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短暂地停下了,犬山晓看向窗外,看周围停留处似乎是某处工厂入口。车辆通过入口后驶入了停车场,但并没有找个个位置停下,而是跟着启明星的指挥开始走走停停。
“再往前十米,左转。”启明星看着定位界面说,犬山晓看着,觉得不如下车看看。
“我来拿着这些,我们下去找吧,就在附近了吗?”犬山晓问道。
“那就麻烦您了,没错,应该就是附近的某个货运车或集装箱中的一个,不排除作案者有转移过失踪者的可能性。 ”启明星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犬山晓,几人下车后她就捧着电脑跟着对方,就身高而言居然是合适的。
拄着拐杖在停车场走走停停了一会后,启明星确定目标就在她现在附近五米以内。
在场的分别是一辆中小型货运车,一辆大型红色货车,一辆带着小型集装箱的推车,以及一辆普通的中型客车。
启明星分别摸了摸每一个的外表,并确认探测器的反应。
“六十七号,把这扇门打开。”启明星像是敲门一般用中指指节敲了敲小型集装箱的门。
“好的老板!”六十七号回应道,走到小型集装箱门前,用力将挂锁扯下,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后落地,集装箱的门现在可以被拉开了。
其中有一个大概直径2米左右的立方体,与室外环境截然不同的昏暗无光,内部只有一个物体,即一个便利店用的标准冰点冷柜,外包装都没变,上面的可移动玻璃门上还贴着价签。集装箱内没有电源,所以冷柜现在没有在工作,但其中依然散发阵阵冷雾。
启明星先爬了进去,犬山晓跟在她旁边,随后是六十七号的脚步。
“你们打算怎么做?”有人问,是个男性声音,与六十七号相仿。
“…六十七号?”启明星回头。
二人的身后,一个身影逆着光堵在集装箱门口,他就是声音的主人。
那人与六十七号身高相仿,但身型瘦些,身着黑色制服与罩裙,左半边身体被披风遮掩,同时,他的头发也是与六十七号相仿的蓝色。
但这不是六十七号,犬山晓抱着笔记本把启明星护在身后,看向不远处,地面上,六十七号脖子扭曲着躺在地上,没有动静。
“你是,天使中的一个。”犬山晓肯定地说,她将笔记本电脑小心地放在地面上,眼睛没有离开过对方,估算着对方的实力。
“亚贝琉,拉德,各位,初次见面。”那人问候道,语气没什么起伏,“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
“…原来如此。”启明星也看见了六十七号倒地不起,“一二三四需要吉田川光,无论死活,你,或者说你们又如何呢?”
“这里面就是?”犬山晓吓了一跳,“你杀的?”
“不,杀人并非我所为,冰柜中确实是吉田川光的尸体。”拉德一板一眼地说,“她的身上少了某个东西,若是你们需要带走她,那我就会杀了你们,若是你们就此离开,那我们不会追。”
“我能对付这个人,但我不确定附近有没有其它存在。”犬山晓微微侧头说。
“不,再等一下。”启明星说,“她已经死了,你们要她的尸体做什么。”
那人没有应答。
“…那就换一种吧,那您给我个说法吧,随便什么都可以,比如说真凶是谁,为什么杀人,我需要带给一二三四一个答复。”启明星说。
“杀人者是亚贝琉家族追随者的后代,她的杀人行为是不必要的,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一家族的首领清楚做出这件事的后果和代价,你们不需要给她答复。”拉德依旧是问什么答什么。
“果然,一家族想借此机会和你们断开联系,不,单方面退出白夜社这个大工厂吧。”启明星笑着说,“表格里最后那张和规则类怪谈似的,只能说幸亏她读完大学了。”
“什么文章?”犬山晓奇怪地问,她看见拉德左半边的斗篷动了动,但没有魔力气息。
“那个东西在你们手里。”拉德肯定地说,“你们不能走了。”
“告诉一二三四如何‘上供’以避免被眼前这位的同事砍掉脑袋的规则,密密麻麻的全是地雷啊。”启明星看着不远处,“不是每个首领都和北野春一样被承认的?相反,也不是每个首领都承认它们。”
忽然,有如野兽嘶吼般的低哑叫喊从不远处的六十七号嘴里传出,他以一个违反人类行动规律的姿势仰着拔地而起,以小腿为轴心将自己朝拉德投射了出去一般,那力度将拉德往一旁扑了近十米远。
