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去了县城，舅舅订了一个饭店。
这边的饭店好歹不是那种矮矮的桌椅，但是林芝茵坐上去的时候反而还有些不习惯了。
舅舅还给买了一个大蛋糕，庆祝妈妈的生日。
那上面只插着二十几根蜡烛。
算算时间，大约是妈妈离开春市的年龄。
舅舅说，妈妈离开这里后，她就在他的印象里停止了生长。
永远地停在了二十多岁的印象。
等到她现在回来了，时间才又开始流动，妈妈又开始慢慢地生长。
她连接上了之前的空缺。
她回家了。
吃完饭，曲喆帮林芝茵拎着剩下打包起来的蛋糕。
舅妈不让娄婉吃太多零食，嫌蛀牙，所以剩下来的蛋糕都归他们两个小家伙了。
大人和他们玩的路子都不一样，所以曲喆干脆领着林芝茵到别出去玩了。
集市上很热闹，有那种套圈圈的，打气球的、玩充气城堡的各种小游戏。
还有举着一架子风车和一大把气球的，卖糖葫芦和棉花糖的，糖炒栗子的，各种干果之类的五花八门的小零食。
当然了，还有那种马戏团，五块钱进一次，听说里面有那种畸形双头人、还有花瓶女孩看。
林芝茵当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两个脑袋的人，听起来怪吓人的。
曲喆就告诉她：“那种双头的畸形儿基本上都是死掉的胚胎，泡在玻璃瓶里的那种，不是活的。”
他之前就见过。
林芝茵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
那不就更吓人了吗？
曲喆似乎也知道自己吓到了林芝茵，他挠了挠头，转移话题说：“其实，那种花瓶女孩就是在脑袋底下放了个花瓶，背景都是用镜子折射出来的，是正常人，不用怕。”
林芝茵眨眨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我们物理老师讲的。”曲喆笑道，“他专门打假。”
林芝茵也跟着笑。
后来他们在一个套圈圈的摊子上停下来。
那些摊子上到处都是透明的玻璃珠子，烧成各种小动物形状的瓷器，包装精美的遥控玩具和布娃娃，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是活的，关在笼子里。
曲喆问她要不要套圈，林芝茵就说好。
然后他就买了四十个的圈子，一人二十个。
曲喆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套的多。”
林芝茵看了看他，扭头说：“不比。”
他个子比她高，手臂比她长，和他比赛吃大亏。
曲喆想了想，额外分给她五个圈子。
“那这样，我多给你五个，这样就公平了。”
林芝茵这才接受了这个游戏规则。
但是她没怎么玩过套圈，一连好几个都扔空了。
反观曲喆，他几乎是百发百中，引来了一大群人围观。
截止到目前为止，他套中了一个奥特曼、一个塑料小汽车、几把瓷器的小茶壶，巴掌大小，还有一个红辣椒串成的钥匙扣，一盏丁零当啷响的风铃。
林芝茵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
围观的人群有人起哄：“小妹让你男朋友套嘛。”
曲喆套完了老实地抱着东西在一边等她，听到有人这么说，脸又开始红。
“她不是……”
话说到一半，又扭头去看林芝茵的反应。
林芝茵压根没往这边瞧，她沉住气，屏声敛气，手里的圈已经为数不多，她一定要套到一个。
她瞄准了一盒漂亮的洋娃娃，决定赌个大的。
到时候可以送给娄婉，小姑娘就可以多个娃娃玩家家酒了，她也就不用被她抓壮丁了。
最后一个塑料圈圈被她高高地扔出去，结果却精准地落到了关着一对小兔子的铁丝笼子里。
套圈的老板拍着手笑：“你一套就套到了一个大的。”
林芝茵见状，愣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为自己套到东西而感到高兴，而是扭头去看曲喆。
曲喆弯着眼睛，看着她笑：“好厉害。”
他试图给她鼓掌，发现自己没手，因为怀里抱着一大堆七零八碎的套到的东西。
老板把那个笼子递给林芝茵，林芝茵愣愣地接过那个笼子。
里面是一对花兔子，背上有那种墨水一样的斑点。
看到林芝茵，它们并不害怕，都在笼子里走来走去，抽动着小鼻子闻啊闻的。
毛绒绒的皮毛从笼子的缝隙里漏出来，蹭着她的胳膊，有点痒。
回去的路上，林芝茵有些苦恼地道：“我和你都没有时间养啊，怎么办？”
到时候他们都上高三了，曲喆还要去县城，肯定没时间养兔子。
曲喆说：“可以给阿婆养，她不会拒绝的。”
林芝茵想了想，乐了：“不知道诶，总之先问问外婆的意见吧。”
外婆果然戳着他们两个人的脑门，点了又点。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调皮捣蛋的不能给我省心。”
两个人都嘿嘿地笑。
外婆说：“养着也行，毕竟都有一只猫了。”
多养点也不算费事，反正菜园子里的菜也多的是。
到时候妈妈也能帮外婆喂它们。
他们回去的时候，林芝茵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和曲喆并排坐在一起。
