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将至,外间传来震天的鞭炮声和鼓乐声,迎亲的队伍到了。
赵衾并未亲自叩门,依足了规矩,由喜娘在外唱喏。
房门打开,苏晚由周娘子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庭院。每一步,都踏在柔软的红毡上,却仿佛踏在无形的冰层之上。
大门外,赵衾已下马等候。隔着盖头,苏晚只能看到他绣着金线祥云的靴尖。
喜娘将系着红绸花球的一端递到她手中,另一端则握在了赵衾手里。
指尖不经意相触,他的手指温热,她的却冰凉。
“娘子,请上轿。”赵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清脆带着笑意。
十六人抬的花轿停在门前。苏晚在搀扶下坐了进去。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和喧嚣,只剩下一片晃动的红。
花轿起行,锣鼓再鸣,仪仗开道。
长长的队伍蜿蜒在淮州街道,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被漕帮的人墙隔开,议论声、小儿的哭闹声和商贩的叫卖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洪流。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醉仙楼到了。
喧天的乐声和鼎沸的人声瞬间将花轿包围。
喜娘掀开轿帘,盖头遮蔽了视线,苏晚只能看到自己脚下一小片地面,以及无数双各式各样的鞋履。
她握紧了手中的红绸,任由赵衾牵着,跨过火盆,踏过马鞍,一步步走入那宾客云集的大堂。
司礼官高亢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苏晚与赵衾转身,向着门外虚空下拜。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空悬两把椅子。赵衾母亲早亡,赵筑年过六十身子不好。苏晚“父母”更是无从谈起。这一拜,拜的是虚空,也拜的是这无常的命运与即将到来的博弈。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隔着红绸与盖头,苏晚似乎能感受到赵衾灼热的目光。她缓缓弯下腰,凤冠上的珠翠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一拜,无关情爱,只有算计。
“礼成——送入洞房!”
按照规矩,新娘会被送入后堂精心布置的“洞房”等候,新郎则需在外敬酒酬宾。
苏晚在周娘子和喜娘的簇拥下,穿过喧嚣的大堂,走向后堂的楼梯。她能感觉到,随着她的移动,一些隐晦的视线也跟随着,如同附骨之疽。
洞房内红烛高烧,锦被绣榻,熏香馥郁。但这奢华的牢笼里,同样弥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紧绷。周娘子将其他喜娘和仆妇暂时支开,关上房门,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外面怎样?”苏晚自己抬手,轻轻掀开了盖头的一角,露出一双清冽的眼睛。
周娘子低声道:“来了很多人。王知府称病没来,但派了师爷送了重礼。谢家……目前没有其他重要人物露面。漕帮的大小头目,与我们有往来的商贾几乎都到了。赵二爷正在前面应酬,但看得出来,他身边的护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苏晚点点头,这都在意料之中。“我们安排的人呢?”
“已经混在杂役和乐师里进来了,也有一部分扮作贺喜的宾客。”周娘子声音更低,“只等……信号。”
苏晚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楼下大堂的喧哗隐隐传来,夹杂着赵衾爽朗的交谈声。远处,驿馆方向依旧寂静。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屋脊,望向府衙大牢的方向,又转向北方。
福安和竹儿,应该快过江南了。
她收回目光,重新将盖头放下,端坐在铺着大红锦缎的床沿。
红妆似血,烛影摇红。
这场以婚礼为名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些被漕帮压榨的“苦主”,来为这场大戏,点燃第一把真正的火了。
*
醉仙楼大堂内,觥筹交错,丝竹盈耳。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各色宾客推杯换盏,面上皆是喜庆笑容。
赵衾端着酒杯,周旋于各桌之间。他一身红袍,衬得面色愈发俊朗,举止从容,谈笑风生。
“恭贺赵二爷,佳偶天成,早生贵子!”
“二爷大喜!从此淮州商路,更需仰仗二爷照拂!”
“二爷与苏娘子,真乃天作之合!今日过后,淮州气象定然一新!”
