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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南方传媒那边来催了,距离视频投放还有五分钟,你有修改意见吗?”
听筒里,沈宥的语气轻松日常了许多,连那股不讲理的强盗劲儿也恢复了七八成。
一听就不像是在问有没有意见。
而是在说,你敢有意见吗?
尹昭哭笑不得,只能在五分钟的倒计时面前放弃提意见:“没什么。挺好的,这样应该不会再有人来骂我惯三什么的了。”
他呼吸顿时一滞,立刻抢声道:“再也不会了。”说完又郑重地一字一句重复了遍:“昭昭,再也不会了。”
忽然的怅惘,尹昭轻叹了口气,惹得元宝都茫然抬起小眼睛左看看她,右看看她。
犹豫再三,她还是多与他说了一句:
“可是沈侑之,你这样我以后很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他低低地笑。
“嫁不出去,没人敢娶了。”她玩笑般讲。
“那——你来找我?”他喉结滚了下。
“嗯?”她质疑且不满。
“你想嫁给谁,就来告诉我。”他又忍不住想逗她,这习惯他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故意咬了几个重音就有戏谑笑意:“我帮你解决。”
“……”尹昭无语凝噎,不肯认输,决定再追一球:“你要怎么解决?”
于是,对面就恰如其分地断线安静了。
等了两三秒,他才又上线:“昭昭抱歉,我妈给我电话了,可能是看到访谈了。我晚些再回你,好吗?”
“诶,不用——”她的拒绝就被拒绝了。
信息时代的讯息像雪山蒸发的水气。
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奔腾和存在,但不会遗漏这颗星球的任何角落。
挂了这电话,又来了好几通电话。
一通比一通麻烦。
先是裴禹。
他说洛桑不知从哪听了消息,今天在学校里坐立不安,一上午找他借了五六次手机,问她要不要和洛桑说几句。
尹昭自然应下,轻松地和洛桑讲她今天赖床,刚睡醒,还没看到是什么谣言,就已经被删干净了。小姑娘也就信了。
她想想又叮嘱洛桑,让她别瞎担心,要专心听课。电话那端,裴禹也帮着她附和,还安慰了她几句,说虽然猜她应该不是会在意这些谣言的人,但还是想劝她别往心上去,又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再是何宛华。
尹昭看到来电显示时,怔忪半秒,还是接了电话。她未出声,对面也未出声,数十秒后在沉默中挂断了。
最后是她远在澳洲久未联络的老妈。
殷秋芳女士远洋打来语音,气势凌人不改当年,开口就讲她觉得沈宥很不错,有钱有脑子还专情,质问她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三十岁还不结婚,为什么好好的律师工作不干要跑到深山野林开民宿。
尹昭一听就头大。
她从未与父母讲过周牧白的事,平时就和殷女士扯不清后头两个问题,现在更是只能扯谎,给沈宥编排了些抽烟酗酒拈花惹草之类的殷女士最讨厌的缺点,暂时糊弄过关。
待到傍晚。
从明远冰川回来的小情侣,从斯浓山谷回来的Hillcastle小队,从神湖回来的大小乔姐妹,一看见她,都是一副挤眉弄眼的八卦表情,只有韩慕柏挂了张臭脸。
尹昭想,或许连此刻尚在乔朗峰上扎营的老高和威廉,也在谈论她今天被自杀式告白的故事。
自杀式告白,这词是Josh造的。
这晚的火塘旁。
韩慕柏对沈宥的把戏很不屑,批判他就是想排挤潜在情敌、限制尹昭的恋爱自由。
Josh挑眉反问了句,顺道把他自己的恋爱自由也拿来一起陪葬了?讲完还应景地打了个冷颤,精辟总结为这简直自杀式告白。
韩慕柏不置可否,说这访谈过几年就被人忘了,当不了真。乔可怡偏较上了真,可能是喝了点青稞酒,非问他为什么不信,因为他自己做不到,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吗?
被问的人就不吭声了,招呼Feyn去外头看星星。
尹昭拨着柴火,问乔可怡,都聊到这份上了,要不再出去聊聊?
火塘边的人就又少了几个,慢慢只剩她在火边写日记了。
沈宥的来电,就在这一刻再次响起。
他这次拨了视频通话,她也接了。
屏幕里就出现了她顶熟悉的沉棠里别墅。
他在客厅里,应该是刚到家,西装外套还没脱,单手慢悠悠地解着扣子。
“怎么样?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诽谤应该都清理干净了?”沈宥随手把西装丢到一旁,岔开腿靠进沙发,姿态闲适。
“干净了。还有人私信来道歉了。”
尹昭在写字,随手把手机搁到身旁圆凳上,那是她自己用一截枯木打磨出来的。
“今天忙吗?现在在做什么?”他熟稔得像每天都与她通话,连下指令也自然:“别把镜头拿开,我想看着你。”
“火塘边烤火呢。”她转了镜头给他看。
“开心吗?这就是火塘?”他忙了一天,眉宇间似乎有点疲累,过于冷锐的骨相被钝化了些,平添了几分温柔。
“开心。火塘是滇南这儿家庭的中心,闲暇时大家就会围在这,故事、歌谣和生命,都在这生,也在这灭。”她下意识进入了旅游博主的角色:“你想来体验下吗?”
“嗯?”
