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延脸上最后一丝暖意也褪得干干净净,再没了举杯的意思。
席间气氛凝滞,唯有胡姬拨弄琴弦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
杨文佑忙举杯打圆场:“听闻卢兄近日也定下了亲事,倒是要恭喜。”
卢湛重重叹了口气,酒杯往桌上一搁:“哎,别提了!那娘子是吴郡的,听说在闺中便是个母夜叉性子。我大伯硬是把我按在我爹牌位前,逼着应了这门亲事,有什么可贺的?”
裴庭笑道:“这不正好能治住你?”
卢湛见他开口,不呛几句便觉不自在,“裴庭,你这几日少来招惹我。谁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娇妻在怀?那样的美人,多少人惦记着,最后倒便宜了你这厮。她到底看上你哪点?”
裴庭缓缓放下酒杯。
同为男人,他清晰地察觉到对面崔延身上那股微妙的气息,嫉妒,痛心,不甘......
众人沉默,连胡姬的琴声都低了几分。
卢湛暗道糟糕,真不该提起谢昭,忙低头盯着酒杯,像是要把杯底盯出个洞来。
崔延却忽然举杯,打破这方窒息:“恭喜裴左丞,婚期定在哪日?”
裴庭亦举杯,平淡无波:“这月二十九。崔兄若是得空,还望赏光喝杯喜酒。”
“崔某定会前去道贺。”崔延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起身道:“今日尚有俗事未了,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脊背挺得笔直。
杨文佑见状,也连忙起身告辞,快步跟上去。
崔延策马狂奔,直到一处荒僻的河边才勒住缰绳,几乎是滚下马。
杨文佑紧随其后,解下酒囊递过去,他接过来猛灌,直到酒囊空了才松开手,任由它砸在地上。
“文佑,”崔延望着湍急的河水,声音沙哑,“‘觅得良人,一世无忧’,那日在驿站,我是真心实意那样想。如今应了我的话,我反倒悔了。”
自撞见谢昭与裴庭那般亲昵的模样,他才明白,有些话,说时容易,真要从心底认了,却比剜心还疼。
杨文佑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安慰的话显得苍白,认同的话又像在往他心上扎。
崔延转过头,眼眶红得厉害,自嘲道:“我今日看着他们并肩站着,倒觉得,还真是般配得很。”
就像......从前的他们那样。
*
谢昭将苗璎留在公主府,热热闹闹地玩了两日,才把她送到杨文佑落脚的客栈。
一踏入屋内,苗璎便瞧见榻上醉得人事不知的崔延,“他这是怎么了,醉成这样?”
杨文佑轻轻摇头,为崔延掖好被子,满是无奈:“还能为什么?自从上次在街上撞见永乐公主和裴庭,他就一直这样借酒浇愁。我担心他那两位娘子看出异样,只能把他安置在此处。”
苗璎幽幽叹气:“想当初,谁不是笃定公主和崔延会携手一生。”
“公主倒好,这么快就另寻良人,真够无情。”杨文佑为好友抱不平。
苗璎一听这话,瞬间急了,反驳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在驿站,是谁亲口对公主说他要成婚?如今摆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文佑被怼得一时语塞,顿了顿,无力道:“偏他娶的那两位,也都不是他心坎里的人。”
*
崔延因放心不下怀王,至今仍带着两位娘子住在怀王府。
杜湘立在廊下,望着仆童们从库房搬出的物件,蹙眉摇头,没一样能拿得出手。
黄绮掀帘出来,眉眼温顺,柔声笑道:“姐姐这是在清点库房?若是有什么要忙活的,我倒能搭把手。”
她很乖觉,虽说自己先入门,可杜家势大,如今举家迁回长安,更是人家的地界,便从不敢摆半分架子,整日里“姐姐”长“姐姐”短,喊得亲热。
“永乐公主快成婚了,咱们得挑些像样的东西当贺礼。”杜湘翻拣着,都不合心意,便对身边婢子吩咐道:“罢了,去把我房里那株珊瑚取来,再加上这几样,到时候一并送去。”
那珊瑚原是她的陪嫁,向来是她心爱之物,今日竟舍得拿出来送人。
黄绮歉意道:“倒要动用到姐姐的私物。”
杜湘摩挲着一件青玉摆件:“这些物件本就是死物,能派上用场才算活了。咱们如今虽回了长安,脚跟却还没站稳呢。”
黄绮不解,问道:“那永乐公主是何许人?值得姐姐这般费心。”
杜湘缓缓道:“太后在世时,她这公主还能凭几分脸面;太后驾崩后,这公主之位早成了空架子。
只是她本是谢家的女儿,如今又要嫁给裴庭。裴家在朝中的势头你也瞧见了,咱们送礼,原是冲着谢家和裴家去的。”
黄绮忙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待廊下婢子们都退净了,她才缓步走近杜湘,试探道:“姐姐,前几日我隐约听人提过一嘴,这永乐公主,过往是不是与郎君有过纠葛?”
杜湘怔了一会儿,抬眼看她,“你若还算聪明,便该晓得,绝不能在他面前提起那人。更莫要学那小家子气酸醋模样,与他闹脾气。”
黄绮心头好奇更甚,追问:“听姐姐这意思,他们从前心意相合?”
杜湘忆起崔延当众顶撞太后、执意拒婚的模样,那股子非谢昭不可的执拗,淡淡道:“何止心意相合?当年一个非卿不嫁,一个非卿不娶,闹得长安城里谁不知道。”
“那后来呢?”黄绮捏着帕子。
“后来啊......”杜湘却不愿再提。
一年前,若有人说要她屈尊做平妻,她怕是能当场掀了屋顶。
可人遇到了难处,从前死活不肯认的事,终究还是认了,从前死活不愿做的事,终究还是做了。
她看着黄绮,苦涩道:“其实你也算有福气。永乐公主求而不得的人,你倒先站在他身边。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为了能挨近他半步,付出了多少代价。”
崔延回怀王府,面上已恢复惯常的淡然,全然看不出前两日曾酩酊大醉、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回府的路数与往日一般:先去探过怀王,才往后罩房见两位娘子。
当初杜湘刚嫁入府,下人们暗地里都捏着把汗。
两位娘子,一个先入府,一个家世显赫,若真起了争执,底下人夹在中间难办。谁知同住了这些时日,二人竟一直相安无事。
这平衡,大抵是因崔延大多宿在书房。偶尔歇在两位娘子房中,那日子竟像是用秤称过一般,从不叫任何一方觉着得了偏爱。
杜湘经了变故,早已将情爱二字看得如过眼云烟。如今遇事,总先从利害得失上盘算清楚。
崔延肯娶她,保全她名节,平日里待她也算温和,她心中便多是感激。
有时他歇在黄绮房中,她心里半分酸意也无。她比谁都清楚,她跟黄绮两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谢昭当初在他心上的半分。
黄家能在怀州助他一分,她杜家便能在长安给他十分!
就像今日,他要来自己这边,杜湘便猜到,他大约是有朝堂上的事要与她商议。
他向来如此,关乎怀王,便多与黄绮说;涉及朝堂的纷争,总会寻到自己这里。
黑暗里,他俯身靠近,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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