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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章 殿前雪泪

小说:

【魏晋】中郎将的修罗场

作者:

与虎三问

分类:

穿越架空

风雪中,太极殿西暖阁外丹墀上,崇玄观的道士们正列班祈福,钟磬之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太子李琮的身影出现在宫道,羽林中郎将王女青随行。

二人刚从充满药味的昭阳殿出来。李琮神色悲戚,眼底的青黑如墨渍晕开,整个人像一株被风雪压折的兰草。王女青走在他侧后方,像个沉默的影子,又像是一面替他挡风的盾。

崇玄观观主玄明真人迎出行礼。

李琮未如往常般温和搀扶,只是虚虚抬手,仿佛连这个动作都耗尽了他脆弱的精魂。

王女青对玄明真人行礼,“师父。”

李琮的目光越过真人,死死盯着暖阁紧闭的朱红殿门,脚下无意识地退了半步。那里面坐着的不仅是他的母亲,更是大梁如今真正的掌控者。

王女青握住了他的手。

太子的手冷得像块冰,还在细微地颤抖。

“皇后在等你。”她的声音很轻,也很硬。

李琮反手抓紧她,指节泛白,“青青,哪儿也别去。”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卑微又小心。

“我哪儿也不去。”王女青像是在哄受惊的孩童,“我就在这里。”

李琮这才松手,深吸一口气,像奔赴刑场的死囚走向台阶。

暖阁内,熏香缭绕。御座之上,章皇后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绾着,神情莫测。阶下数位重臣,包括右相司马寓、太尉韩勋,皆神情恭谨。

殿门大开,寒风倒灌。

李琮步入阁中,身形单薄得似要随风而去。

他行至御阶,行礼,而后开始背诵那套所有人都能倒背如流的谎言。

“父皇今晨披衣起坐,神思清明,如日升之初。

“又召羽林中郎将试龙泉宝剑,剑啸如龙。陛下臂力沉稳,未减分毫。

“早膳进玉食斗升,又尝金橘,谈笑之间,声若洪钟。太医院言,龙体否极泰来,沉疴已去其九,不日便可见大安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铿锵顿挫,文气斐然。若抛开惨白脸色,倒真有几分“骨气奇高,词采华茂”的风姿。只可惜,这才情如今只能用来粉饰太平。

阶下的臣子们立刻如释重负地高呼:“陛下圣安,社稷之福。”

玄明真人手捧盛有蓍草的玄漆盘,趋步上前,“启禀皇后,贫道虔心祷问天心,得地天泰之卦象,主陛下圣体安康,国祚永延,诸事顺遂!”

章皇后表示知道了。她的目光停在右相司马寓与太尉韩勋身上。

“本宫方才得知,相国府上的凤凰儿,还有太尉家的小公子,都在资善院染了风寒。资善院终究清苦,若实在不适,可归府将养。”

此言一出,太尉韩勋的心猛地一沉,然而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纹丝不动的右相司马寓,那点冲动便被硬生生压了下去。稍后,他紧随司马寓出列,一同深深躬身,婉拒了皇后看似体恤的提议。

“两位爱卿有心。”章皇后目光逐一掠过几位重臣。

“后生们都是可塑之才。太尉家的小公子沉静通慧,很是招人喜欢。魏尚书家的二公子性情纯粹,正合大道至简之理。相国府上的凤凰儿,更是神清骨秀,宛如神人。课业之外,便让他们都随真人静心悟道,或有仙缘。”

