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向晚,暮色四合。李寡妇揣着婆母视若命根子的房契、地契、田契,悄悄出门,偷偷摸摸地钻进她的“奸夫”家,托他将契书作价二十两银卖给镇上认钱不认人的王二黑。
“奸夫”收了契书,指尖摩挲着纸页,眸光熠熠,定定地望着她:“既然要离开李家,嫁给我可好?”
她垂眸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忽然觉得这些年她莫名的坚持像个笑话。
魂不守舍地回了家,一口气喝光留在灶边一碗不知什么滋味的稀粥,她才想起来,当时忘了回答他。
晚霞褪尽,天黑透了,婆母住的正房东屋窗户黑洞洞的,无一星亮光。一碗粥下肚,没吃晚饭的李寡妇无意引来婆母的喝骂,没点油灯,就着星光草草梳洗一番,上炕歇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事烦扰,她刚躺好,就觉得炕很凉,浑身不舒服。不一时开始腹痛,继而头痛,然后全身都痛,每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疼痛难当。
眼睁睁看着窗棂泛白,她听到东屋门响,心知婆母起床了。
李寡妇急欲穿衣下炕,却发现自己起不来炕了,累出了一身汗,却坐都坐不起来。
还好婆母只在院子里略站了片刻,李寡妇又听得大门门闩抽动,便知婆母是要出门。
她从未想到仅是抬抬胳膊抬抬手,需调用全身的力气才做得到,待她气喘吁吁地将衣服穿得齐整能见人时,太阳已升得老高。
扎挣着下地的李寡妇,趿拉了软底绣鞋,扶着炕沿,慢慢朝八仙桌旁的书案挪去。
“他婶儿在家没?”
隔壁王婆子特有的高亢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
李寡妇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歪撞到八仙桌,桌上的茶壶、茶杯一阵叮当咣啷。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
“哎哟,我说大妹子,这是咋了?”撩帘而入的王婆子,一眼瞅见靠墙细喘的李寡妇惊讶道,“脸色怎地恁难看?”
“没甚大碍。”李寡妇竭力维持平静道,“昨儿夜里没睡好。”
“是么?”王婆子不疑有他,上前托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就好。我扶你上炕躺躺罢。你是瞧不见你的面色,真像得绝症眼看着要驾鹤西去似的,忒吓人。”
“烦劳王嫂子了。”李寡妇不再为难自己,由王婆子搀扶着靠坐在炕头,索性不见外道,“烦请你把架子上的那几本书拿过来。”
“瞧你,顺手的事,哪用这么客气。”王婆子利落地取了书,摞成一摞,堆在炕边,“这书都是从前你相公留下的吧?要我说,这人活着,有什么也不如有副好身板强,生了病想做什么也做不成。不过你生得单薄,身子骨却向来好,下田喂猪操持家务侍奉婆母,样样是把子好手……”
“你有何贵干?”李寡妇以指代梳拢拢头发,不冷不热道。人在病中,她没耐性与王婆子周旋。
王婆子和煦的笑容凝滞,敷了一层白腻子的面部肌肉僵硬地抽了抽,方舒缓下来,重新调整表情,摆出要和她推心置腹的架势,关切地问李寡妇:“大妹子往后有什么打算?”
李寡妇心神一阵恍惚,脑海中闪过“奸夫”常年冷面似霜却目光灼热的面孔,仿佛还听到有个小姑娘卖力地高喊声:“嫁啊,嫁给他!”
没等李寡妇出声,王婆子像被戳中了嗨点,兴奋起来:“天降红雨啦大妹子,有桩天大的喜事要降到你头上。”
李寡妇见她欲言又止明明憋了一肚子话,偏要卖关子像谁会追着她问,便愈加不耐,遂不漫不经心道:“有话直说。”
王婆子稍稍收敛了脸上的喜色,矜持地扶了扶头上插的一根黄澄澄的铜簪子:“前村的老刘头,你晓得吧?”
“老刘头还没死?”李寡妇恹恹道。
“嗄,话可不兴乱说。”王婆子惊得跳脚,但垂眼一看她对面稳坐如山的李寡妇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她掸掸半旧的裙子重又坐好,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嗔道,“老刘头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能咒人?人家有仨儿子十几个孙子,谁不说他有后福?”
“对,他福气大,我失言了不该咒他,”李寡妇心不在焉地随口附和,“我祝他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的福分他倒真没有,”王婆子通情达理道,“也难怪你误会,老刘头沉疴已久,都以为他有今天没明天,谁承想他老伴儿会走在他前头。他瘫在床上好些年,全靠他老伴儿尽心尽力地照料。这不上个月他老伴儿没了,合该你走大运,撞上这巧宗。”
李寡妇眉眼沉寂,面上未流露出任何表情,其实心下一片雪亮。为避免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她没有急着表态,只待王婆子把话挑明,她再不识抬举地回绝不迟。
毕竟老刘头肯收留她,她应感恩戴德,还要受宠若惊地感谢拉媒保纤的王婆子。
“老刘头年纪一大把,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又病了这些年,谁也没指靠服侍他的人,能妙手回春让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平日只管管他吃喝拉撒就好。”王婆子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嫁过去好生伺候他几年,等你归西就能埋进刘家祖坟,免得死了魂无归处,做孤魂野鬼,投不了胎。”
李寡妇忍不住笑笑:“不是说老刘头有后福,他儿孙满堂还缺人伺候?”
“大妹子你好有意思,”王婆子也笑了,“这哪是一码事,人丁兴旺还不叫有福?你要有一儿半女傍身,看你婆母还敢不敢轻贱你?”
王婆子所言点中了李寡妇的死穴,孩子,是扎在她心尖的利刺,是她不能言说的伤痛。
“王嫂子说得是,我婆母盼孙儿,已成执念。”李寡妇无奈地承认,事实如此,容不得她反驳,她辩无可辩。
“大妹子果然是明白人,”王婆子大拊掌,“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老刘头的仨儿子都娶了媳妇生了娃,有自个儿的小家,就忙不过来,腾不出人手伺候老刘头。你说巧不巧,你这边才没了着落,老刘头就放出口风娶新妇,像专为着与你结为连理。”
王婆子啧啧感叹:“天造地设的姻缘啊,千载难逢,你可得抓紧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胡寡妇比你还年轻好几岁呢,也就刘家打听着你能干,这才相中了你。”
“多谢王嫂子惦记着给我找下家,”李寡妇懒懒道,“承蒙抬爱,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机会既然如此难得,这好事谁爱上谁上,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别啊大妹子,关乎你后半辈子的大事,哪能当儿戏?”王婆子挪挪屁股,挨近李寡妇寸许,“你不说我也晓得,老刘头又老又瘫,你心里不是十分的愿意,这在所难免。
但凡事不能光看表面,你得往深处想,老刘头事事倚靠你,不会负你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更不会休妻,这门亲事属实实惠。
那长得俊的年轻人是招人稀罕,就像你那相好,可他,靠得住?
他肯娶再醮妇,肯娶你?”
在剧痛中苦熬了一宿的李寡妇,心头泛出丝丝甜蜜,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
“不是嫂子泼你冷水,”最善察颜观色的王婆子语重心长道,“情话听听就好,可当不得真。他顶多嘴上说说要娶你,也只哄你高兴,为着占你便宜罢。”
李寡妇微微低头,未仔细梳理的头发散落,遮住了她惨白无血色的脸。
王婆子不由怜悯心起,扯过一角薄被搭在李寡妇膝上:“嫂子这掏心窝子话不中听,却是实打实为你好。他婶儿你别犯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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