屏幕里,男人愣得那样明显。
他立时坐直了不说,扯到一半的领带也不管了,就胡乱挂在脖颈上,薄长眼睛都瞪大了一秒,喉结滚了又滚,才连答了三遍:
“想来,想来,很想来!”
一遍比一遍坚定,也更自如。
他紧握着手机,噙起笑,好似这两个月的安静蛰伏,就是在等她问这一句话。
等她问他,你要不要来我这。
然后再这样告诉她,昭昭,我很想去。
*
沈宥说要来,却一直没来。
白露没来,中秋没来,重阳也没来。
等尹昭和麦朵阿嫂忙完十月初小长假,山上槭树的叶都红透了,他还是没来。
尹昭在电话里和他讲:“你再不来,乔朗峰的秋色就要结束了,等到了十一月,山上就会该下雪了。”
他听了就笑,问她:“昭昭,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是很期待我去吗?是不是很想见我?”
尹昭对他的过度自信已经脱敏,只当是窗外刮了一阵风,手下键盘不停,随口提醒他:“下雪会封山。”
沈宥故意曲解她,低声笑过,就扬着尾调问:“那是不是就可以留在你这,再不走了?”
“那你连来都来不了。”尹昭的声音又往下降了几个摄氏度。
“哦?你到了冬天就不做生意了吗?”沈宥立即反问,完全想象到他轻抬一侧眉骨的张狂模样,一点也不肯让她:“那你以往每年都是怎么去村里过年的?偷渡吗?”
“我要去直播了,我不和你说了。”
“昭昭,我觉得你的那个直播该停了——”
不听不听,尹昭瞧一眼时钟,直接摁断了语音电话。
沈宥每天都在给她电话,有无数的来电理由,更有无数的办法延续对话。
问山里气温如何,问有没有下雨,问明天能看到日照金山吗,问这个时节山谷和冰川哪里风景更好,还问元宝有没有给她惹事。
时间一直过,更给了他反复问的理由,尹昭烦了,就让他记得收看她的直播。沈宥不喜欢她直播,有很多意见,她全都不听,他也管不着,因此每次一聊到直播,就能结束了。
天气转凉,日头变短。
尹昭不再整天在山里游荡,视频已经够多了,更需要静下来停下来再想一想。
如今等天色暗下来,她会起一炉火,煮一壶茶,打开镜头,天南海北与人聊个半小时。当律师时练就的好口才,又有了用武之地。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以为过去了的翻篇了的事,其实早在发生那一刻,就改变了前路。
沈宥问东问西了近一个月,吵得要命。
真正来的那天,却是静悄悄的。
暮秋清晨,山里起了薄雾。
尹昭早上出发时,手一碰到车门把手,直接冻得一激灵,顾不上指尖还沾着湿漉漉的冷凝水,匆匆摸了耳垂。
气温降得这样快。她那时还在想,她今晚应该再催一催沈宥订房。
等开到机场时,宗古的太阳早已挂起,暖洋洋的,晒干所有潮湿。
尹昭照常给订房人打电话,想确认接机地点,不料对方却说是给他老板订的房,请她直接联系他老板。
报出的手机号,无比熟悉。
她挑挑眉,直接拨过去:“喂?沈宥,你为什——”
他打断:“再往前开200米,看到了吗?”
尹昭就分了些注意力看去,这人戴着个刚买的户外墨镜——为什么她知道是新买的,因为他发了一堆照片让她选——站在宗古城的耀眼日光下,很不热情地,挥了一下手。
墨镜遮了大半的脸,可她还是隔很远坐在车里就认出了他。
尹昭应了声:“嗯,看到了。”
她以为他会挂电话,阻止她追问,不料却是沉默一秒,车内先响起了他的沉声质问:
“尹昭,我问你,宗古机场到底是哪一年建成的?”
于是她就哑巴了,电话这才被挂断。
尹昭一声不吭地把车停到路旁,降下副驾车窗,抿了唇,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沈宥没上副驾,行李搁进后备箱,直接绕到了她这侧,脸上不见半点开心,阴沉沉。
他拉开车门:“下来,换我开。”
她想争取下:“我对路比较熟悉,开得会快些。”
他直接动手松她安全带:“开了四个小时过来,再开回去,是想我去举报你疲劳驾驶吗?”
她束手就擒,解释却没停:“我中午休息过了,而且这路我已经开了很多次,没问题的。”
他冷冷瞧她一眼,显然觉得她在说废话。
尹昭坐到副驾上,瞥了沈宥几眼,看他还在拧眉,就有些犹豫是不是再解释几句。
“先解释机场的事。”他干脆替她做选择。
“你不是都知道了嘛。”她试图蒙混过关。
“你这是承认,你又骗我了?”
沈宥斜觑她一眼,想把这姑娘拽过来咬一口,咬哪儿都行,得让她吃点痛记点教训:
”机场里的宣传片说,1998年动工,2002年就建成了。尹昭,你也真敢编啊,直接晚了九年都不止。”
所以,2011年宗古最近的机场不是锦城。
她没有和那个人约过锦城,2017年她去锦城也不是为了那个人,甚至两个月前锦城的那一晚,说不定也只有他与她。
她全都心知肚明,居然就这么瞒了他,而且还想瞒他一辈子。
这控诉,让尹昭无言以对。
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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