拉德一顿,迅速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并回身进行格挡将其挡开,但六十七号无视对方的任何动作再次冲了过去,双手如猫科动物的钩爪一般抓向拉德的心脏。
犬山晓看到六十七号的脖子部位本还在冒血,但就在他扑过来的那一瞬伤口就修复完毕了。
六十七号的扑击毫无章法,全靠本能的攻击性和力量,以及卓越的反应力。拉德几次避之不及被其打中身体,最后被抓住了衣领。
“不过是失败品。”拉德的面色沉了下来,那一直藏在披风下的左半边身体露出身形,那竟是一只等人高的羽翼,通体银白色,散发出金属特有的冷意和蓝光。
此时那仅仅只有左半边的羽翼展开后直径有近人高,他高举羽翼向下劈去,六十七号不躲不避,锐利的羽翼边缘如电锯般劈开了六十七号整个右臂,骨肉立显,那右手还紧抓着对方的衣领,此时如脱险的木偶手臂一般垂下,只有手掌还没放开。
但即使是这样六十七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没了右臂后他以左臂为重心发力将拉德贯在地上,张开口撕咬对方裸露在外的脖子部位。
下个瞬间,拉德倒地的身影消失,重新出现在正上方两米处,他举起那电锯般的羽翼就要向下挥砍,目标是六十七号的脖子。六十七号似有野兽的直觉一般头也不回地想要避开,但右臂缺失使他不由得重心失衡,倒在地上。
“咚——”这是羽翼劈砍进地面的声音,拉德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面上,随着他的起身,地面上留下了如水泥未干时有重物落下留下的痕迹,一个巨大的豁口。
犬山晓小心地把拖着的六十七号放在地上,不去触及他的伤口,但六十七号即没有如完成那样有礼的道谢也没有痛呼,他只是一顿一顿地想要在没有右臂的情况下站起身来。犬山晓看向远方的拉德,先起身,没有去管明显看着不太对劲的六十七号。
“你,”拉德皱眉看向犬山晓,“你不是她们中的一个。”
“她们?”犬山晓愣了愣,但很快意识到对方在说谁,“我是她们中的一个。”
“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拉德反驳说。
“是一件事吧。”犬山晓皱眉。
拉德没有再争论什么,他的左半边翅膀完全展开,披风不见了踪影。以那翅膀造成的攻击来看,犬山晓可以确信它没有任何飞行能力,但不确定是否有相关的魔法。
那羽翼上层层叠叠的羽毛边缘如蔬菜擦丝器一样,是纯正的武器,并非身体结构。不过犬山晓并没有在对方身上看见左臂,或许那翅膀确实是左臂的替代品。
真不想被那个擦到衣服啊,犬山晓心想。
下一刻,拉德又凭空消失了,犬山晓明白这是空间魔法,但比起她本身,她更担心启明星的安全问题,而六十七号有着不错的再生功能暂时不需要管。
于是犬山晓快速回到集装箱中启明星附近,果不其然,拉德在集装箱前出现,他落地的一瞬间犬山晓便避开翅膀跳跃到他的身前,右手一拳击出冲向对方的胸膛部位,没有留手。
短暂的一瞬间停顿之后,骨骼寸寸开裂的声音传来,拉德下一瞬间被避无可避的巨大冲击力击飞出去,整个人连带翅膀一起被镶嵌进了后方大货车的车头,挡风玻璃与司机座位一齐塌陷进后方的集装箱内,就这样他的胸口依旧没有出现明显的贯穿伤,犬山晓心想这人还挺结实。
但很快,她意识到那货车的车头算是彻底被毁坏了,她瞬间感到了心虚。
“别担心,”启明星一边快速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说,“这里的损坏有人负责,最近有其它事情更重要,这种小打小闹不算什么。”
“那,那就好。”犬山晓松了口气,跳出集装箱等待拉德的反应。
与此同时六十七号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也缓过来了,拖着破破烂烂的上半身一边嘶吼着什么一边越来越快地朝犬山晓跑来。启明星拄着拐杖走上前,在六十七号准备扑上来前,举起左手里的针筒丢出,注射针精准地扎进六十七号的脖子。
“他这样没关系吗?”犬山晓分了一丝心去关心六十七号。
