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后院。
纪湍吃了口酒，狠狠地揩了下唇角。
竹叶飒飒，墙外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嘈杂。
他沉默地放下酒坛，飞身上墙。
自己的侍卫正一左一右地围着一个黑衣人，那人懒散地站着，月光下的五官清柔可亲。
纪湍瞧见了她，略顿了顿，适才沙声道：“都退下吧。”
一个侍卫迟疑了一下，另一个则似乎认出了罗雨风，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你来了。”
纪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兀自转身下了墙头。
罗雨风也跟了下去，她轻嗅了一下：“你喝酒了？”
纪湍嗤笑了一声。
“世人皆愿我醉。”
罗雨风默了默，跟纪湍坐在了堂下木阶上。
“羽珂没有做错。你即便愿意舍身取义，也得念及肃州的百姓。”
纪湍拇指摩挲着酒坛，片刻才问：“你......可查到了什么？”
罗雨风哼笑出声，自嘲道：“倒是不如世子此战来得效果显著。”
纪湍压紧牙根，恨道：“残害忠良，他如何会不心虚？”
罗雨风颦了下眉头，思忖道：“既有残害忠良的决断，为何还会这般沉不住气？难道他真如表面那般，没有城府？”
纪湍蓦地看向了她。
“你的意思是背后还有推手？”
罗雨风不习惯做没有证据的推测，只说道：“凶手还未找出来。”
纪湍将酒坛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可经今日一事，我恐怕无法在京逗留太久了。”
罗雨风：你还知道......
她瞥了对方一眼，起身挺了挺胸膛，勉强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我倒是恰恰相反，被困在了这京中......阿娘将京城翻了个地儿朝天，也未得到半点音讯，依我瞧，那凶手早就跑出京了，如今也只能从大皇子下手。”
纪湍复又仰头看她。
七年前，他们趁天黑偷了郡王的珍藏，有京中的玉酿，还有边塞的烈酒。
她提起了那镶金的酒壶，也是这般，微微舒展了一下身子。
“京中没有什么不好，不仅有阿娘，还有盛帛和斯木......”
自己怎么说的来着？
好似是十分不屑的。
京城再大，也不如海阔天空，皇宫再辉碧，也不如漫漫金沙。
那日他们吃醉了，但他仍记得休风看向自己的眼神。
似是怀念的，却又疏远的，宛若看着曾拥有过的恋人。
可他知道，那与其说是看自己，不若说是看他手中的酒，看他即将奔赴的原野。
休风留下了。
留在了这金玉做的牢笼里。
在众人“胸有浩然意，千里快哉风”的时候，她只如昙花一现，名动京师，然后便将自己葬进了花天酒地里。
那时纪湍是不懂的。
他们身当盛世，又那么年轻，有什么是不能想的？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所向披靡的长辈顶着。哪怕知道前路难测，也只会觉得那是未到的江涛。待到其侵入的那一日，他们定已有了高大的身影，可以如城墙般将灾祸阻挡在家园之外。
然而天骤然地塌了，顶天的人也倒下了。
他蓦然想起，如若当年，自己也同她一般留在此处，是否父亲就不会......
罗雨风半响没听到他讲话，便转头瞧他，没想到他正在直直地看着自己。
罗雨风心里一跳，倏然不好受起来。
肃王为什么会有此难，她已在心里想了无数遍。
若当真是朝着她们母女二人来的呢？
那肃王便是替她们挡了灾......
罗雨风也知事情不该如此计算，但她仍无法好好地同纪湍对视。
就如那武场上的昇王。
她也有她的“心虚”。
“......怎么了”
纪湍的眼神渐渐地飘远了，许久之后，适才凝了回来。
他喉间有些哽涩。
“......你帮我查吧。”
罗雨风一怔。
不必他说，罗家也已查了许久了。
她眯了眯眼帘。
“你是说......”
风吹动了斜明院的杏树枝叶，乌金从树下转了过来，朝前迎了几步。
“娘子回来了。”
罗雨风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进了主屋，乌金跟在她后面，走到东间时，突然顿了一步，罗雨风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她下意识眯了下眼睛去瞧，又连忙恢复了表情。
卧室门前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好像还抱着个什么东西，瞧着乌金没有过于惊诧，那也只能是他了。
这人若是看不见，便真的一点声音也无，就跟不存在似的。
纪怀皓看了看她的装扮，眼底晦暗，微微抿了一下唇。
罗雨风难得有了一丢丢的尴尬。
这算什么？
半夜爬旁的郎君墙头，回家被正夫堵在了房门口？
她如此一联想，竟还想要发笑，颇有些事不关己。
毕竟郎君也不是情郎，正夫也未谈情说爱。
纪怀皓一直没有说话，因厅中未点灯，罗雨风便也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只好先发制人，说了点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更怪了。
好像那些个被伴侣追到花街的人，大多都是不等对方言语，先这么说上一句的。
纪怀皓静了静，罗雨风适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头个字还掺了丝沙哑。
“......想同梓君一起就寝。”
罗雨风又等了等，却没听他再说什么了。
没了？
往日不是还有个借口么？
还向来是有些好笑的借口。
平日里有的趣事今日却没了，罗雨风便有些心痒地想知道，她卸下了表情，佯装自己十分冷淡，逼问道：“为什么？”
纪怀皓又是静了片刻，罗雨风简直想将他的嘴撬开，探进头去瞧瞧他今日的机灵话都藏哪里去了？
她想到了有一夜小皇子曾说被刺客吓到了，所以要进她的房间。
再往前，则是被蜘蛛吓到了。
她因着有些心急，脑子这样一想，便脱口而出：“莫不是因为今日切磋吓着了？”
死一般的沉寂。
罗雨风骤然明白了什么。
他输了，却不想认这个输。
他堂堂八尺男儿，入门第一天，连“怕蜘蛛”都认了，为何到了此事却不认起来？
罗雨风有些搞不明白，但她细致的性子却比脑子快上许多，敏锐地察觉了真相。
因为纪湍？
同是年纪差不多大的武人，又被挑衅了一番，还要耐着性子忍让，在那么多人面前输了，不开心也是有的。
或者他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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