“小谢啊,该出发啦。”
门外传来邻居模糊的吆喝声,谢停云半蹲在地上,手里无意识地握着那把积了灰的锣刀,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刀身,应了一声。
奶奶去世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这样麻木地活着。
每天的生活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凌晨起床去批发市场进猪肉,在摊位上与各色人等为了几毛钱差价争执,傍晚收摊回到这间老旧的胡同平房,煮一碗半生不熟、寡淡无味的面条,对着闪烁雪花的电视机吃完,日复一日,除了猪肉摊上那些琐碎的争执和回到家后胃部的填充感,似乎再也没什么能够填满这空荡荡的人生和更加空荡荡的内心。
老旧胡同里的房子,层高很低,即使装着功率不小的白炽灯,光线也总是显得昏暗,投映在那些颜色暗淡、边缘破损的老旧家具上,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灰蒙蒙的、缺乏生气的滤镜之下。电视屏幕总是因为信号不良而闪烁着跳动不安的雪花光点,发出滋啦的噪音,那张本就很小的四方餐桌前,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映在墙壁上,沉默而孤独地立在那里。
“听说是被骗了很多钱,想不开才……唉,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还不是她自己魔怔了?整天神神鬼鬼的,劝都劝不听!”
邻里间的闲言碎语,透过薄薄的墙壁隐约传来,话语里没有多少真切的同情,反倒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议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谢停云的奶奶,是这个老胡同里出了名的“神婆”,倒不是说她真的有多大本事能看事儿算命,而是她实在太过于痴迷那些神鬼之说,到了近乎疯癫的地步,将毕生积蓄甚至棺材本都投入了进去。
谢停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耳濡目染却又嗤之以鼻。
可最终,他还是踏上了前往郊外那座香火鼎盛寺庙的大巴车。
奶奶存的所有钱,连带着省吃俭用、攒了多少年的棺材本,都被那个寺庙里一个油头粉面的“大师”骗走了,说她“有佛缘”,“根基深厚”,哄骗她捐款去给菩萨“塑金身”,说她这么做是在为子孙后代“积福积德”。
谢停云沉默地跪在蒲团上,置身于香火缭绕、诵经声声的大殿之下,眼睛却死死盯着殿前那个身披华丽袈裟、宝相庄严的住持。
“小谢啊,人心向善是好事,你奶奶的在天之灵,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欣慰的。”跪在他旁边的一位干瘦老人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枯槁得像老树皮的手轻轻拍了拍谢停云紧绷的肩膀:“去吧,去前面上炷香,求个心安。”
白爷爷是奶奶生前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相比之下,白爷爷没有奶奶那么极端,只是遵循着老一辈的传统,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地到这间寺庙来烧香祈祷,除了在这佛堂里,谢停云平时与他几乎碰不上面。
小老太太这辈子,就是被这些狗屁信仰给害死的。修什么金身?这寺庙里旺盛的香火,金碧辉煌的殿宇,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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