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何起蛟说话,刘今钰嗤笑一声,“罔顾王法?横行乡里?这说的不是黄老爷你么?”
黄兆龙气极,“你,你……你!”
“我甚么我!”刘今钰一脸嘲讽,“《大明律》?黄老爷口口声声说那是你的地,我社却问过长铺农户,那地十几年未种过庄稼。
“按《大明律》,若多余占田而荒芜者,三亩至十亩笞三十,每十亩加一等,罪止杖八十,其田入官。
“黄老爷没种过那田地,只怕也没交过税,更没上报到县衙。
“照《大明律》,凡欺隐田粮、脱漏版籍者,一亩至五亩答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一百,其田入官。”
刘今钰眼神锐利,像把利刃插进黄兆龙眼睛,“黄老爷!你好生想想,你只犯了这些事么?
“你家隐匿没报的田土,想必已超百亩。你一介白身竟敢穿绸裹缎,竟敢蓄养奴婢、买卖人口!
“你没杀过人,却打断过别人的手脚,却借别人高利贷害人家破人亡,你没杀人却胜似杀人!
“黄老爷,若按《大明律》,你的罪够不够砍头?”
“你……你!”黄兆龙的脸白里透红,红里显白,“你一个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贼匪有何资格指责……污蔑老子!”
“有何资格?”刘今钰轻笑一声,“便凭我能找出人证物证证明我说的皆是真事。
“黄老爷,你可想明白了,指责我是贼匪,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那便是诬告。
“诬告是甚么罪可要我告知黄老爷?哎,险些忘了,诬告只是黄老爷身上最不起眼的小罪。”
“你!你……”
愤怒至极的声音忽地转低并迅速消灭,取而代之的是他仆人的两声惊呼。
“老……老爷!”
“黄老爷晕过去了!”
两个小厮手忙脚乱地扶住黄兆龙,刘今钰只鄙夷地瞥了一眼,唐景谦提起眼皮,喊来唐丰将黄兆龙送去厢房。
饶百善等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何起蛟,何起蛟沉着脸让他们去守着黄兆龙,自己走到刘今钰面前,脸色愈发难看。
“刘社长,借一步说话?”
刘今钰笑了笑,对杨文煊耳语几句,又看了眼唐景谦,两人很默契地起身离开,并带走了正厅里所有人。
“刘社长,你为何要激怒黄兆龙?你并非蠢笨之人,何况还有唐景宽报信,也该晓得黄兆龙只是要个台阶下。”
何起蛟压着声音说话,但话语间的不理解甚至到了怪罪的程度。
“刘社长,我上次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不是官府治不了你,不是没人在等着一口吞下大同社。你这般肆无忌惮,是嫌活得太痛快了么?”
刘今钰看着何起蛟,看着男人那张俊脸上不小心流露出的些许愤怒,没忍住笑出了声。
何起蛟怔住。
刘今钰站起身,往前迈了一小步,与何起蛟只隔尺余,脸上的自信果决、张扬意气还有一点俏皮一览无余。
男人却僵立原地,面部紧绷着,只眼底浮动着几缕慌乱。
“何班头,何爷,你既察觉到不对,为何要亲涉其中,像此前暗查粪田、哄骗李更祥代你入局不是更好么?”刘今钰直视着何起蛟的双眼,“你究竟想做甚么?”
何起蛟默然不语,刘今钰继续说道,“我便知道我想要甚么,想做甚么,是以我不能对黄兆龙让步。”
何起蛟稳住心神,问她,“你想要甚么?又想做甚么?”
刘今钰却不回答,只往前又走了一小步,男人稍稍发沉的呼吸声落进她耳中。
她微微一笑,男人僵硬的脸庞陡然红了,她头往前伸,男人瞪大眼睛,眼中的惊慌已难以遮掩。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飘进何起蛟鼻腔,女人的睫毛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她与他,相距不到一寸。
她绵长的呼吸,他短促的呼吸,已交织在一起。
他猛地偏过头去,女人的呼吸打在他侧脸,脸颊发痒,心里更是瘙痒难耐。
“狗吏,看在你关心我的份上,我劝你离我远些,莫再暗查,也莫再掺和进大同社的事。”
女人说话呼出的气刺激着他的耳垂,他的心脏重重一震。
“我啊,往后只会做比殴打黄兆龙过分百倍、千倍的事。你要小心,误了你的性命。”
刘今钰说罢便走了,何起蛟呆呆地站在原地,潮红的脸上残余着不敢置信,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亢奋。
心脏还在狂跳,脑海里不停闪放着刘今钰那一根根纤长的睫毛。
他长呼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通通压下去。他走到天井,任寒风吹了阵,那些躁动才平静大半。
他去了黄兆龙所在厢房,饶百善愁眉不展,问他该如何收场。
“如何收场?刘……”说到那人的名字,脑海里又出现那张并不算漂亮但十足英气的脸庞,那一根根睫毛仿佛又在他眼前招摇。
他顿住话头,看向别处,冷着声音道,“大同社既然这般硬气,便是想好了该如何料理黄兆龙,你我担心甚么?”
饶百善担心朱佐那不好交代,叫苦不迭,他却站起身说,“房里烧炭,太闷,我去外面透透气。”
不等饶百善回话,他推开门走了。房外小厮看他出来,问他需要什么,他摆摆手,快步出了唐家大屋。
他躲开集市,沿着土路往东边走,却忽地注意到泥鳅罐山麓也建起一排新的棚屋,与此前他在谱口水汇入檀江处见的一模一样。
新村落里不见有人,他正疑惑着,却听见前边隐隐约约的喊叫声,爬上坡,果然见到山坡下谱口水两岸农田里聚集的青壮。
这边十几个,那边二三十个,这帮人在田里挖沟,那伙人在用石头砖头之类的东西砌着岸堤。
他疑惑不解,以谱口水丈宽的河道,与其冬天便枯竭大半的水流,断不可能发生洪涝,修堤坝作甚?
片刻后他却恍然大悟,这是在修拦河坝,好通过现下在挖的沟渠给农田灌水。
他知道做这些事有利于田地增产,但更清楚此事需花大功夫,不但现下修渠费力费钱,而且往后也需维护,还得协调用水。
是以许多地主都不愿干这种事,费这么多心力却不一定落着好,躺着收租不好吗?
正疑惑着,他远远看着一个壮妇不知从哪走到农田里,大声呼喊着不同的人名,一个个或高或矮的孩子闻声,从做工的人群里蹦出来,汇集在壮妇身前。
穿着同形制衣服的男孩女孩并未乱糟糟的聚成一团,几个高个子喊着口令,三四十个孩子便按高矮排成了三列。
紧接着队伍左转,齐步走向土路,壮妇跟在后头,好些做工的抬头叫好,人群里响起一阵赞赏的笑声。
壮妇笑着回应,说这些孩子都是社长的门生,自然不同寻常。
何起蛟已能确定,这些便是忍冬学堂的学童。虽不知他们学了什么经书,但看架势,一个个都是从军的好苗子。
队伍已到了山坡下,何起蛟本想躲开,却惊诧发现,那壮妇他竟认得——原狮子街铁匠宋治洪的妻子胡铁云。
胡宋两人关系不好,尤其是作为宋治洪师父、养父的胡父过世后,宋治洪愈发厌恶胡铁云,虽不敢休了她,却终日在外鬼混,惹下不少事端,经他处理的便有三件。
不想二人到了谱口冲,情况却全然不同了。
胡铁云喊话没有半点以往的狂躁,宋治洪不知如何,但他再没听过宋治洪的消息便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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