“正常情况,不用担心。”启明星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药物见效很快,六十七号头朝下倒在了地上,他被砍断的右臂已经重新长出来了,启明星看向远处的断肢,皱着眉开始用手机发消息。
拉德终于从废墟中爬出来了,就在犬山晓准备彻底击杀对方时,他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他跑了。”启明星说着丢给缓缓爬起来的六十七号一包纸巾,“走吧,去见见吉田川光。”
冰柜中,吉田川光以一个蜷缩的姿态躺在里面,身上堆叠着许多冰袋,冰袋略微融化,冰雾与水的生味混杂着微妙的臭味,从带着冰淇淋价签的玻璃门缝隙中散发出来。启明星小心地取出部分冰袋,隔着手套开始确认尸体的状态。
冰柜是便利店的常见款,红色的外包装上还贴着各种冰点的海报,那些可爱的涂鸦已经略微褪色了,配合现场,那些不显眼的污渍让犬山晓很难忽视。
“杀人者躲在侍者小良的手推车下方避开监控进入吉田川光的房间,对侍者进行威胁之后与即将自杀的吉田川光进行交谈,吉田川光自愿与其离开,却没有随身携带重要物品,她知道对方的来意以及记得自己的使命,真是聪明又忠诚。”启明星赞叹道。
“杀人者没有威胁吉田川光,她是自己离开的话,为什么她还是死在这里了呢?”犬山晓看着如沉睡般的吉田川光问道,如同在问她本人一般。
“这是临时杀人。”启明星检查尸体,“这些冰袋是便利店买的,冰柜是这里的附近垃圾处理厂找的,造成致命伤的武器并非专业人士用品,甚至那些痕迹还要拜托那位拉德处理。而且虽然说他说自己并非杀人者,但他出现在这里也意味着可以把杀人者的身份推到他的头上。”
“这样好吗?”犬山晓有些犹豫。
“这样不好。”启明星关上了冰箱门,“我可以告诉一二三四杀人者是她一直畏惧的存在以让她对自己的决定三思,但这无趣至极,我必须找到真相。”
随后,她的手机适时地产生了震动。
“新手会经常反复回到现场查看,这附近监控勉强还在运作。”启明星看了一眼消息就收起了手机,“走吧,去看看真凶。”
从停车场区域离开后,犬山晓才发现这里总面积实际上很大,不仅仅只有一块工厂,而是许多工厂相隔不远建造在一起的园区,不远处有船,再望远就是海。
“这里是码头啊。”犬山晓理解了。
“没错,这里就是东流湾港口码头附近的工业区,不过离中心有一段距离,这里只是最角落的工人宿舍区域。也有非工人居住在这里,甚至以此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生活圈。”启明星说着,一边确认地图一边在狭小的巷子里穿梭,犬山晓和勉强收拾出来一个人型的六十七号跟在后面。
正如她所说,周围的建筑大多是老旧的四五层小楼,彼此之间距离极近,从地面抬头只能勉强看见一线天,以及黑色的电线杆与电线连成的路径,鸟雀或飞过或停留,只显身影不展现细节。
周围小饭店倒是不少,五色店牌彼此连接形成了彩虹的横截面,此时不算正餐时间,只有其中些许还传出些食物的香气。但这香气与周围污渍造成的隐约异味与生物臭混杂,并不宜人。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犬山晓看着周围的环境随口一问。
“认识呀,那是我哥。”六十七号也随口一答。
“…刚才那个天使,是你的哥哥。”启明星回过头,神情诧异地一字一句问,“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你还有一个哥哥?而且还活着?”
字里行间可以听出她对这个消息的惊讶,犬山晓也非常震惊,她意识到六十七号说出这个消息之后他本人居然是没什么反应的。
六十七号时不时尽可能优雅地甩一下脑袋,但他头发上粘着的血污得用水洗才能洗干净。不过现在他周围脏兮兮的环境让他身上的污渍并不显眼。
“我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六十七号说到这里难得的若有所思,这样来看确实与拉德那张脸看着是有些许相似的,“而且他在洗脑之后肯定不记得我了,所以无所谓啦。”
“怎么能是无所谓的呢?”犬山晓万分不解地反驳,“再怎么说那可是你哥哥,你的亲人,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吗?”
