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郡太守沈闵之猜测崔岑南下的用意,沈复也食不知味。
崔岑新年二十五,虽然沈复小他几岁,但也算是同龄人。平日里他觉着自己也算勤勉聪敏,在江南的年轻一辈中排得上名号,此刻却不得不服气,崔岑已攒下赫赫威名,而他还在州衙的经历司里堪磨卷宗,虽是繁琐了些但又算什么作为?
想想有点不是滋味。
只是他到乌镇来做什么?沈复并不天真,以为崔岑这等凶悍之人过江是来游春的。
饭厅里虽剩三个女眷,倒也能说上几句。沈复便开口向母亲李氏道:“儿子在邸报上看见,崔侯元月来一直在燕地四处游转,算算日子,他竟是一个多月前便启程南下了。可这时候燕地正需他坐镇,依母亲看,他意当如何?”
李氏放下筷子,轻声喟叹道:“还能是为什么?去年入夏北边大旱,这误了秋收就是饥荒遍野,我听说年关前都有灾民流到了咱们武陵岸口。”
说着她朝儿媳王茉望去,武陵王氏点点头,李氏便继续道:“这时候崔侯不在燕地平灾,我觉着不难猜,左右不过是来江南讨钱的。”
这似乎已成惯例。江南因着远离中枢,富庶的阡陌水乡又养不出骁勇善战的步兵和骑兵,几十年间一直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破财免灾,变成了几方的钱袋子。
这种平衡之道,起初叫沈砚十分惊艳,千里沃土能辗转勾连在几方势力之间,而幸免兵灾与水火,其背后运作的复杂和难度,确实令人难以想象。
沈复也想不出其他答案:“但愿如此,只为求财倒好打发。”
但若果真是这样,他心里又微微有些失望,原来燕侯崔岑也不过如此。
沈砚只竖着耳朵,闷声吃饭。
“去年我就料到会如此,不信瞧着,不久另几家也要上门了。你们吃着罢,我且下去嘱咐一番。”李氏没了胃口,起身叫人把她面前没动过的几碟菜肴给儿子三人送去。
可巧婢女将一道炙鹿肉送到王茉的餐几上,王茉忽然皱眉,避过脸干呕了几声。
李氏脚步一顿:“这是怎么了?”
眼尖的她瞧见儿媳微微羞红的脸色,忽然反应过来,朝王茉平坦的腰身望去:“阿茉莫非是有身孕了?”
对着婆婆惊喜的面容,王茉更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点了点头,声若蚊蝇道:“才刚两个月,儿媳听说孩子小气,要等胎坐稳了才好声张,所以就没立时告诉母亲。”
李氏这时哪还能怪罪她,忙示意仆婢把那碟鹿肉撤下,又朝沈复看去,“你早就知道了?”见儿子笑着点头,便佯怒道,“既知她闻不得腥膻,早不护着你媳妇,真是讨打!”
王茉心里甚甜,忙拉住李氏的手道:“母亲不要责怪夫君,我这些时日一切如常,不曾有过这么大反应,想来是今晚桌上的青梅酒叫泛酸了。”
酸儿辣女,李氏听了更是高兴。
沈砚趁隙逮了个机会,送上祝福:“恭喜嫂嫂。”
李氏眉开眼笑,也不管燕地那个煞星了,只围着王茉的饮食起居问东问西,又叫准备礼物赶紧通知武陵亲家。絮絮叨叨着,李氏顺嘴道:“说起来你三妹也有了身孕,今儿捎了信来。”
“可是嫁去荆南,刘将军府上的那个妹妹?”
王氏做为长嫂,实则对沈家几个弟妹的婚嫁去向都熟记在心,三庶妹沈璧嫁给刘开六年才有孕,这一胎来得实在珍贵。但婆婆李氏对几个庶子女都淡淡的,她也就不想显出自己机灵。
“可不是她?就嫁在荆南,这离得近了,到时候生产我说不得还要去坐一坐。”
李氏心里有杆秤,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刘开就屯兵在家门左近,这个亲家就要常走动。
沈复听她们婆媳聊了几句,便示意沈砚借一步说话。
“我前些日看邸报,瞧见川蜀派出一支人马来郓州,由礼赞官刘仁带队,四月中旬就可抵达,阿砚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哦?沈砚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川中刘家要来乌镇提亲,至于提亲的对象,自然就是她了。
中山王一支乃刘皇宗室,分封在川蜀之地的崇山峻岭中,十分低调不显。若论门阀家世,沈家为天子臣下,她沈砚是高嫁;但郓州富庶且经营颇善,有累世之积,太守嫡女嫁宗室,倒也相当。
她露出恍然状,指了指自己。
沈复点头,打趣道:“我打听了一下,那刘公府上的嫡幼子年方十七,和你正相配,你们小夫妻郎才女貌,也算天作之合了。”
无奈沈砚脸皮太厚,脸不红心不跳:“都是父亲母亲挑的好。”
沈复笑了笑。毕竟是亲兄妹,沈复瞧见她的仙姿绮貌,也生出了“吾家有妹初长成”的骄傲,想着她眨眼间就要出嫁,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崔岑。
是了,他是样样不如崔岑,但有一样崔岑拍马也赶不上!那便是他马上要当爹了,而崔岑如今还是个光棍!
……
这顿饭吃得有些久了,回去时阿桃提灯走在前面。
沈砚的心神一半在崔岑,一半却转到了嫂嫂王茉怀孕的事上。
王氏去年嫁进沈家,今年才不过十七岁,入秋竟就要生产当一个母亲了。才十七岁,在她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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