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玄清跟着同行姬妾们一起往宾客坐席上走去。
为了不破坏鹿鸣堂中精心营造的景致,堂中并没有给她们这些侍宴姬妾修专门的步道,只另起了两条狭窄坡道,从莲池边沿起头,紧贴着两侧席边环绕而上,如玉带似雪练,融在景致中浑然一体,人走上去却分外艰难——那坡道只有女儿家巴掌宽,勉强容得下一只脚,且越行越高,还没有栏杆,若不想掉下去,得用脚尖贴着石面小心地往前挪。
临上坡道前,秋玄清抬头看了一眼。
在坡道口这个位置,宾客们的座席几乎压在她头顶,向上延伸的虹桥和虹桥尽头高耸的金莲台张开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天光。阴影尽头,中央主位凌驾于全场之上,无形的压迫感当头罩下,秋玄清连忙收回目光。
其他姬妾之间相隔都是三尺,精确得像是用尺矩量过,唯独她看这一眼耽搁了时间,落后两步,混在里面异常突兀。想起先前那位姬妾“别掉队”的叮嘱,秋玄清忍着怯意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其他人都陆续到了自己服侍的宾客身边,秋玄清却还差着一截没走完。鹿鸣堂的宾客席列为三阶,中间以阶梯相连相隔,依次走高。大约是为了方便宾客们观赏金莲台上的歌舞,最低一席离地都有七尺多,离主位最近的第三阶座席就更高了,今日上面只放了两张坐榻,其中一个正是秋玄清被指去服侍的宾客。
提着一口气走到第三阶座席边上,秋玄清往下一瞧,惊觉连地砖上的祥云纹都看不清了,她心惊肉跳,腿彻底不敢抬了,脚底紧贴着石面一寸一寸往前蹭。
除了需要步步小心的道路,一个人的注视更是让她如芒在背——主宾魏纶的视线正流连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成了店铺柜台里供人翻拣的货物,被反反复复地上下打量。
这个魏太守她一早就听父亲提过,此人贪花好色是出了名的,家里养着几十个姬妾,仗着手握兵权,又是闻钺亲信,向来目中无人。
而且魏太守草莽出身,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是靠的战场拼杀,怕是字都未必识得几个,还不知道会如何粗鲁放肆,想来是比不得世家出身的郎君们守节知礼的。
一时间,她庆幸自己服侍的不是魏纶的同时,又生出另一个念头来:幸好阿陆出去了。
生怕引得魏纶注意,秋玄清勉力加快脚步,低头侧身迅速挪到自己服侍的那位宾客面前,匆匆行过礼,她根本不敢往旁边看,背对着魏纶在那位宾客左手边跪坐下来,捧起玉壶,头几乎要埋进胸脯里。
惴惴不安下,周遭的丝竹歌舞全不入耳,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怦!
剧烈的心跳声里,晏长昭的话音擦过陆惟安耳廓,很轻,像个幻觉。
“凌姨那边没有消息。”
她脸上空白一片,呼吸停住了,凝滞不动的目光落在晏长昭发着抖的嘴唇上。
“那日阿婶带信来,说凌姨独自进了陆府,之后凌姨就没了消息,义父去了一趟,也没打听出什么,她和谦叔应该都被陆誉扣住了。”
“还有……今日来前,陆誉找上我,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这个名字钢针似的楔进颅脑,陆惟安勃然色变:“他又想做什么!”
四目相对,晏长昭从她眼中看到了寒光。
他忽然迟疑了:“他说——”
陆惟安死死咬住自己陡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侧脸筋骨战栗一般挣动着。
她的目光钉在身上,晏长昭猛地闭了下眼,仿佛逼着自己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说如果你不想至亲丧命,就老实待在闻府,不要起不该起的心思。”
时隔两月,早就化成灰烬的血字再次浮上心头,陆惟安几乎嗅到了不祥的铁锈味。
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晏长昭试图安慰她:“你别怕,我不会让你陷在闻府的,我——”
“阿婶呢?”陆惟安打断他。
动了动僵硬的牙关,她艰难地挤出一句:“阿婶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大人物们仗势欺人,陆誉那厮尤其不是个东西,他既能扣下她至亲威胁她就范,又会怎么对付受阿娘所托给他们报过信的阿婶?
阿婶不过是个买酒的小贩,又是一家孤儿寡母,在懿都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可是再无力也没有了啊。
他会不会为了扫除后患,把她、把她……
陆惟安耳中响起蜂鸣般的尖啸,她看着晏长昭,嘴唇翕动着,问:“她怎么样了?”
双手陡然攥紧,晏长昭沉默着,许久没有出声。
“怎么不说话?”鹿鸣堂上,魏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秋玄清,“相爷不是让你服侍我和何廷尉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逡巡游走,比那日李瀛投来的还要露骨,带着难以言说的狭昵意味。
秋玄清捧着酒壶的手抖个不停,壶嘴磕在朱漆耳杯沿口,发出细碎凌乱的声响。
她没敢开口。
魏纶不肯罢休:“同样是客人,你只顾着何廷尉,却晾着我,这不合适吧?”
“过来。”他声音蓦地一沉,“给我斟酒。”
“我……”装聋作哑眼看是逃不过了,秋玄清扎着膀子,肩胛骨都耸了起来。
“我是被点来服侍何廷尉的,魏大人您另有一位姐姐服侍,她今日身子不大爽利,方才更衣去了,过会儿、过会儿应当就回来了。”秋玄清不清楚魏纶如今的职位,但太守入为九卿,九卿出为太守,如今朝中九卿有数位空缺,这魏太守是闻丞相亲信,此番归京,想必也会得一个九卿之位,称大人总是没错的。
她说得磕磕绊绊,几乎是用全身的勇气挤出了这番推脱,却不料魏纶理都不理,朝她服侍的那位同僚一拱手:“行知兄。”
他语气轻松得有些理所应当:“这个我瞧着顺眼,敢问行知兄可否割爱?”
魏纶是微末时就跟着闻钺的老部下,在军中威望不低,闻钺为他设宴接风自然也邀了不少自己的亲信。秋玄清服侍的这位宾客正是主管刑狱的当朝廷尉何霁,地位品秩都不在魏纶之下,座位也紧挨着魏纶。之前他一直神游似的置身事外,此时听到魏纶叫他,终于抬了头。
秋玄清屏住了呼吸,带着乞求的目光抑制不住地落在何霁身上。
她跪坐的位置就在二人之间,然而何霁不冷不热的一眼扫过来,却连余光都没往她身上落。
“言重了,割爱谈不上。”他还了一礼,“今日是魏兄的接风宴,我也是借了魏兄的光才有幸列席鹿鸣堂,自当相让。”
“只是席间酒烈,魏兄还是收着些酒兴,莫要纵性狂饮。”何霁的声音低下来,藏在管弦声里,像提醒,又像警告,“你离京五年,此番能顺利回来,丞相——主公可是费了大力气的。”
魏纶回了些什么,那二人的你来我往一番,秋玄清却一句也没听不进去,她拼命想着对策,何霁意有所指的话灌进耳中,像吹过冰河的风,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忽然,一股大力从肩头传来,伴着一阵肩骨被揉碎般的剧痛,她身子蓦地腾了空,落在魏纶榻上。
魏纶那胳膊怕是有秋玄清腿那么粗,钳着肩膀把她这么个大活人拎小鸡似的囫囵提过来,脸都没见一点红。
“斟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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