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他??
望向眼前那一身黑圆领袍的不速之客,赵宣佑一对粗黑眉毛近乎要狰狞扭成片麻花。
怎得,向他炫耀贺三姑娘同他极熟,熟到他一来她便凑过去不成?不过只是借着权势帮了她一回罢了!
甚至还威胁自己莫要再靠近她,连她身边的个地方都飞快霸占了!
可恶!
狡诈!
奸邪!
悄然瞄一眼垂着巴掌大瓷白小脸安静立于谢澜身侧的女孩,赵宣佑只觉心中无名火越发得大,近乎要连着可恶的人一同烧个干净。
可他却又委实不善言辞,嗓内将要蹦出来语句皆是些骂骂咧咧,叫贺三姑娘听了定是觉着他不好,故此只得怒目瞪着谢澜,将唇抿成白色。
而这畔,瞧他气得连话也说不上一句,谢澜笑容越发和善。在瞥一眼身侧女孩乖巧乌黑发顶后,更是冰山般语气中都带了些诡异笑意。
“是了,原是……小赵将军啊。”
“你常年不在京,险些叫我把你忘了。不知你父亲可还好?改日到贵府,我定是要同他一叙。”
闻言,赵宣佑额上青筋蹦得愈发开怀。
……这人一副自己是他晚辈的口气是什么意思??
一旁,安静立于谢澜身侧,贺文茵却未曾注意到这两人间涌动暗流。
她只默不作声伸出纤细手掌,将赵宣佑手边《林家女将》书稿拿了回来。
虽说一向知晓她那书卖得好,但这在这交通尚且极其不发达的年头,京城之物很难流至北境,即便是有,也多是每年秋冬时运过去赈灾的粮食。
何况鸿图书铺说到底也只是个小铺子,她这书是无甚可能被北境书铺刊卖的。
因此,她不知连这人也看过自己的书,方才他又忽地凑过来,委实吓了她一大跳。
只是……
瞧着屋内软椅旁不知想到什么一般,忽地朝他们这头张扬一笑的赵宣佑,贺文茵一皱秀气黛眉。
被这赵小将军知晓了她这写书一事,难保他人不知。那她今后是能写还是不能写?
除去行走宫中的女官,这大晋女子抛头露面乃是大忌,女医行医尚且偷偷摸摸,更别提这类写闲书的事了。
就因着这荒唐缘由,她写时都是仿着男子口吻写的,生怕被人扒了马甲去。
何况,若是贵族女子抛头露面,那更是大忌中的大忌。不仅这女子自身会被人指点,连带着她夫家也会没了面子。
可除去为月疏雨眠寻个好归宿与查清那事外,写这书也算得上是她为数不多的念想了。若非实在不成,她还想接着写的。
思及此处,贺文茵悄悄望向一旁谢澜。
他听到方才那话了不曾?应当不曾罢?
也正是此时,赵宣佑清朗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不知贺三姑娘可否过来一趟?关于方才那事,我想姑娘也是想同我谈谈的罢?”
闻言,被戳中心事的贺文茵只得一轻叹,抬眼望向谢澜,“……可否劳烦国公在此稍等片刻?”
“好。”
笑着答过女孩的话,又死死盯着那个快步过去的清瘦身影瞧,谢澜一身黑袍立于门前,视线与影子皆若毒蛇一般,仿若顷刻间便要攀缠上去。
纵使她已然不在她身畔,他也想要牢牢将她捆在自己的目之所及处。
若是能自此开始融为一体,直至转世轮回也再不分离……
那便是最圆满的了。
可分明与她分别许久的那么些年都苦苦熬过来了。
默默在心中念着,谢澜垂下眼睫,神色不清地望向手中至今仍旧鲜红的掐痕。
现下为何却只是离了她一晚,他便仿若得了除去她以外无人可缓解的重疾般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只觉着魂魄缺了一块,惟有瞧着她抱着她亲吻她时,方才好似短暂地又从地底重回人间活了一阵。
更莫要提昨夜,他恍惚间还好似回到了……未曾回到这里的时候。
不过从榻上起身的功夫,他眼前景色便几经变换,从为迎娶贺文茵近乎整个修整了一番的齐国公府,再度回到了鬼气森森的江南谢府。
那榻边方才抬进来的,为贺文茵做好的一箱箱衣衫,则疏忽便在他面前便变成了过好些年才会在江南时兴的式样。
纵使他用尽办法,那些在她死后四年仍照旧按月为她置办的衣衫还是渐渐朽烂了。
前世曾有一次,他短暂牵着记忆中她的手,领轻笑着说又乱花钱的她去瞧他新置办的衣服。
可回过神来,却发觉眼前只是漆黑一片,掌中并没有她苍白指尖微凉的触感。
而手上衣衫早已朽坏,绸缎中上好丝线在他手中一寸寸腐烂散开,其后更是仿若铁丝般,在他颤抖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至于此刻那些痕迹,则是他昨晚在此般幻像与辗转间,竭力克制着不去扰她时留下的。
……倘若这当真是自己步入癫狂后的幻想。
如是想着,谢澜再度抬眼,深深看向贺文茵,目光仿若深不见底的死潭。
她会是真的吗?
