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他想板着脸告诉她，这样做很过分。可又怕语气重了，吓到她。
程云薇：“真生气了？”
他：“有点。”
程云薇准备假哭的时候，他无奈的开口：“以后不可如此。你要动我的东西，先跟我说一声。”
程云薇止住了刚刚酝酿好的泪意，眼中闪烁着无限的憧憬，亮晶晶：“以后？你觉得，我们会有以后吗？”
他再度石化。
我们！她和他的以后。
他思绪纷乱。
他刚才说的，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以后也只是个很寻常的词。可她这么一转，就变得不同寻常。
她是不是在说别的？
还是他想多了？
程云薇：“想这么久啊。那看来是不希望我们有以后了。我还想着把家中的书名抄录一份给你。若恰好有你没读过的，一并赠予你。”
他一听，脸上立刻堆满了向往：“什么时候？”
恨不得明天一整天都能看到他的程云薇，展现出违背性情的体贴：“明天？你若是有事忙，那就过几日再说。不急的。”
他一脸期待：“就明天，我有空。”
程云薇：“那就还在这，巳时见。”“好。”
两个人在书肆中呆了很久，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站他旁边，观察他。
他时而陷入迷思。
时而喜悦。
时而悲然。
每当他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她就会拿起和他正在读的那本一样的书，翻开，好奇是什么惹的他那般。
这家书肆并不静谧，虽然谈不上吵闹，但毕竟人来人往，会有各种声音传出，他状似未闻。
她暗笑：真是个痴书人。
她来过这家书肆几次，知道什么书卖的好，什么书不怎么卖的出去。她发现他看的，绝大多数都是不好卖的那种。
说什么厚民之生、省民之刑。
说什么制教需重风俗。
程云薇听到他肚子中响起咕噜的声音，忍不住笑了：“饿了？走吧。去吃饭。”
他放下书，背起箱笼。走出后，程云薇随口问了一句：“旁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呢，你觉得书中有什么？”
他不假思索：“有许多鲜活的生命。”
程云薇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辞，投去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很多时候，读书像在和许多灵魂对话。”
透过笔墨书香，他能看到先贤苦苦思索的样子，他们思如何齐身修家治国平天下。
他能听到先贤谆谆教诲。
也能在字里行间看见身陷疾苦的众生。在疾苦中看见不死不屈的意志。
程云薇：“你说，若书里真有鲜活的生命，那些生命知道自己活在书里，而不是真实的世界吗？”
清风般的白衣少年听的呆住了，他从未听过如此新奇的想法：“应该不知道吧。”
黄金屋，颜如玉，鲜活的生命，和灵魂对话，都是比喻。事实上，他从来没觉得，书中有真实的生命。
可她这样一问，他便有了兴趣。
想听她说话。
想聊这件事。
他并不会因为，这是一个想也想不出答案的事，就觉得索然无味，因为很多时候想象不是为了寻求答案。
人想象嫦娥奔月，抱着玉兔住在月亮里，看吴刚砍树，又能得到什么答案。
程云薇：“假如知道呢。他们会不会想离开书，来到我们这个真实的世界生活？”
这个问题太大了，书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不同的人应该会有不同的抉择。他一时间没想好说什么，想听听她怎么说：“你觉得会吗？”
程云薇：“我觉得绝大多数人不会。”
“为何？”他问。
她说：“许多人，在自己熟悉的世界中，有亲友相助，却活的一团糟，若去了别的世界，孤立无援，能活下去吗？”
他们会害怕真的世界。
怕真的世界比假世界更凶险更残酷。
怕遇到难处没人帮忙。
所以不会去。
还有：“有些人，靠祖宗庇佑，衣食无忧，若去了别的世界，变成了穷光蛋，好日子瞬间全没了，他们舍得吗？”
这部分人中的大多数都舍不得吧。
能富为什么要穷？
能靠运气活着为什么要辛苦？
真假重要吗？
有钱就行。
“还有的人，历经千难万难才能爬到高位，他愿意在真的世界从头开始爬吗？”
爬就一定能爬到同样的位置吗？
不一定。
程云薇顿了顿：“当然，也有一些人，割舍不下感情。舍不得离开假世界的亲友。你呢，如果是你的话，你舍不得什么？”
他没怎么想就说了出来：“百姓。”
程云薇想了那么多，哪怕他说是书，她也不会意外，却没想到是这个。
为什么要舍不得百姓呢？
为什么要管他们呢？
难道不是管好自己、最多再管好身边几个重要的人就够了吗？
她想到了另一个在乎百姓的人，她爹。
爹在乎百姓，能为一场六年前的战争冷落她六年，让她长期觉得自己是邪祟。
她定定的看着身旁完美无瑕的少年，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一块无价宝玉。她喜欢好的。
所以处心积虑的接近。
可现在还要再接近吗？
她动摇了。
若什么都顺利，若他们能成婚，他却像爹那样，因为百姓，长期不间断的冷落她，她真的无法忍受！
原本是两个人同行，他在左侧，她在右侧。她却停了下来，两只脚定在原地，看着雪色的他。
她曾这样看着爹，看着爹越走越远，连一片衣角都瞧不见。如今的他，只会比爹消失的更快。不过须臾，人潮就会淹没他。
她在心里数着数。
这一次她不会等到完全看不见了再走。
数到十她就转身。
一，二，三。
白衣少年刚走了三步，就发现程云薇不在身侧，一下慌了，仿佛丢了什么稀世珍宝。他连忙向左右看去，没有。人呢？
他刚才走神了，被落下了？
他总这样，想事情想的入迷，就不好好看路，越走越慢。他责备着自己，拨开人群，寻她一次又一次。
程云薇突然又哭又笑。
她敛去刚才的动摇，快步走向他：“你怎么走这么快？”
他喃喃道：“是我快了？”
不是慢了？
略带歉意：“那我慢点走，你要是跟不上了，跟我说一声。”她：“不说。”
他：“怎么了？”
她：“我会直接拽你衣服，拖慢你。”
他一听觉得是个好办法，一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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