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别院的凉亭内。四方灯笼分别挂在角亭之上。将这一方小天地照的格外亮堂。
凉风吹起。吹得蚊帐之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夜色之中的草丛花园林景之中,显得分外的静谧。
同样是熬夜,几乎是一宿未眠。桑榆和大皇子从下午的时候就在书房商议事情,让吴忧自己玩儿去了。吴忧上午的时候还抽空歇了个午觉。然而那眼皮子还发酸发沉呢,只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好睁着眼困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找些事情做。街上来不及去,可是好东西倒都是知道了的。
譬如这里卖的极好的金丝玉肚黄金云片糕,芝麻酥,栗子饼,还有几罐桂花米酒。正是好喝的时候。她害怕自己买的不够正宗,特意托了门房去买的。
这么些摆了一桌却没胃口吃。干脆晃晃悠悠起来趴在凉亭的石桌上。看能不能眯上一会儿。那两个人精力旺盛,看来再熬个几天都不是事儿,可自己这小身板还是算了,撑不下来。
“我说他是在这里独酌,你还不信。”说话间桑榆和大皇子款款走来。
“我说的可对她一个人惯会享受。”
“无论何时何地,能有这份自得心性也是难得。”
大皇子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不是,”
吴忧终于没办法再趴在桌上装死,无奈道:“你们不是忙着呢吗?我还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呢,倒显得我小气似的。”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睡不着,”
吴忧闷闷的颇为幽怨的望了桑榆一眼。
后者仿佛毫无察觉。颇有兴致的拿了一块米糕送入口中。末了赞道:“果然醇香,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情,这比江宁府倒也真是一个丰饶的好地方。”
“是是是,只要有公子在的地方,即便是陋室,那也得是蓬荜生辉。”反正着打着困,睡也睡不了。倒不如在此消磨些时间。吴忧将酒拆开,三人各自倒了一杯。
油光润泽的墨玉色瓷碗里。微微带些黄色的米浆酒显得细腻清亮。
“唔!好喝!”
吴忧忍不住惊喜了。
“能让这位小优公子说好喝的。应该是不错的了。”大皇子一笑,与桑榆对视一眼两两相祝,举杯各自饮下。
月辉遍地,虫鸣鸟叫,整个庭院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大皇子颇有兴致的打量着庭院中的景色。还笑道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这样坐在一起围炉饮酒,赏月闲话了。”
桑榆放松的坐在圈椅上,望着那月色。
“许久了。”
吴忧手里拿着包着栗子。眼神却在这二人中转来转去。脑海中那一颗名为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话说回来了。一个是从尸山血海中历经考验的麒麟卫主,另一个这是趋之若鹜千金难得见上一面的见月公子。这两人站在一处。本就十分登对,却也十分惹人遐思,听他们的语气倒像是……嘿嘿……
吴忧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桑榆目光一转。好心提醒她:“把你的表情收一收,这般猥琐。”
“我……我怎么了!”吴忧摸摸自己的脸,想不通自己这般清秀何时跟猥琐挂上了。
“上一次你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是你帮人递信给红鹭,对吧?”
“啊?”
“我只是想告诉你。红路办完事看到那封信以后把那个托你递信的人给揍到半夜下不了床,你知道么?”
大皇子放下酒杯,饶有兴致的听着。
吴忧连连摆手解释:“我就是帮忙而已呀,况且都是麒麟卫的人,咱们自己人呀。”
“是啊,自己人,”桑榆微笑着提醒她。
“所以就是因为自己人,你还建议他买了如意斋的同心鸳鸯配。最后那鸳鸯配也被放在信封里,被你一同送过去了,你知道吗?”
…………
这个她实在是不知道。明明是红鹭训人,训的太狠。有个年轻的后生不知怎的挠着脑袋找了她的路子。想给红鹭送点礼来着。
吴忧倒是知道红鹭大约也是很喜欢一些小小把件儿。所以就推荐他去了如意斋自己去看。里面东西都不贵。买来玩玩倒还挺好的。省得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倒成了贿赂,上官就不妙了,不就是一个心意吗?
他倒想让那人去买两斤上好的惠泉酒来着。就怕那年轻后生初出茅庐,没那么多银子吗?
吴忧也是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机的,投其所好自然没错,可是那酒肉之类的,吃了就没了。衣裳布料穿了边磨损那还不如一些配饰什么时候拿出来总是有用的。
她哪知道这又触了红鹭的霉头,怪不得那几天天天挑刺儿。看自己是横也不顺,竖也不顺眼,说话都带着三分火气。
“算了,不说这个,话说回来,公子和见月公子子可是旧相识?”