赵衾含笑应承,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他身边则跟着王莽等心腹。
漕帮的大小头目们占据了几桌显眼位置,吆五喝六,声浪颇高。与漕帮往来密切的商贾们陪着笑脸,说着吉祥话,眼底却难掩对当前局势的忧虑。一些被请来的淮州官员,则显得矜持许多,坐在稍偏的位置,低声交谈,偶尔举杯向主位方向示意。
而王知府托病未来,只派师爷送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在喧闹中似乎松弛了些许。
就在这时,醉仙楼外原本被漕帮人墙隔开的围观百姓中,忽然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奋力挤开人群,冲到了醉仙楼大门前的台阶下。他们不顾漕帮护卫的呵斥阻拦,扑通几声跪倒在地,冲着楼内放声大哭起来。
“……还我码头!漕帮还我活路!”
“赵衾!你强占我家船坞,逼死我爹!你不得好死!”
“还有我家的渔档!说收就收,一文钱补偿都没有啊!”
“……谢三爷死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们了吗?!
哭喊声凄厉悲切,瞬间压过了楼内的丝竹与谈笑。
所有宾客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望向门外,又下意识地看向主位上的赵衾。
赵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阴沉得可怕。他瞬间明白,这是苏晚的手笔!
他早知她联络了这些苦主,原以为她会在“合适”的时候,配合他演一出“惩治害群之马、安抚民心”的戏码,借此收买人心,巩固权势。却没想到,她竟选在婚礼最高潮的此刻,让这些人以如此激烈的方式闯了进来!
这不是配合,这是要当众撕下他赵二爷“义薄云天”的面皮!
“放肆!”王莽反应极快,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在二爷大婚之日搅闹!来人,给我轰出去!”
楼外的漕帮护卫立刻上前驱赶,推搡喝骂,与哭喊的百姓冲突起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席间宾客面面相觑,神色变幻不定。
有人面露不忍,有人事不关己,冷眼旁观;更有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意——赵衾平日跋扈,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且慢!”
一个清朗而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淮州府衙的王师爷站了起来。他今日代表抱病的王知府前来,本就存了观望之心。此刻见民怨沸腾,冲突升级,深知不能再坐视不理。否则一旦酿成民变,他回去根本无法向王知府交代,更可能被朝廷追究。
王师爷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今日虽是赵二爷大喜之日,但既有百姓陈情喊冤,涉及民生疾苦,官府亦不能充耳不闻!赵二爷,不若请这些百姓暂且进来,由在下与在场诸位乡贤做个见证,听听他们有何冤屈?若果有漕帮中人行为不端,侵害百姓,也好查明真相,还人公道,以安民心。如此,方不误了二爷的吉庆,亦显二爷坦荡胸襟,体恤下情啊!”
这番话极为厉害。若赵衾强行驱赶,便是心虚残暴;若放人进来,则今日这场精心准备的婚礼盛宴,就彻底变了味道。
赵衾胸口起伏,眼神如刀,剜向那王师爷。又扫过席间神色各异的宾客。他知道,自己被将了一军。苏晚这一手,时机拿捏得狠毒刁钻!
就在他骑虎难下、权衡利弊的瞬间
“报——!”
一名漕帮汉子浑身湿透,脸色惊惶,连滚爬爬地从侧门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仪,径直扑到赵衾面前,“二爷!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赵衾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了他,“慌什么!说清楚!”
那汉子抖如筛糠,“码,码头……我们的三号粮仓……还有城西的货栈……同时走水了!火势极大,风向不对,怕是……怕是好几处要紧的库房都保不住了!弟兄们正在救火,可火借风势,根本压不住啊!”
“什么?”赵衾霍然起身,脸色铁青。
粮仓、货栈,那是漕帮的命脉所在!尤其是三号粮仓,存放着大量即将北运的官粮和私货!
几乎在这噩耗传来的同时,又有一人连滚爬爬进来,却是赵衾安排在驿馆附近监视的眼线:“二爷!驿馆……驿馆里冲出一队人马,看装扮是谢家的亲卫,护着几辆马车,强行冲破了封锁,往北门方向去了!”
谢家的人跑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紧接着,第三个坏消息接踵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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