若是她知道自己母亲还活着,哪怕对方也接受了洗脑,她也会想方设法让对方恢复正常的,即使做不到也会因此痛苦无比,至少不会觉得无所谓。
“确实,我小时候天生肌肉萎缩,他少了一只胳膊,我们一起进入实验室的,也一起被带走的。”六十七号如实相告,他表情并没有什么怀念或者悲伤。
“你并不觉得在实验室是痛苦的,只是最后你因为即将面临报废,所以才逃出来了,对吗?”启明星也没有再表达更多的惊讶了,她小心地用拐杖确认前方的砖块不是空砖,随后才踩上去。她这样说也是在替无法表达清楚的六十七号回应犬山晓。
“就是这样,老板明察!”六十七号回应得很快。
犬山晓大为震撼,她怎么也想不出六十七号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一直活到现在的,怎么会有人的心能宽大成这样。甚至对于自己亲人那副样子也是一副“哇好巧你还活着啊”的态度,全然没有因为二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有所反应。
周围偶尔有蚊虫飞过,声音扰人思绪。它们或是一闪而过,或是粘在脏污斑驳的混凝土墙壁边,或是落在那攀附于更加狭小的过道内侧的金属楼梯上,节肢颤动,无处不在。
“无法理解。”犬山晓放弃思考这个人的思想了。
说话间,启明星带着几人在一间破旧的三层楼房前站定,四周有些许小店铺,偶尔有人从黑洞洞的高窗内探出脑袋来看她们三个与这里环境不相符的人。三人眼前是一间被不透明毛玻璃门掩盖的小店,里面不时传出叫骂的声音,以及浓重的烟味,和隐约冒出的,异样的甜臭味。
“…这个里面是什么。”犬山晓后退了一步,以避开那股味道。
“棋牌室,或者干脆说小额赌博场所,一会您可能会看到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了。”启明星从随身箱子里翻出来一个戴滤嘴的一次性口罩,“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有类似的习惯,您将就一下吧。”
犬山晓道了声谢接过口罩戴上,一瞬间空气就清新了,就连她们开始探索小巷子之后若有若无被逐渐习惯的臭味也没有了,她心想这口罩她回去自己也要买点用。
棋牌室内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浑浊,昏暗与明亮并存,没有窗户也没有钟表,只有几盏过于刺眼的白炽灯在大白天为室内盲目的赌徒提供视野,吸引的也有蚊虫。
光是站在黏鞋底的脏白开裂瓷砖上犬山晓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启明星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没有理会那些或是大呼小叫或是高声谈论的人,快速地从人堆里分辨自己要找的对象,六十七号负责隔开人型路障。
室内空间实际上并不算狭小,但桌子与桌子之间间隔实在是可怜,椅子也是那种扎屁股的小圆板凳,人多声音杂,再用烟味那么一浇灌,一锅混沌大杂烩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这里怎么有小孩啊!?”有人看见启明星不禁感慨道,“喂!谁来把小孩带出去。”
“喂!来个人把小孩带出去啊!”有人大呼小叫道,这里并不是专业的赌场,但也是有管理员的,很快就来了个穿着围裙的人挡住启明星。
“你一个小孩咋来这的?哎呦,看着怪可怜的。”看五官走势和肤色大概是东南亚地区的管理员用围裙擦着手问,“来找爸妈的?你在门口待着我去叫。”
“私人开设的小型赌博场吗?”启明星喃喃自语道,抬头看向那人说,“不,不用管我,一会我就离开了。”
“你这小孩说话还怪讲究的,也行,这就这一个门,你别往楼上跑,小心脚别被踩了。”那人也不管了,有人叫她,于是就转身急匆匆地离开。
启明星就继续这样用拐杖扒拉着人往前走,犬山晓就跟在二人后面也一起往里面挤,心想幸好有个口罩,而且有启明星在前面她就显得没那么显眼了。
不一会,启明星就在一张赌桌前停下了,桌旁一个看着是荷官的人还在喊着赌大赌小,四五个赌徒围着桌子坐,神情或沉默或狂热,身前多多少少堆着些筹码,塑料杯和烟灰缸沿边落座,地面落满烟灰烟头。
“那个就是。”启明星向犬山晓指出来角落里一个神情有些恍惚的人,“我先与她谈谈。”
她指着的那人缩在角落里抽着烟,烟雾模糊了她的部分存在感,但那骨架与五官分明属于一个西边国家的人。那人穿着工装背心和有些脏的工装裤,还披着件黑色外套,体魄健壮,整个人却是黑色的萎靡一坨,在角落里不言不语。
“我们要拿她怎么办?要抓起来吗?”犬山晓有些紧张。
“看她想做什么吧,而且我觉得她可能会和近期的罢工事件有关。罢工也和亚贝琉家族有关,一切都是串联的,看她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新线索。”启明星说着发现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看了眼信息就放回去了,随后朝那人走去。
走近了就能察觉到,那人实际上身型算是魁梧的,哪怕是宽松的衣物也没能遮掩多少。她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来,从烟雾中偏过头一看,愣了愣。
“小孩子?哪里来的小孩子?”她感觉奇怪,“你找我的?”