大皇子放下杯盏,看了桑榆一眼,笑道:“确实如此。”
低头浅笑,却不妨碍眼中落寞之色一闪而过却叫吴忧给看到了。
“不过是少时相识罢了,后来各有因缘际遇。”
“明白明白同窗之谊嘛。”
大皇子笑了笑,没有说话。桑榆饮尽了杯中酒,淡淡道:“我们是一起饿过肚子的交情。”
“的确如此。”大皇子垂下眼睛自嘲道。
“今日月色甚好,难得放松,倒不提那些了。”
“此间甚好,当浮一大白。”
闻檀举起杯中酒,衣袖轻展,无风自动,端得是飘逸脱俗。清浅笑意萦绕在嘴角。一时倒是让吴忧看呆了去。心下暗自琢磨。公子和见月公子必然是有交情的,只看这两人陌生中透着熟悉便知道。况且,麒麟卫的差事可是大事,公子丝毫不避讳,可见信任非常。
原本见月公子的见识也是不俗的,说话温温柔柔,让人听着便心生亲近。
“这酒虽淡,到底还是会上头,你少饮些,免得又醉。”
见吴忧又往自己碗里倒米浆酒,桑榆不得不制止了她。此间不是玉林山中的军帐,自然不能让她在“酒后失格”。
吴忧只好悻悻的放下酒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新拆封的酒酿收了。两人倒是把她这个东道撇了一边,你来我往的对饮起来。
当真是毫不客气。
哪有这样的!
吴忧只能百无聊赖的撕着牛肉干解馋,打定主意回头让门房再买些回来,藏起来偷偷喝!届时无人管束,必要尽兴才好。
只是她本就是发困才出来弄出些动静来,如今桑榆便在身边,自觉安心许多,她方才又空着肚子喝下两碗酒酿。这会儿劲上来,便直接没骨头似的趴在石桌上,眨巴着眼儿安静的很。一会儿看看桑榆,一会儿看看闻檀,时不时闭眼阖目,似是睡去了。
桑榆一直关注着她。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安静些。”
“别太苛责,我早说过,你身边这小书童极又灵气的。处事也极有分寸。偏又孩童心性。偏又举止洒脱,当真难得。”大皇子顿了顿:“最关键的是,他压根就不怕你,这一条,最难得。”
桑榆看了不知道在哪里会盟周公的某人,怕是听到这话便会立时自得起来,不用想便知道那么眉毛能抬的多高了。
“这是大殿第几次夸她了,洛秋宫门下并非无得力之人,殿下因何对吴忧这般欣赏?”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早跟大殿说过,洛秋宫着实冷清了些,宫里每年进人,大殿都推脱了。小宫女们活活泼泼的,倒不如那些经年的嬷嬷们,死气沉沉。多少增添些人气。”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你说这话之前怎么不把侯府清远轩弄的热闹些。”
他俩都心知肚明,都是冷清惯了的人,少时的习性难以更改。身边甚少有亲近之人。当年的事情,更是加剧这样的改变,时至今日,他的洛秋宫甚少有人能踏足,可桑榆在侯府的住处,他又回去过几次呢。
“不过说来也怪,我初次见他,便心生亲近之感,现在相来,大约是你身边人的缘故。”大皇子叹道:“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帮了我,这个情分,我还没有还呢。”
桑榆刚要开口,眼角余光见有寒光闪过,说时迟那时快,徒然闪电般出手拦截,那射程极远的精钢箭头划过手心,尾部嗡嗡作响。大皇子也反应极快的一跃起身,抽出腰间软件剑,登时银色寒光铮铮,两人电光火石之间对视一眼,又飞速移动视线,警戒这四周,几乎在刹那之间同时出手,衣袂飞舞之间,那桌子便被推翻,上面的杯盏碎裂一地,桑榆一把将仍旧半迷糊着的吴忧提起,安放在围栏之下,衣袖一展,瞬间甩飞了接连射出的箭矢,几乎在同一时刻,大皇子将翻倒的桌子往吴忧那边一退——
“啪啪啪!”
沉闷的声音响起,是箭矢没入木头时候的回响。
庭院内突然安静起来。
只有角落里的龟背竹轻轻摇曳。就像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是一场惊梦似的。
桑榆眼神锐利,看着黑暗中的某处轻笑起来,让他原本就清冷的脸蓦然带出几分妖冶来,若是夏言在场,便知道自家公子的十分恶劣。
大皇子持剑而立,神色整肃。
清风微动。
二人同时抬眸,数不清的黑衣人从房顶跃下,一时刀光剑影,一场无声的厮杀就此展开。七零八落的尸体胡乱堆叠在石阶上,花丛里。
被放在栏杆下的吴忧咕哝一声,微微抬起如灌了铅似的眼皮,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闪过。
“公子?”