一场博弈落幕。

皇后试探,大臣们立解其意,坚决表示未有不臣之心。

于是,太子的伴读们将继续留在宫中为质,即使生病也无法归家。

太子李琮立于一旁,眼神空洞,神情落寞。

朝会散罢,天又开始落雪。

太子李琮走出西暖阁,又走出太极殿。王女青安静跟在他身后。

沉重的殿门合拢,扑面而来的凛冽风雪灌入肺腑。他步入殿前广阔的雪地,又缓缓走下台阶。四下无人,天地间唯余呼啸风声。

带着暖意的貂裘落在他肩头。“风雪太大了,”王女青道。

“青青,”李琮的声音被风扯得破碎,“你说……我们在城郊院子,给父皇抓野兔的日子,是不是……就是一生最快活的时候了?那时眼睛敞亮,天光从头顶,一直铺到脚下,像是能把整个天地都收进来。如今不行了。不是读书坏了眼睛,是看不见那么大的光了……今天他们都在说假话,我也是。”

李琮拉她在台阶后的背风处坐下,将貂裘遮于两人头顶挡雪。

“青青,若生病的是你父亲,你当如何?”

王女青看着漫天飞雪,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太子,我说过许多遍,那城郊院子便是我父母旧居,所以没有如果。我只知,我幼年因父母离去气息奄奄,是真人救回。真人却说非他之功,是我母亲孕中梦示的神仙护佑,言我身负气运神通,命不该绝。但我若真有大气运与大神通,那也定是让我守护陛下、皇后与太子你。”

李琮俯首,握起她冻红的手呵气,掩去情绪。

王女青看了李琮一眼,只能一如既往当作无事。

“前年,我随陛下亲征,行军至野狐岭。陛下勒马,指着连绵群峰对我说:青青,你看天铸雄关!——我记得,塞外那山,位于云涛翻涌处,像龙蛇蟠卧,龙脊直贯朔漠。

“后来,我们行军至沙城海子,陛下扬鞭,指着那水说:青青,你看巨泊悬空于四野,澄波倒浸于九霄!——我记得,那沙城海子,鸿雁、白鹜千百为群。

“陛下当时说:或立沙洲如老僧入定,或涉浅水似戍卒巡边,更有振翅掠波者,恍碎漫天云锦。陛下笑着,指给我:青青且看!此鸟百态即众生相,此湖悬天乃造化功!——我看得痴了,那时落日熔金、万羽披红,至今常出现于我梦中。

“再后来,陛下又让我出海,代他去他也没去过的地方。我随使团远航,穿过瀚海,经停诸国,终抵霍尔目。那里的海水在日光下澄澈如琉璃,万里沃野,物阜民丰,却无强主。

“待我归来,将所见所闻禀报,陛下已在病中。当日,他明明已服药睡下了,得知消息,却起身亲自到文库来看我。我说起那宛若众神之眼的海水,与那片沃土。陛下听罢,只说了一句——

“他说:好!青青,以后朕带你与太子同去,为大梁子民,再开疆拓土!”

闻此,李琮再也无法掩饰情绪,泪水顷刻涌出。

他喉头滚动,将脸更深地埋向风雪。

他压抑地哭了许久,紧握着王女青的手。

“青青,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这辈子大概都成不了父皇那样的英雄。我只会吟诗,只会哭,只会躲在你身后。但我发誓,哪怕是用尸体铺路,我今后也要让你活成父皇希望的样子!你已受了二十多年委屈!青青,你可知我意?”

得不到王女青的回答,他抬起头,善良柔弱的眼睛里满是愧疚与决绝,“这位置本该是你的!是我偷了你的东西!是我这个废物占了你的道!”

“李琮!”王女青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自毁。

她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储君,伸出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发顶,“李琮,别哭了。我会守着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不是对太子的。”

李琮哭得更凶,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雪地里。

“你每次叫我的名字,我都觉得是母后在叫我。”

王女青道:“我幼时无知,只当太子是你乳名。如今也不可更改称呼。皇后训诫,我身负神通气运,所言必为真。”

话音落进呼啸的风里,顷刻被卷散。在这个除了风雪没有任何观众的太极殿前,李琮起身,抽泣着向她行了一个虔诚庄重的大礼。

“太子李琮,谨启至真,伏愿父皇沉疴尽去。”

