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濯月台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季临川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归来。
他脸上惯有的运筹帷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可见骨的疲惫和压抑的焦躁。
餐厅里不再有他翻阅平板的身影，连对季骁，也只是匆匆摸下头便离开，话少得可怜。
佣人们噤若寒蝉，连张管家走路都放轻了脚步，整个濯月台都被无形的阴云笼罩，连空气都凝滞沉重。
阮清池这几日也忙于《私藏玫瑰》最后的冲刺拍摄，同样早出晚归，并未过多留意家里的异常，直到她正式杀青，在家休息了几天，才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氛围。
晚餐时，季临川的位置空着。
“先生呢？”她放下汤匙，问侍立一旁的张管家。
张管家连忙躬身：“夫人，先生还在公司，最近，集团好像出了些事，先生心情很不好，已经这样连轴转了一个多星期。”
“出事？”阮清池挑眉，“什么事？”
“这，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张管家面露难色，“只听谭特助提过一嘴，好像是公司最要紧的技术被人偷了，一个大合作方也要跑，先生为此焦头烂额。”
阮清池眸色微沉，没再追问。
【老六。】她神识唤道。
【在呢大佬！】系统立刻响应，【我这就去查！】
片刻后，识海里再次响起老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嚯！大佬，季临川这次可是遇到大麻烦了！他们集团旗下最核心的医疗科技公司，砸了天文数字研发的一款‘AI辅助医学影像诊断系统’出事了！】
【说具体点。】
【简单说，】老六快速筛选出重要信息，【就是他们开发了一个特别厉害的AI软件，能像超级专家一样，看X光片、CT片子，快速准确地帮医生找出早期癌症、肿瘤这些病灶，比人眼又快又准，这是季氏未来十年战略的重中之重，投了无数钱和人力。】
【问题出在哪儿？】阮清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研发团队的一个核心骨干，被竞争对手‘启明星科技’重金挖走了，连人带电脑里所有的核心代码、算法模型、训练数据，全拷走了！】老六无比感慨，【这相当于把房子的设计图、建筑材料、甚至砌墙的工匠都一起打包送给了对手！】
【更绝的是，】老六继续道，【那个叛徒还反咬一口，在业内散布谣言，说是季氏窃取了他们‘启明星’前期的研究成果！现在，‘启明星’拿着和季氏几乎一模一样的系统，抢先一步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产品即将上市！】
【那个要跑的合作方呢？】
【是全球顶级的医疗器械巨头‘美敦联合’，】老六解释，【他们原本要和季氏签独家合作协议，看中的就是这套AI系统。】
【现在那边动摇了，觉得季氏陷入了知识产权纠纷，产品可能无法按时交付甚至夭折，正在考虑转向和‘启明星’合作。如果这个合作黄了，季氏不仅前期投入打水漂，还要支付天价违约金，股价崩盘都是轻的！】
阮清池静静听着，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季临川面临的，是一个近乎无解的死局，难怪他那副样子。
【大佬，您要插手吗？】老六试探地问，【这可是个好机会，雪中送炭，说不定厌恶值能刷刷地掉！】
阮清池没有回答，她站起身，对张管家吩咐：“备车，去公司。”
深夜的季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季临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挺拔的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却丝毫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
谭特助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平板，小心翼翼汇报：“……法务部认为，短期内很难找到对方窃取技术的直接证据，美敦联合的亚太区总裁詹姆斯先生，拒绝了我们最后的会谈请求，他们和启明星那边已经在商议签约事宜，董事会那边……”
“够了。”季临川打断他，声音沙哑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理性分析每一个破局的可能，但每条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这种彻底失控的感觉，让他如同困兽，烦躁得想要摧毁一切。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谭特助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阮清池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外套，未施粉黛，却自带光华，与办公室里压抑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季临川和谭特助同时一愣。
“你怎么来了？”季临川下意识地蹙眉，语气并不算好。
他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她。
他所有的狼狈、无力、失控，都暴露在这个他试图掌控却屡屡失败的女人面前。
阮清池没理会他的语气，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办公桌，以及他微微发红的手。
“看来，季总遇到麻烦了。”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
季临川抿紧唇，别开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血丝和挫败：“公司的事，不劳你费心。”
他还在维持着最后的骄傲和壁垒。
阮清池却不理他的逐客令，走到沙发边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得像是在自己家客厅。
“AI看片，找出病灶……”她说了几个关键词，抬眸看向他，“所以，你现在的问题是，无法向那个外国佬证明，你的东西比小偷的好，对吗？”
她的话如此直白，甚至粗俗，却精准地撕开了所有商业包装，直指核心。
季临川胸口一堵，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却又无法反驳。
他沉默着，算是默认。
“如果，”阮清池微微倾身，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我能让他相信，只有你的系统，才能做到一些奇迹般的事情呢？”
季临川猛地看向她，眼中是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戏弄的怒意：“阮清池！这不是儿戏！这是商业谈判！不是你的那些……”
他想说“歪门邪道”，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阮清池轻轻嗤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我的哪些？现在还有谁能帮到你呢？”
她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到他，却隔空轻轻点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股微不可查的清凉气息瞬间涌入季临川混乱的大脑。
他猛地一震，感觉连日来的焦躁和疲惫竟然被奇异地抚平了些许，思维清晰了不少。
“明天，”阮清池收回手，“带上你的电脑，和你那个要跑的合作方，见一面。”
“不可能，他已经拒绝了……”
“他会见的，让谭特助再去联系他，”阮清池打断他，语气笃定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按本座说的做。”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这一刻，季临川只觉着荒谬绝伦，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信她一次！也许，也许她真的能做到！
这种想法本身，就让他感到恐惧，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绝望中的期盼。
第二天下午，季氏集团一间高度保密的演示室内。
美敦联合的亚太区总裁詹姆斯，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他完全是出于最后一丝礼貌，以及对季临川以往信誉的残余信任，但脸上写满了速战速决的不耐。
“季，我很遗憾，我们必须对股东负责，在贵方陷入知识产权纠纷之时，继续合作的风险太高了。”詹姆斯开门见山，并没有改变决定。
“詹姆斯先生，”季临川深吸一口气，按照阮清池的“指示”开口，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像是在进行某种巫术表演，“请给我们十分钟，我们想请您亲眼观看一个特殊的诊断过程。”
詹姆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阮清池走了进来。
她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气场强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没有寒暄，直接看向季临川带来的技术总监：“打开你们被盗窃的那个AI诊断系统，还有，‘启明星’公开发布的那个演示版，也找出来。”
技术总监一愣，看向季临川。
季临川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大屏幕上，左右分屏，同时打开了两个AI系统的操作界面，左边是季氏的原版，右边是竞争对手“启明星”刚刚发布的版本。
两者界面极其相似，如同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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