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蒲回到帐篷以后，手上的动作就没有停。
他在帐篷里转了几圈，捡起零零散散的物品，将其全部收回书包里。
整理的工作可以帮他分散精力，奈何帐篷里本就整洁，没过一会儿，他便被迫闲了下来。
帐篷中间的隔断挡着，看不见另一边的情况，只知道对面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
仿佛风过水面掠起层层涟漪，程蒲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不仅是为索朗强势到近乎于敌对的态度，也为自己的反应。
他猜到自己递给桑西衣服的行为，应该是触及了什么传统。
按照最理智的解决办法，他应该询问清楚原因，主动道歉，使得场面不至于太过难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席，把烂摊子丢在那儿，叫桑西为难。
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闭上眼，深深呼气，不理解自己为何失控至此。
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不是去往对面，而是朝着自己这边来的。
门帘外的姑娘试探性问了句：「那个……你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吗？」
他重新睁开眼，看着映在门帘上的人影，缓缓“嗯”了一声。
桑西撩开门帘，走进了帐篷里。
她并没有接受索朗的外袍，仍然只是穿着单薄的衬衣。
程蒲面色稍霁，替她拿来绒毯：“衣服不行，这个总能披着。”
柔软的绒毯将上半身完全包裹，桑西立马感觉暖和不少。
她定了定神，决定向程蒲道歉。
「对不起。」
“抱歉。”
两道声音在空中相撞，彼此都是一默。
今天走了很远的路，刚才又是一通折腾，桑西的腰和腿都有些酸。
她指了指地上的软垫：「我可以坐下吗？」
程蒲点了点头：“当然。”
桑西占据长方形软垫的一半，两人差开高度，必须扬起脖子才能看清程蒲的脸。
她拍了拍软垫的另外一半：「要不……你也坐下？」
他无言落座，在软垫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留出一道避嫌的空隙。
桑西并未注意这个细节，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向他解释发生的事。
措辞许久，才终于开口：
「昂鲁有个传统，异性男女只有在已经结婚，或者确定恋爱关系的情况下，才能穿彼此的衣服。」
「而索朗一直认为……我和他的足够亲近，即使没有明说，以后也会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在看到程蒲递出衣服时，反应会这样激烈。
程蒲记得，自己第一次问起索朗时，桑西曾谈及两人的关系。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村里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俩应该在一起。」
当时他只当是她羞于直言，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加以介绍，如今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可你并不这么想？”
桑西咬着嘴唇，粉红唇色中央泛起一小片白。
过了许久，才终于鼓足勇气：「他是一个很可靠的朋友。」
「可要和他一起度过余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双手托腮，叹了口气。
那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至于到底差在了哪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程蒲流露出思索的目光，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
“你期望的伴侣是什么样的？”
「期望的伴侣吗？」桑西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认真思索片刻，才坚定地给出回答：
「不用太帅，但品行一定端正。温和耐心，相处起来比较轻松。」
「最最最重要的是，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或者至少能包容我的想法吧。」
桑西补充一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她之前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索朗，对于走出高原这件事，他是什么看法。
索朗的回答十分严肃：「我们是高原的儿女，生于此，长于此，就像雄鹰离不开苍穹，牦牛离不开草甸。」
短短一句话，已经把态度表现得很明显了。
继续深入只会引发争执，桑西找了个其他话题，把这件事盖了过去。
从那以后，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渴望。
程蒲是唯一的例外。
说了不少的话，喉咙有些发干。她注意到书包旁边歪着一瓶矿泉水。
正要去拿，裹在身上的毯子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小心。”程蒲的提醒姗姗来迟，桑西被狠狠一拽，这个人向后跌去。
场面一片混乱，几乎可以用人仰马翻来形容。
软垫旁边插着一根固定帐篷用的地钉，桑西并未注意，程蒲却看得清楚。
保护的动作几乎是出自于下意识，他并未躲避，而是以自己做缓冲，把她接了下来。
他单手撑地，核心绷紧，才不至于让两个人滚成一团。
桑西只有左膝支着地面，上半身完全跌进他的怀里，双手更是不知道该放哪儿。
好不容易捂暖的温度顺着绒毯的缝隙逃逸，好像一颗裹着火焰的流星坠入海中，惹得他皱起了眉。
她身上淡淡的清甜味道织入呼吸，宛如青草初露新芽，纤弱之下蕴含着盎然生机。
程蒲的另一只手悬在半空，从侧边护着她。手掌攥紧又松开，终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桑西自然而然地把他的反应理解为了不悦，慌忙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从他身上起来。
手指摸索着挣开毯子，触及粗糙的冲锋衣面料。
面料之下，并非柔软的衣物，而是略为硬实的触感。块状肌肉轮廓清晰，边缘微微凹陷下去。
她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脸颊涨得通红。
他呼吸凝滞，哑着嗓子轻喝：“别乱动。”
桑西顿时定在原地，呼吸很轻，好像一只惊魂未定的猫。
她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是无措地看着他的眼睛。
茶褐的眼底似有暗流涌动，更浅层的地方，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或许是先前聊到的话题比较私密，空气中滋生一股暧昧氛围。
她不自觉地向他靠近，目光沿着鼻梁一路下行，落在他轻轻颤动的唇角。
“桑西。”他克制低唤，胸膛随之震动。
桑西恍然惊醒般眨眨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与程蒲贴得这样近。
就在此时，帐篷外面蓦然传来索朗的声音：
「桑西，你现在有时间吗？」
她心惊胆战地转头盯着门帘，声音由于紧张微微变了调——
「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帘子周围的拉锁只拉了一半，不用费力就能拽开，一点防御力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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