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这些年，他就没闲过。京城是比边关更危险的战场。
在边关遇险，最多死他一个。
在京城遇险，重则全族遭殃。
每天上朝，他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下了朝，想松口气，还总还被皇上扣下。回了府，要处理一大堆拜帖、邀约。要过账。
担心消息闭塞，把事情搞砸，什么风声都要听一听。
除此以外。
打探边关局势，敌国动向。
要看兵书，研究兵法。
要练枪法。
很晚才睡。
很早就起。
程云棠见程黄还准备说点什么，赶紧找了个理由终止对话：“抱歉，我要休息了。”
程黄一脸沮丧。
走了。
雅致院落。
程云薇气冲冲的回房后，赶走下人：“都给我滚下去。”
把名贵的玉镯摔了个稀巴烂。从墙上一把扯下画作，看哪不顺眼撕哪，撕成两半后继续撕，整幅画被撕成碎屑，撕无可撕后停了下来。
满腔怒火熊熊燃烧，无法平息。
她的面容变得狰狞。
觉得凳子碍眼，拿起它，砸向地面，谁知凳子毫发无伤。她想到了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的程云棠。更气了。
含着怒气从地上拿起凳子，再砸。一次次的砸，用劲砸。凳子终于坏了。
发鬓微乱，坐在地上，看着满地脏乱不堪，想象着，满地的破碎，是被毁灭后的程云棠。脑子中迸出一股莫名的兴奋。
很久之后，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更久之后，和自己周旋到精疲力尽的程云薇醒了。
从睁开眼开始，就陷入浓烈的震惊中。
她为什么会睡地上？是有人闯进来，打晕了她，把她扔地上？还把屋子弄的杂乱不堪？好大的狗胆！
谁干的？
是谁？
喊侍女进来，盘问多时。
发现是她干的！
得知真相的她，脸色跟踩了屎一样的难看。再一次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
湖边。
程云薇脚步微顿。
她看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人。
爹。
说是许久没见，或许不对。她其实是见过的。而且见过很多次。很多次，她都能远远的见他出府，见他回府。
她经常能见到他穿着还未褪下的官服穿过长廊。有时是要去上朝，有时是下了朝。
她总能见到他。
可她觉得那不是见。
那不过是她在天黑时离开眷恋的床榻，披着衣服，穿过灯火浸不透的黑暗，在府门附近，等他。
那不过是她让人追踪了他的动向，在他下朝以后，奔向他回来的路。
父女之间的见，只有她的遥望。
没有亲近交谈的相见。
她特别喜欢来湖边，心里装着事的时候来这散心、静心思索，没事的时候看景、听潺潺水流。
她喜欢这。
这里是整个安国公府她最喜欢的地方。
是整个京城她最喜欢的地方。
一有什么烦心事，她就会往这跑，今日出了这么多诡异的事，她更会来。
可是现在，她是不是该走了？
是不是应该避开爹？
以前有几次，她在湖边看到他，想凑过去同他说话。可是一看到她，他站起来，不声不响的走了。
她不像是他的亲生女儿。
像是邪祟。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整日整夜的想，她到底哪不好，说错什么话了，做错什么事了，让他厌烦了，让他失望了，还是？
她觉得一定是她不好，要不然像爹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她这么差？
她在寝食难安中自责、消瘦。
郁郁寡欢。
后来只要在湖边见到他，她都会主动避开。
程云薇犹豫许久后，往后退了一步，她怕他再一次起身，像躲瘟疫一样，一声不吭的走远。
她想乖一点。
懂事一点。
可是，可是，可是，心里的可是太多了，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从十岁到十六岁。她已经在这个地方避了六年。她不想再避了。她想走到他跟前。
她一步步的走，走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慢，紧紧的盯着他坐在湖边的身影，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她，什么时候会起身。
她走了好久，他一直没扭头。
她走近，他恍然未觉。
她心绪繁杂。
然后她在他的后面，坐了下来。她曾无数次见过他的背影，在生活里，在梦里。
在生活里见到的，有时是远远的看着他站在一处，有时是看着他越走越远。在梦里见到的，只有模糊不清的远。
很少能像现在这样，看到这么近还不会渐渐消失的背影。
良久后。假山那里有人声传来。
程黄看了看四周。
看到了程云薇。
她一下子变得紧张，用手抓着手边的青草。她在想，若他要走，就再一次看着他越行越远吗？
不，不要。
她得说点什么。
他好像没想走？
啊？
程黄惊讶极了，想问问她何时来的，怎么没个声响，怎么不说话。他想到了另一个女儿程云棠。想到了那句，请问你是。
转念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是不是也忘了？
程云薇更惊讶，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是谁。他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她喊了一声：“爹。”
程黄立刻激动。
他内疚：“爹有很久没去看过你了吧。”
程云薇：“不是很久。”
程黄疑惑的目光投来，不久吗？
程云薇；“是很多年。”
不是很久。
是很多年。
很久，可能是很多年，也可能是几个月、几天、几个时辰。这说法太模糊了。她不喜欢。
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千头万绪萦绕心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问出了像蛇一样盘踞在心底许多年的疑问：“为什么讨厌我？”
程黄：“爹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他怎么不知道。
程云薇指了指附近几处：“在这，这，还有这……我一来，你就走。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仿佛我是什么污秽。”
这还不是讨厌吗？
程黄：“什么时候？”听起来不是一次，可为什么，一次都没印象？
程云薇：“六年前。”
程黄默然。
这么久远的事，程黄早就不记得了：“你记到了现在，还一直误会爹讨厌你？”
程云薇：“误会？”怎会是误会？
程黄：“肯定是误会。”
他不记得细节，也不记得大略，但他很确定，他从来没讨厌过他的孩子。
他想回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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