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宫门口,骆章已候在马车旁。
玄色劲装外的石青披风已被细雪覆上,该是早到了半个时辰。
见柳嘉之过来,只略颔首:“范府已备好。”
赵时念蹦跳着要上马车,被安七伸手拦了下:“公主慢些,昨日雪化路滑。”
柳嘉之刻意垂着眸,跟在后面。
骆章目光落在柳嘉之苍白的脸上,她今日只施了点薄粉,眼下的青影遮不住,像这几日都没顾好自己。
柳嘉之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拢了拢公主的斗篷:“公主上车吧。”
刚扶公主登了车,手腕却被轻轻碰了下。
是骆章递来个手炉,比她怀里那个更沉些:“范府园子里风大,这个炭足。”
“不用了,谢骆统领。”她声音轻了些将手炉推回。
骆章没再多说,只翻身上马,跟在车侧后方。
柳嘉之听见外面传来他的声音,是对侍卫吩咐:“过金水桥时慢些,仔细颠簸着公主。”
*
将至范府,马车慢下来。
因着忽而降速,柳嘉之掀帘看情况。正见骆章翻身下马,官靴踩在雪地里,没发出半点声响。
“到了。”他伸手扶公主下车,掌心虚虚护着她的腰,防她滑倒。
轮到柳嘉之时,他只在车辕边站定,伸手却停在半空,最终化作个“请”的手势。
范仲淹已带着家眷在门口等候,骆章上前拱手,声音恢复了平淡:“公主与柳姑娘送到,属下在外候着。”
柳嘉之跟着公主往里走时,回头望了眼。骆章仍站在原地,披风被风掀起一角。
他像块钉在雪地里的黑石,而那块黑石的目光,正落在她身后。不是看她,却也没移开。
她忽然想起晏相那句:“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是啊,真的太多了。
*
进了范府,转过月亮门,迎面就是片梅园,雪压枝头,暗香浮得满鼻都是。
范夫人曹婧正牵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候在花厅前,见她们来,笑着迎上来:
“公主可算来了,小女盼了一早呢。”
赵时念见到同龄人自是眼睛一亮,立刻被那小姑娘拉着往暖阁跑,江安七快步跟上,临走前回头看了柳嘉之一眼点了点头。
花厅里只剩她和范仲淹。
范仲淹抬手示意她落座,自己则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侍女奉上热茶。
“柳姑娘自秋宴那日以来,清减了。”
柳嘉之一惊,这位历史名臣居然记得自己:
“劳范大人挂心,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夜里睡得浅些。”
“是为晏相?”范仲淹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她脸上,温和却带着穿透力。
柳嘉之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藏不住:“范大人,晏相……他究竟犯了何错?”
*
花厅里的炭盆烧得正暖,引得梅香也从远处飘来。
范仲淹看着柳嘉之泛红的眼眶,忽取出个素色锦囊,放在案上推过去:
“柳姑娘先看看这个。”
柳嘉之疑惑地解开锦囊,里面是个熟悉的手札。
正是她不前亲手递给晏相的那本。
“这是……我的手札?”
“是晏相亲自给我的。”范仲淹的声音沉了沉,“他被贬那日,深夜叩我府门,怀里就揣着这个。”
柳嘉之翻开手札,自己那行“北辽岁币如滚雪,久必噬国”的字迹旁,多了几行苍劲的批注。
是晏相的笔迹:“柳氏此见,切中要害。然庙堂博弈,非只凭笔锋可破,需借退为进。”
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解。
范仲淹没解释,又从怀中摸出封信笺,同样是晏相的笔迹:“这是他给你的。”
信笺很薄,柳嘉之却费了很大力气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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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娘:见字如面。
汝手札所言,老夫日夜揣摩,字字皆金玉。然近日朝局诡谲,北辽窥伺于外,旧党掣肘于内,老夫若不退,恐新政之芽尽毁。
迁宫之事是真,却非祸根。老夫被贬,实则为身不由己,故此去,只得让范希文在朝接续未竟之事。
将你手札予范公,因他与我同路,懂你字中深意。此札若能助他分毫,老夫贬谪千里亦值。
勿念,勿怨。待冰雪消融,自有归期。”
柳嘉之的眼泪砸在信笺上,原来不是迁宫,是她看不懂的朝局博弈,是不会改变的历史洪流。
庆历新政最终会夭折,晏相这次贬谪,看似是为新政铺路,却终究挡不住旧党的反扑。
范仲淹还在说什么,她听不真切了。
只觉得晏相或许也隐约察觉前路难行,却还是要走。
而她,一个捧着史书过来的旁观者,明明知道终点,却什么都不能说。
*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被雪压弯的梅枝。
史书记载,庆历新政败于党争,范仲淹这些人,最终都会被排挤出中枢,像晏相一样,或贬或迁。
而她手里这封晏相的信,这册被两位重臣批注过的手札,早已成了投名状。
“范大人,”她声音很轻,“您今日请臣女来,应该还有别的用意吧。”
范仲淹端茶的手顿了顿,目光与她对上,没有回避:“柳姑娘聪慧,不愧是晏相看中之人。”
她也是在大厂当过牛马的,比谁都清楚站队。
旧党恨新政入骨,连晏相这样的老臣都能被罗织罪名,而她和晏井承一旦被打上【范党】的印记,将来新政败落,估摸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可她没有理由拒绝。
这些人,明明比她更懂朝堂的凶险,却偏要往火里跳。
*
她忽然笑了笑,带着点自嘲:“臣女现在才明白,晏相那日说的身不由己,原是这个意思。”
范仲淹看着她,沉声道:“柳姑娘但凭自己心意即可,老夫不强求。”
“不,”她摇头,“臣女虽愚钝,却也知【义】字。晏相把我往前推,您肯把我往这条路上拉,我没理由躲。”
“柳姑娘不必如此沉重,顺其自然就好。”
柳嘉之忽然想起赵祯。
他怎么会同意?
同意范仲淹把公主请到府里,默许她与前朝重臣谈论政事……
赵祯不可能不知道新政的阻力,不可能没预见党争的恶果。
宽仁,却也优柔,对新政既盼又怕,既用又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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