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墙铁壁的暗牢，唯有一道铁门可通往外面。
负责看守的袁顶梁持剑立身与铁门前，任白雪落满肩头。
从大明宫到北镇抚司足有四五里的路程，大雪纷扬的天气，街道上行人寥寥，攒了一夜的积雪已没过脚背，车轴压过留下一道道深沟，随即又被大雪悄然覆盖，好似从未有人走过。
垂坐在车厢内的秦双双一直没说话，但黄云燕从车马行进的方向也猜出了此次出宫的目的。
黄云燕，“昨夜内宫忽然多出数倍守卫，更听闻今日一早父亲和齐将军匆匆去了太庙，皇上做事一向谨慎，亲自出面会谈，定是想借谈判之际活抓燕王。”
燕王一旦被抓，关在暗牢的燕王世子也就没了价值。
兄妹一场，总是做不到置之不理，黄云燕理解。
春喜急套马出宫，车厢内没有炭盆，连呼吸都带着雾气，黄云燕坐靠过去替秦双双紧了紧衣领，安慰她，“皇上仁政，毕竟是手足兄弟，想来也不会真灭了燕王一家。”
一直歪靠在冰凉的车厢板上的秦双双试图保持清醒，莫说黄云燕，只怕满朝文武皆以为做了万全的准备，此次进宫的燕王必败。
我们总希望能预知未来，殊不知看着结局发生却无力更改才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眼下的秦双双就极度痛苦，不忍心见朱允炆失败，可军国大事她又实在无力阻挡。
秦双双捂上胸前黄云燕冰凉的手，“燕王不会死，世子爷也不会，来日燕王继位我更担心的是皇上，是你我的结局。”
朝廷一直在打仗，黄云燕是知道的，但江山易主，她从未想过。
黄云燕抽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惊异，“姐姐是急糊涂了，你与世子爷兄妹情深我理解，可这样没根据的话若传到旁人耳中是要惹祸的。”
这话黄云燕不信，她何尝想信，堂堂几十万军师竟败给了一个只有八百府兵的北平燕王。
可历史就是历史，任谁也无法重新书写，就像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话已说开，秦双双觉得有必要跟黄云燕说个明白，也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来日燕王府的结局，皇后的结局，乃至与兵部尚书齐泰与文学博士方孝孺的结局全部说与黄云燕听。
到底她还是留了个心眼，为怕黄云燕心绪杂乱，她主动问起黄府的结局时，秦双双只已朱棣欣赏黄大人有才识有忠心而只下狱流放含糊过去。
说的越多越详细，黄云燕非但不信，反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病了，发烧了，像听了笑话般，“姐姐怎么知道，莫非你会寻卜问卦，再说，燕王朱棣他也没这个本事，若真是帝王之才，先皇为何当年不传位与他，反传给了咱们皇上。”
“我没病，也没发烧。”秦双双将黄云燕伸过来探额的手反推了回去，定身坐稳，一脸严肃道，“能一路杀进京城，这就是本事。”
黄云燕不懂，“燕王再厉害也是臣子，文武百官断不会臣服，难不成他燕王能把全天下的文臣杀光，独管天下不成，皇上到底是他的亲侄子，叔叔抢夺子侄皇位，岂非笑话。即便真有那一日，名不正言不顺，那燕王有何颜面坐进奉先殿，天下百姓也不会信服。”
秦双双，“历史上为了皇位，杀兄弑父，父子反目的还少，更何况叔侄，什么叔伯兄弟，到底是隔着一层亲，自从朝廷下旨削藩，皇上跟燕王叔侄间这点子亲情早就没了，还有什么能不能，至于群臣和百姓，一朝天子一朝臣，铡刀之下，谁敢不服。”
黄云燕自小学的是孔孟之道，恪守礼仪忠孝，秦双双一时半语也无法说通，只拉着黄云燕的手，郑重道，“这话我从前说过，今日在于你说一次，若想日后活命，通知你母家早留些后路才是，朱棣早年跟随先皇征战沙场，他在军中的威望远比齐将军和皇上，满朝文武未必全然忠心皇上，你父亲身边也未必没有异心之人。”
军权大于皇权，这也是黄子澄与齐泰当初极力推荐削藩的初衷。
若来日燕王登基，主张削藩的黄府就是第一罪人，灭九族都是轻的。
退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往哪里逃，如何逃的掉。
大树倾倒的残酷，身在世家的黄云燕远比旁人看得更多，没得惊出一身汗来，汗一泄，人竟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秦双双察觉黄云燕的异样，将人揽在怀里抱紧，轻抚摸她后背，“别怕，别怕，咱们还有时间。”
人的恐惧就像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好在黄云燕求生的欲望把恐惧强压了下去，几个深呼吸后，身体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所以今日你不是去解救世子爷，而是要抓他去做人质，与燕王谈判。”
秦双双重重点头，春喜坐在车架上透过白雪纷飞看见了北镇抚司的黑色招牌，掀帘子回禀一声，冷风裹着雪花从轿子口灌进来，洒落一地。
两个人彼此握着手，看向轿外。
门口守卫换上了甲衣，手持长枪站立在风雪中。
春喜停稳车，跳下车，趁着他手拿令牌去给守卫看时秦双双拉住黄云燕道，“燕王独自进宫必是做了万全之策，暗牢也非绝对安全之地，只要世子爷在手，就不怕他朱棣乱来。”
黄云燕，“你想把人带走。”
秦双双，“是藏匿到你们黄府，你家府卫皆是跟随你大哥多年受伤退役的军士，远比寻常家丁更得力也更忠心，且黄府离皇宫最近，若有意外也好及时传递消息。”
“袁顶梁奉命看守，断不会轻易放人，怕是需得你跟袁侍卫配合才行。”秦双双抱了抱还有些恍惚的黄云燕，“人去了黄府，还需你仔细与黄夫人说清楚其中厉害，务必看管好人。”
黄云燕知晓其中厉害，强撑着精神，狠狠点头。
春喜已验明身份，掀开轿帘，“娘娘，可以进去了。”
手握大内令牌的秦双双一路顺利通过重重安检，来至暗牢处，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暗牢门口外站岗的袁顶梁。
抬手免了对方请安，“袁侍卫借一步说话。”
袁顶梁并未转身开门，视线扫过二人身后，“二位贵妃可是有旨意要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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