她逗了逗那两只小兔子，问曲喆想起个什么名字。
曲喆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这只叫‘寒假’，那只叫‘暑假’。”
林芝茵问他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
曲喆很认真地说：“寒假暑假你就会过来了呀，或者我也可以过去找你玩。”
林芝茵想了想，摇头：“还是别来我家了，我到外婆家来就行了。”
曲喆意识到了什么，小声道：“其实我还是想到大城市里去看看的。”
林芝茵说：“大城市又不止我家那一个，诶对了，等我们高三的时候，暑假一起出去旅游怎么样？我同学他们也这么做的。”
曲喆想了想，欣然同意。
“好啊，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报同一个地方的大学，这样周末就可以一起出去玩，而且放长假的时候还能一起到阿婆家来。”
坐在前排的舅舅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迅速地扭过头来：“小孩子可不许早恋啊。”
他用半开玩笑半是威胁的语气说。
“就算你们现在都十八岁了，也得等到上大学。”
他尤其严肃地盯住了曲喆。
曲喆愣了一下，脸又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坐在旁边的林芝茵，她的脸比他还红。
“瞎说，什么早恋！舅舅乱讲。”
娄婉在这个时候从舅妈身边探出脑袋：“什么是早恋？”
然后被舅舅把小脑袋又给摁回去了。
舅舅唯恐天下不乱，跟妈妈告状：“茵茵要考这里的大学，什么心思，我不用多说！”
妈妈坐在一边，瞪了舅舅一眼，又踢了他一脚。
“春市的大学怎么啦？你还开始挑三拣四了！”
舅舅呲牙咧嘴，舅妈就坐在他旁边偷偷地笑。
曲喆看到这一幕，小声地对林芝茵说：“你和你妈妈一样。”
林芝茵就哼了一声，也跟着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成全你！
曲喆赶紧做了个抱拳求饶的手势。
下了公交车后，他们正打算往家走，舅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让他们先上去。
他要跟山脚那边的人家去买两串香肠回来，家里的快吃完了。
舅妈就要和他一起去。
妈妈让舅舅不要那么破费，舅舅就笑。
“属你最爱吃，也吃得最多，嘴还硬。”
妈妈就不吭气了。
等舅舅他们走远了，他们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外婆家里走的时候，路边突然斜刺出来一个人影。
是林建华。
他喘着粗气，形容狼狈，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还有点乱。
“娄翠仙，跟我回家。”
林芝茵被他吓了一跳。
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她还不知道，他在这里蹲了好几天了，眼看着舅舅走了，他才敢跳出来。
妈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原本一片空白的表情上就染上了复杂的情绪。
恐惧、惊惶、厌恶、烦恼——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看待他。
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不跟你回去。”她鼓起了勇气，“我已经说过我要和你离婚了。”
她不会再回去，她不会再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来伤害她的妈妈和女儿。
“你疯了吧？要和我离婚！”林建华骂骂咧咧地道，“志宇才多大？怎么有你这么狠心的妈！”
他话音刚落，妈妈就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一样，脸色都迅速地惨白下去。
外婆意识到大事不妙，她冷冷地道：“你马上给我滚，再来骚扰她，我饶不了你！”
林建华冷笑了一声：“饶不了我？她是我老婆！我要带她回去，谁敢拦我？”
他恶狠狠地看着外婆，骂道。
“你才应该给我滚开！”
外婆瘦瘦小小的一个，她站在妈妈身前，站在高大的林建华面前，没有退缩，没有害怕。
林芝茵担心林建华会像打妈妈那样打外婆，就喊：“外婆当心！”
她话音未落，林建华的目光移到了她身上，他勃然大怒：“什么狗屁外婆！这几天把你放野了你就不认得你的亲爸爸了，怪不得他们都说女儿是外人家的，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他上前一步，要给她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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