只是不过多久,他薄唇边便有声轻笑逸了出来。
罢了。
不论真假生死,只要是贺文茵便好。
无论如何,贺文茵总是要与自己一同的。她总会是自己的。
方才他正在一旁酒楼同心腹讲着同吏部那两人合作的要务,忽见十一急得显出身影飞身进来,道姑娘急需他过去救场,方才匆匆赶来——纵使其实脚底生风,内心窃喜又多了个见她的理由罢了。
只是……现下为何她同那赵宣佑聊得如此开怀?
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谢澜沉着脸抬眼望向贺文茵与赵宣佑的方向。
不知何时,他们二人间的气氛早已不复方才他来时的尴尬。反倒是热络得很,叫他仿若变成了贺文茵的外人一般,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原来赵小将军也喜欢那一段吗?”
“不仅如此,我还觉着这册中写得最好的便是林妤朝李将军举刀那一段!太威武霸气了!”
“您懂我!这段我可又废又改了三会方才定稿!”
“那这便是我同姑娘间的隐秘了。”
如是说着,趁贺文茵低头去看书稿的功夫,赵宣佑露出犬牙,朝谢澜挑衅一笑。
见状,谢澜只笑回去,并不作反驳。
只是那笑却阴沉得要命,莫名叫赵宣佑觉着他又有了几分像那日威胁他时的恶鬼模样。
他怎会不知她写了书呢。
……只是,也只知晓她写了书罢了。
算下来,他对她那书的了解,竟是还不如赵宣佑多。
若要回忆一番,便是由着上一世,他遇到贺文茵时只觉着这女子能拖着命不久矣的躯体千里躲避追杀至此甚是有趣,手上又确有他所需的证据,便随意答应了她的要求。
……而待到他想要知晓她过去时,却使尽浑身解数探听也打听不到贺文茵在闺中的多少消息,只不过在闲谈间听闻她讲她曾写过书而已。
那时,诸事皆了,而她迟迟不愿放下的那口气也终于放下,便只安心等死,半个字也不愿同他多说。
而她现下仍是不信他。
尽管写书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莫说同她谈天,便是要他同她一起写,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做得比他更好。
可她哪怕要同丝毫不熟识的赵宣佑说。
——也不同他说。
世上怎能有人了解她甚至甚过他?
如是想着,谢澜周身气息越发阴森可怖。直至赵宣佑与贺文茵作好约定恋恋不舍走后,方才恢复了温润笑容,朝满脸抱歉看来的女孩温声道:
“方才你同十一比了个求助的手势,恰巧我在望江楼谈公务,便过来了。”
如是说着,谢澜静静垂下细密眼睫,将眼内情绪遮了个一干二净。
……只是脸上仍那般笑着,浑身上下不自觉便透露出一种委屈来。
或是因着今日要谈事情,他今日穿的是件并无修饰的黑袍,瞧着威严吓人得狠。
但偏偏那神情,那口气……怎么仿若是个被她召来侍奉却又丢下不管,只能在一旁落寞等待的小倌?
如是看着他面色,贺文茵只觉越发愧疚。
她怎能因着同赵小将军谈论书中内容一时上头,便忘了在一旁静静等她的人?
她心肠软,压根见不得别人这样,尤其还是因着自己的错处,当下便将自己检讨了个遍。
怕因为她那时比的那手势,本并非求助,只是十一教她的那些她还学得不熟练,在慌张下对险些扑出来的十一把“不要急”比成了“救命”,方才叫她去找了谢澜。
谁知她并没事不提,还因着不知情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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