王女青扶起他,像一个神棍宣读了并不存在的赦令。

“至真已悉,必如太子李琮所愿。”

王女青将李琮送回资善院。

明德殿内,博士讲经之声已起。

她行至殿外,本欲就此离去,步履却一顿。

思量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自侧门而入,立于紫檀屏风之后,向内望去。

殿中地龙烧得暖,熏香的气味与人声混在一处。李琮居于首席,坐姿端正。

窗边坐着司马复。他开了半扇窗,任冷风吹拂。他身着白狐裘,支颐望向窗外庭中积雪,并未听讲。其人侧影清贵,手指修长,却可见习武的痕迹。

王女青冰冷审视司马复良久。

这皮囊确实好,好到让人想剥下来收藏。可惜,他姓司马。

一阵强风自外灌入,卷着雪沫扑落。她微微一怔,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一句低语随风消散:“阿渊……”

但这只是瞬间的错觉。她摇了摇头,眼神复归清明。不论他气质多像那个人,他也只是司马家的质子,是个麻烦。而且,那个人本身就是麻烦。十年了。

转身之际,一片巨大的阴影兜头罩下。

那是一堵墙。一堵由冰冷的精铁和滚烫的雄性躯体构成的墙。

一片锋利的甲叶险些戳进她的眼睛,但被一只带着硬茧的大手立刻挡住。

王女青猝然抬头。视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是龙骧将军,萧道陵。

一瞬间,王女青感到可耻的眩晕。

这眩晕来得比三个月前宫门初见时还要猛烈。

那时她刚下马背,满身疲惫,只觉得他是笔算不清的烂账。

可这三个月来,她日日在这冰冷的宫墙内看着他,他却刻意回避。看得见吃不着的压抑,就像在伤口上反复撒盐,把名为“萧道陵”的瘾熬成了毒。

更何况,她方才刚耗尽心力安抚软弱哭泣的太子,又看够了司马复清冷虚幻的皮囊。此刻,眼前这具充满了力量、如火炉般滚烫的真实躯体,再加上如刀劈斧凿、带着凛冽杀伐气的英俊面孔,简直是对她感官的致命暴击。

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霸道钻进她的鼻腔。她花了三年时间在海上吹冷风,试图戒掉这个男人,但此刻被这该死的气味一冲,理智的堤坝立即崩塌。她不仅想抱他,她甚至想咬他,以此发泄三个月来的种种委屈与压抑。

她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把近乎野兽的冲动按死在心底。

“师兄。”

她叫了一声,语气克制得像是在背诵律令。哪怕心跳如擂鼓,她脚下还是硬生生往后挪了半步,拉开了一个不会受伤的距离。

但是,萧道陵反而逼近了一步。

他高大的身躯像座沉默的山峦压下来,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可有伤到?”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带着些许粗粝的磨砂感。

他的手指伸过来,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

那是常年握兵刃的手,指腹全是粗糙的硬茧,却滚烫得惊人。

那只手悬在半空,距离她的皮肤只有毫厘之差。

但下一瞬,手指僵硬地蜷起,克制地收了回去,重新垂在身侧。

他变回了那个克己复礼的将军。

“无妨。”

王女青像被烫到一样偏过头,侧身躲开了让自己沉沦的体温。

“我尚需向皇后复命。”

“何事?”

“刚送太子回来念书。太子又哭泣,皇后命我安慰。”

萧道陵盯着她,目光沉沉。

“你对司马复不满意?”

这句话问得突兀,且……酸气冲天。

王女青猛地抬头。这个男人,明明是他把她推开的,明明是他一次次拒绝她的爱,现在却又摆出这副护食的样子给谁看?太虚伪了。

“与你何干?”

她忍不住刺了一句,“难道我不满意便可拒绝,满意就是我的?”

萧道陵的下颌线紧绷,似乎在忍耐某种巨大的痛苦。

“你要飞骑便有了飞骑。但凡你要,就可以得到。”

他说的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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