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帝高坐龙椅,视线在姒婴身上掠过,便又看向温辅良,笑声解释道:“早先几年,朕并不知太子身份,今年太子身份大白本该如此。”
云天阁最顶层是太平台,兆帝与惠贤皇后高坐,太子庾景逸居次位,其下是两排筵宴。
大商以左为尊,左席第一位赫然是身着丹红官袍的姒婴,而与左席对面的右席前三位空置,明显是为平王一家所留。
温宁搀扶着母亲,凝眸看向次位的庾景逸。
他身着太子蟒袍,高束金冠,丰神俊郎的形容,明知温宁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却不肯抬眸看她一眼。
温宁又看向惠贤皇后,她头戴凤冠,身着红底暗金斜襟凤袍身侧站着低眉敛目的周莲。
她看清周莲一瞬,微微黯淡了眉眼。
姒婴坐在左位,手里举着酒盏,见温宁自出现后,视线一直不曾落在自己身上,眸色很是晦暗。
温辅良经兆帝解释过,再不好多说什么,带着妻女向帝后行过礼,这才带着妻女在右位落座。
几位王爷坐在左位,本是奔着一家亲戚团聚,其乐融融而来,自见姒婴出现后,便一起沉默着。
惠贤皇后见温辅良落座,率先开口笑道:“岁末迎新春最是大喜日,亲戚们虽都在京城里住着,本宫少与你们真正团圆过。今日人齐全,平王也回京了,大家索性将君臣之礼抛下,只当是民间的大家族聚会,吃乐一番才是。”
她举起手中酒杯,笑吟吟地看着温宁,调侃道:“今日本宫的宁儿好个装扮,如今愈发大了,眉眼仍像你母亲,脸庞却活脱是你父亲。”
温辅良年轻时素有第一美男子的美称,他走科举入了官场,后虽入赘到了文国公府,却不乏有痴心人苦等他纳美妾。
这话是句夸赞,只是落到温宁耳里却听出了几分客气。
她抬起一双水灵灵的圆眸,远远看着惠贤皇后,微一抿唇,顿了一下,才用与惠贤皇后同样亲热却透着疏远的语气回:“谢娘娘夸赞。”
平王妃忙替自己女儿拿起桌上杯盏递她手中,教道:“你姨娘才夸你几句,你便不知了南北。”
她看向惠贤皇后,笑道:“宁儿看到娘娘心中欣喜,虽是大了,却总也记不住规矩。”
温宁这才意识到,这场名为家宴的守岁宴,其实并非他是亲人团聚,和气畅怀的场所。
她起身,举起酒盏,端庄向惠贤皇后欠身,继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庾景逸碍于其他不敢看她,余光却一直在她身上,见她竟将酒水一饮而尽,立时蹙眉道:“妹妹坐吧,家宴何需拘礼。”
温宁一杯酒水下肚,顿时烧红了雪腮,看看终于开口与自己说第一句话的庾景逸,又去看站在惠贤皇后身侧的周莲,起初没觉出的委屈,于此刻一起涌上心头,慢慢红了眼圈。
她是大家出身,父亲在她还小时就教她许多道理。
她的身份,她的教养告诉她,哪怕周莲占据了她的身份,她也应摆出大家贵女的风度,不与她计较。
可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身体力行却是另一回事。
她那样一个外人,要嫁她的心上人她可以安慰自己,让自己不去在意她。可一旦想到,她还霸占了娘娘的疼宠,她实在很难不去介怀。
温宁攥紧了杯盏,被酒水浸染过的樱唇,微一开启——
姒婴慢声道:“猫宁,太子殿下此话有理,他为你表亲兄长,你怎好不听他话?”
温宁怒然看向他。
自从识破他真身份后,她与自己的心上人情投意合,中间屡屡横生枝节,大商的朝局更是因他成了一团浑水。
她若到了这时,再看不出背后黑手是他,便不配做自己父亲的女儿了。
姒婴见她怒眼看自己,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慢慢伸出了自己手掌,问:“可想与孤同坐?”
温宁丝毫不卖他情面,冷笑一声:“不想!”
此话一出,本就有些凝滞的气氛愈发凝滞了。
在坐之人都看得出,姒婴乃不速之客,可任兆帝也得忌惮他前朝太子的身份,将他奉为上宾。
正如姒婴所言,兆帝庾成一旦知晓他是谁,会比任何人都要怕他。
逆臣能登基是基于前朝太子已死,太子太傅温辅良那一番太子软弱无能的话后,大商百姓才认可了他帝王身份。
倘若前朝太子萧云毓并非无能储君,而是贤能太子,兆帝哪怕坐了龙椅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逆臣。
前朝的臣子尚在,哪怕为了身后美名,也要表一表忠心。
温辅良示意自己女儿坐下,笑看姒婴,问:“太子会出现在宴席上,着实让小王始料未及。太子乃前朝储君,与小女有一桩婚事在身,若算起,太子与小女是未婚夫妻,小王福源浅薄,无论如何担不起太子一声岳丈。却要问太子,这天地君亲师,君亡了,亲不在,这师字怎写?”
温宁听到这话,险些领头为自己父亲鼓掌赞叹。
是啊,父亲还是殿下的太傅师傅,殿下一身所学出于父亲之身。若大商还有一人够格训殿下,只能是她的父亲了。
姒婴见他摆起了师傅的架子,噙笑反问:“平王桃李满天下,何以不知师字怎写?这师字,非倾囊相授,倾心爱护不可当。”
换言之,他哪怕真是萧云毓,温辅良或有对他倾囊相授过,却不曾对他倾心爱护,自也当不起他师傅之名。
他又去看兆帝,道:“万岁,姒婴乃您臣子,早已将前尘种种悉数视为过眼烟云。”
兆帝深知他身份不同,又是巧言善辩之人,自己论口舌不是他对手,举起桌上酒杯掩饰眸底的冷意,道:“太子乃前朝储君,朕每每想到太子沦落为臣便寝食难安。”
他站起身,举起酒杯,向他遥遥举起,情真意切道:“朕敬太子一杯。”
姒婴也只好站起身,举起酒盏,接下他这一敬。
两人一上一下,一个自称当朝朕,一个自称前朝孤,虚空碰上一杯酒,一起举杯一饮而尽,到底是兆帝落了下风。
庾姓王爷们也想不通,兆帝已然成了帝王,何至于这样忌惮姒婴。
他的确是前朝太子,纵有前朝臣子的拥护,不过是败家之犬罢了。他堂堂的一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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