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的一处洞穴里,水潭中长着一株花梗,花梗上分了两个枝芽。现在却只结出一朵花,花身周围萦绕着黄色的气流。
察觉到有人走进山洞,那朵花晃动了两下,倏地变作了人的模样,正是花摇。她的肩膀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面色有些不好,警惕道:“谁?”
一道黄色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柔声道:“是我。”
“姐姐,你回来了”,花摇惊喜地朝那道身影跑去。
花独站在洞口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那抹笑意却在花摇即将抱住她的时候戛然消失。
迎接花摇的是毫无预兆的痛意,她那刚刚还满眼笑意的姐姐用手穿过了她的伤口。
花摇跌到地上,良久才反应过来。她抬头看向花独,眼中满是不解和失望,“姐姐,你为了他,要杀了我?”
花独走过去,强大妖力的涌入使她面色红润,一改平日的病弱。她蹲在花摇身旁,缓缓摇头道:“你不懂。”
双生花,一蒂双花,同时开放。其中一朵会不断汲取另一朵的养分,直至对方枯萎。
互相争夺妖力的日子很累,但是好在她们姐妹情深,彼此相依,并没有为了争抢活下去的机会而反目成仇。
原本的日子应该就是这样无休止的争抢下去。可是,她遇见了林六。
那日她不小心被山上猎户所设的陷阱伤了脚踝,正准备用法力治愈时,林六路过了那里。
“姑娘,需要帮忙吗?”
男子架着柴,皮肤有些黑,微微错过头去。花独低头,原是她露出了一截脚踝。她觉得这人颇有趣,便点了点头,“嗯。”
那人放下柴担,蹲下身掰开捕兽夹,从里衣撕了干净的布条缠在她脚踝上,“你家在山下吗?”
花独愣了愣,点点头。
“我送你下山吧。”
花独又点点头。
林六背着她下山,花独在他背上,发现他的耳朵红的似能滴出血一般。她给他指路,在一处房舍前停了下来。
从他背上下来时,她道:“谢谢你。”
林六一愣,挠了挠头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花独浅笑,指了指他的衣服,“明日还在这里,我还你一件新的衣服吧。”
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林六却像是被那笑晃了神一样,怔怔点了头。
第二日,花独带了件新衣服,林六也没空着手来,他带了集市上的鲜花饼给花独。
“我见镇上那些女子都爱吃这个,正好路过,便顺手买了些。”
花独接过,却听他道:“是鲜花做的饼糕。”她手上一抖,鲜花饼掉在地上。
林六面色窘迫,“你不爱吃啊。”
花独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我没拿稳,我以前没吃过这些东西。”
“没关系,明日我再给你带吧。”
花独看着憨笑的男人,应声答道:“好。”
后来,花摇发现,姐姐每次出去都十分开高兴,还带回来各种各样的糕点。姐姐最后一次回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同她说:“阿摇,我要成婚了。”
……
双生花的宿命像是一个囚笼,将她的生命困成了一潭死水。林六的出现,给了她活着的理由。让她无趣的生命里除了妹妹,多了一个期盼。
她开始期待与这个凡人见面,期待他口中的“明日”,期待与他长久相伴。
可是活着哪有那么容易,若是她活着,妹妹怎么办呢……
“阿摇,从前我觉得,若是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愿意将生还的机会给你,所以我的法力弱下去也无妨。可是,你不该动他。”
“你是妖他是人,如何能相伴?”花摇吼了出来,又哭道:“姐姐,我才是能与你相伴一生的人啊。”
花独轻笑,她伸手抚了抚花摇的头发,道:“傻妹妹,你争我抢的一生,当真好过吗?”
花摇擦了擦泪,笑了出来:“无事,姐姐若是想活,那便杀了我。我只求你是为你自己而活,不是为了一凡人。”
“倘若”,她又哽咽起来:“倘若你真是为了他,我希望你日后不要为今日所为而感到后悔。”
她抬起花独的手朝自己的心脏移去,那只手早已变成了花枝。
“还有一句话,一直没同你说”,花枝扎进花摇的肉里。
“姐姐,新婚快乐。”
终归是不忍,花独闭上眼,不去看她。
……
“住手。阿独姑娘,你看这是谁?”贺韶今一行人赶到。
花独转身,林六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前的花独,哪里还是他那虽身虚体弱,却善解人意的妻子啊。
她的手,变成了花枝,上面沾满了血。
“相公?”花独忙抽出花枝,变回手。痛意袭来,花摇跌倒在地。
越靠近她们,异香越浓。江蓠他们灵力那么高都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林六一个凡人,所以花独只能将他放在边缘处。
……
花独朝林六走近,林六连连后退,吓得瘫坐在地上,口中喊道:“你别过来,你这个妖怪。”
他怎么也想不到,日日与他相伴、睡在他枕边的,竟是只妖。那些欢愉与甜蜜的时光,竟是与一只妖度过的。
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泛起阵阵恶寒。
“你怕我?”花独继续朝他走去:“我是阿独啊。”
林六抢过李敬唐手中的剑挡在胸前,声音微颤,“你是妖怪,不是阿独,不要过来。”
剑锋指向她,锃亮的剑上映出她的脸。仿佛她再向前走几步,他就真的会将剑插进她身体里。
她眼中的希冀一点点消失,苦笑道:“你怕我。”
江蓠早已料到会是这样,对她说道:“我早便告诉过你,人与妖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地上的花摇突然大笑出来,“姐姐,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宁愿杀了我也要与之相守一生的人。”
他怕妖,所以怕她,甚至想杀她。
她转过身看向花摇,她妹妹的心口处还往外渗着血,身下已是血泊。她曾经最爱的妹妹,怎么伤成这样了?
怎么会这样?
是她,因为她的自私,把妹妹害成了这样。
她不惜伤害妹妹也要长相厮守的人,竟会惧怕她到这般田地;最爱她的妹妹,被她害成了这般模样。
不值得,当真不值得。
……
花摇呛了一口血,止不住的咳起来,法力正在一点点消散。她看着失魂落魄的姐姐,无力道:“我才是你最亲的人啊。”
下一秒,血溅了她一脸……
她眼睁睁看到,不远处的花独用手穿破了自己的心脏。
“姐姐,姐姐”,花摇对着那具正在消散的身体吼着,慌乱地爬过去,想要抓住什么。
“对不起。”空气中只留花独的道歉声。
“不要,不要,我不要对不起。我要姐姐活着,姐姐,姐姐……别丢下我……”
林六瘫在地上,剑从他手中滑落。他看着花独消散的身体,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阿独,阿独……上仙,我妻子呢?”
江蓠没说话。
他摇摇头,笑了出来,“她不是妖吗?怎么会轻易死,她会回来的,对吗?”
“她回不来了。”
林六摇头,道:“你们在骗我,你们在骗我,妖那么可怕,怎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你不是害怕她吗?她死了,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江蓠说道。
林六愣了一下,掩面痛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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