“是的,关于您杀害吉田川光一事,我想和您谈谈。”启明星说着,那人却没动。
“我没什么想说的,谁派一个小孩来找我?”那人神色淡漠,烟雾后的眉眼沟壑深到让其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融入了黑暗之中,她呼出一口烟雾。
“依您的回答决定,或许是我的雇主,我本人,或者您的债主。”启明星说。
那人抽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她依然一动不动,抽了口烟,呼出的气摸到了三人的范围内。
“随便。”她说着,嗤笑一声,“随便你们。”
“…这些筹码不少了。”启明星看向那人身前的十几个筹码,拿起一个看了看,面值中等,“从去年开始您的债务就有六位数,现在利滚利,加上借债,少说也有七位数了,您做这件事有拿到如此丰厚的报酬可真是令我感到羡慕。”
“哼——”那人忽然就得意了起来,眉眼扬起了些,深色的瞳孔都亮出了些,那并不是被表扬后的得意,而是另一种,更加纯正的,近乎是自豪的得意。
这就奇怪了,启明星心想,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哦,您没有收取杀人的报酬。”启明星恍然大悟,“您是自发地杀了吉田川光的。”
正中靶心,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周围有人因她过于张狂的笑看向她,但多数只是骂了些什么就没有再去管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将烟拿远了点,“科勒斯特的祖辈坐着船来这个国家的时候,我族谱上的爷爷奶奶也坐着同一条船,她们替那家伙干活,送过几次大货,我也一样。”
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重量大到整个棋牌室都装不下,可此时那些赌徒只是偶尔有几个偏头听了一耳朵她的言语,但一点没在意,转头就忘了。室内一片嘈杂,赌徒自有信仰,轮不到她和她的祖辈来发扬光大。
阿贝尔的世界太远了,出现在这里如水池里的银龙鱼一样华丽但仅此而已。
“你与阿贝尔家族有关。”犬山晓愣了愣,她很难将眼前这个人将博蒙联系起来。
“不算是有关,我可没那么大能耐,不过最近她们家里最后那个谁被判了死刑来着。笑死了,放以前谁能想到阿贝尔家族会被法律控制?”那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干裂发黑的嘴角咧的很开,脸颊抽动。
“没谈及父母辈,看来是没落了。”启明星笃定地说。
“别说那两个没用的东西。”此人忽然就暴怒了,情绪转变快到像是过山车的冲刺,“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别把我们放一起相提并论。”
“因为你赌博欠了钱,欠了钱又赌。”启明星说。
那人手里的烟被她自己捏断了,但那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自得。
“确实是我杀了吉田川光。”她说,“我杀了她,我自己决定要这样做,然后自己杀的。”
“你为什么这么得意啊?”犬山晓不理解道。
“你懂什么?”那人撇了犬山晓一眼,“那个冒牌货让我把她抓了,我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疯了,知道吗?她打算把一切都毁了,吉田川光就是一普通人,让她说些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湛让你行动的,她居然亲自来见你?”启明星了然,“你说她是冒牌货,因为你知道她并不是阿贝尔的血脉。那你还替她做事?”