这动静虽小,却早被人注意。桑榆折扇飞舞,抬手便是极细的一条血线。见吴忧那边毫无差觉,黑衣人已然欺身上前,随手夺下一把短匕,反手一划,身后人影应声扑倒。
那短匕如灌注千钧力度,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的插入正在举刀那人的胸口。
吴忧:......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什么时候被放在栏座上,四个腿儿的桌子恰恰把她给围住。她试图把架在身前的桌子给推开。却蓦然发现身侧便躺了一个人形。双眼圆睁,血污糊了半张脸。
吴忧倒吸一口凉气,推桌子的动作定在那里,半晌交集惨叫道:“公子!”
“你家公子好好的在这儿呢,”桑榆随手挽了个剑花。月色下倏然而立,剑身缓缓的滴下浓稠的血迹。大皇子和他站在一处,发带随风舞动,两两交缠。
“好好待在哪儿别动。还有,”他懒洋洋道:“闻檀公子方才也救了你的小命,见外了,小孩子家家爱不懂事。”
这话是对大殿下说的。
大殿下回首看过,安抚着冲吴忧灿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突然觉得和她那天见到的见月公子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的他是半开半合的花苞,眼下的闻檀,仿佛是湛然怒放的花儿,恣意盛开,尽吐芬芳。眉宇神色间锋芒尽显。整个人气势全然不一般了。
吴忧形容不上那种感觉。他跟公子站在一起毫不逊色,气度姿容无可挑剔。可是如现在这般的气场全开......吴忧甩了甩还不怎么清明的脑袋,眨了下眼睛,心跳剧烈鼓噪起来,脑袋一歪,直直的朝地面磕过去了。
“小心!”
二人同时欺身上前,吴忧已然是脸着地了。大殿下伸出的手忽而有些茫然无措。桑榆的手和他在一处,都没接住。
都怪给她安置的地方防护的太严实了。恰如一个龟背栅栏一般,严密无比。
桑榆轻咳了声,率先收了掌。
大殿下迟疑道:“她这样,头不会磕坏吧?”
“应该没事,最多留点淤青......吧?”
桑榆也有些不确定,他俩齐齐对视一眼,默契的打算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大殿下!”
“公子!”
暗卫到来之后情势急转。很快便扫了干净。简宁面色铁青,手紧紧钳着一人下颌,那人面色乌紫,已然咬破毒囊自尽了。
“属下失职,请大殿下,公子降罪!”
简宁头低的恨不得插进□□里。他简直不敢想,若是晚来一步,大殿下与公子有什么差池,他今天晚上就得带着一帮兄弟去自挂东南枝,在挂枝之前他要把脸给蒙上,在自己的地头被人掏了窝,这可是麒麟卫的别院!
简宁快哭了。
“不怪他们,是我之过,若不是我执意要尽快将江宁的事情安排妥当,你也不会把人全撒出去。才有这一场虚惊。”大皇子脸色也不好看。
“其他人便罢了,吴忧身边,为何没有安排人手?”桑榆声冷似霜:“回去自己领罚吧。”
吴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北漠突然打起圣珠的主意本就可疑,为此不惜暴露在京城中的暗桩盗取内库,无论背后的人打的何种主意,他都不能让吴忧落入北陌之手!\
不过片刻功夫,院中已然清理完毕。待人皆尽散去。大皇子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对不住,你们大约是受我连累。”
有人不想让他活下去,或者说是活着回到京城。
“怕是未必。”
他自己心里知晓,麒麟卫主的身份足以招来祸患,一个吴忧便不知引起了多方觊觎。冲着谁来的还真说不准。桑榆深深看了他一眼:“人都说三皇子骁勇无匹,痴迷武道,勇武可抵三军,其实大皇子根骨绝佳,实力不再我之下。只是平时不显山露水罢了。”
“防身而已,我的确不喜武道。”大皇子叹息道,石阶上飞溅着血迹,在烛火下显现的颜色并不是鲜红,而是黑乎乎的暗痕。
今日的事不宜张扬,两人都有此意向,因而按下不提。桑榆将吴忧安置好,又给她把了脉,嘱人熬了安神汤来,
吴忧身体不当孱弱与此,只是才疏通经络不久,原本就嘱咐
她务必宁心安神,经受了这一遭儿,内里惊惧更是压制不住,极伤心神。
屋内烛光摇曳,良久之后吴忧皱着眉头缓缓醒来,右手不自觉的捂着胸口。那里擂鼓似的碰碰作响,连脖颈处都跟着剧烈搏动起来。
这是有人来杀她了?
带着微甜气味的药碗蓦然在眼前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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