“…对啊,我凭什么替冒牌货做事?”那人如同陷入了极大的喜悦一般,“所以我把她杀了,杀人,你理解吗?我自己决定的。”
启明星叹了口气。周围实在是太吵了,她的叹息并没有被谁听见。
“没关系,哪怕是一坨泥巴也会有价值的。”她喃喃自语,捏了捏眉心。
“什么?”那人没听清楚。
“你,事到如今就只剩烂命一条了啊。”启明星说着,并没有在笑,那人听后却并没有产生什么反应,脸上笑容依旧。
“我的价值你们没资格批判,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就了不起了?”她不屑地说。
“我们准备去杀了亚贝琉湛。”启明星说。
“什么?”那人一愣。
“湛,你的老板,你嘴里的冒牌货,最近一大堆事的始作俑者之一。”启明星说,“我们准备去找出她,把她杀了。”
“你们怎么可能做到…”那人不可置信地说。
“你的名字是?”启明星问。
“你们怎么可能做得到!她可是——”那人怒道。
“你的名字,是?”启明星重复。
“…萨尔里,亚贝琉萨尔里。”那人,也就是萨尔里回答道。
“亚贝琉,”启明星笑了一声,“萨尔里,你同意我把你交给一二三四,换取湛的下落,好让我们去杀了她吗?”
嘈杂中的这一小片区域陷入了寂静。
“你们做不到的。”萨尔里笃定地说,但犬山晓看见她的手指在颤抖。
“你需要相信我们,不信对你有什么用?”启明星说,声音没什么感情,“你不信我们,你的剩余人生中的每一刻都会想着这件事,直到你作为一坨烂泥死去。而若是你相信我们交出你的命,那未来即使是不可知的,也比现在要强。”
“还是说,你实际上更想就这样活下去吗?抱着能杀人的自我肯定,一直混迹在这个工业园区,等到有一天你的列祖列宗出现说什么‘萨尔里你是家族的骄傲’,甚至科勒斯特也跳出来给你颁个奖?”启明星语速极快地问道。
“…你又懂我什么?”萨尔里沉默之后又退回了这句话之后。
“懂你绝不可能因这几个筹码就翻盘啊。”启明星随手一扇,筹码堆的倒下引来了赌徒的侧目,“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说不定能踩湛一头,证明你过去的一切都是对的,你的父母说的那些话都是狗屁。”
萨尔里陷入了沉默。
“替你收尾的那个人,叫拉德来着。”犬山晓说,“刚才我们遇到他了,那个左半边身体是翅膀的人。”
跟着启明星的说法,犬山晓觉得自己也逐渐掌握了说话的艺术。
萨尔里肉眼可见地身体一僵。
“如果他没有逃跑的话,我就能杀了他,也能带回来些什么证据给你看了。”犬山晓想了想,“不过我们活着站在这里就能说明些什么了不是吗?”
“我…”萨尔里嗓子如同干哑了一般,“不是,我,我还有——”
“没有了。”启明星微笑着说,“哦,你还可以说你不想死,不过那没有用。”
“我还有事要做。”萨尔里说着,仿佛在不存在的海难中找到了救星,“对,明天的罢工我必须得去!很多人都在等我,而且我也和佐崎那家伙约好了。”
佐崎辽二,码头工人工会那个已故会长,犬山晓记得这个名字。
“这样啊!”启明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没办法了。”
“没错!”萨尔里喜出望外。
“那就只能明天再来找你了!”启明星愉快地决定了,“那就明天再见吧!”
“不是,”萨尔里慌忙站起,引来了一些注意力,“我不是说——”
但在启明星的意识下,三人已经转身就走,消失在人群里了。
“喂,跟不跟啊?”荷官看她站起来就问她。
萨尔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离开的三人,眼神阴沉。
“终于出来了。”启明星一离开棋牌室就深呼吸了几下。
“终于出来了。”犬山晓摘下了口罩,但马上又戴了回去,“我们明天还要来这里吗?”
“明天就不用来这里找她了,今天辛苦您了。”启明星安慰说。
“那就好。”犬山晓总算松了口气,“这个人和佐崎辽二联系还不浅。”
“没错,然后佐崎辽二算是犬山家族的关系人,这样一算犬山家族也大概率是白夜社的,真是收获重大。”启明星满意地说。
三人沿着原来的路兜兜转转回到了停车场,犬山晓才把口罩摘下,随后她闻了闻衣袖,发现衣服已经染上了复合臭味。
而此时启明星从随身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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