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不敲到一英镑你是不会成交这笔买卖的。”头发灰白的老人佝偻着背,靠在墙边,抽着劣质的卷烟。
即使在富足的肯辛顿区,街道的角落依旧活跃着不受欢迎的生灵,蚊虫在门廊下飞绕,五月的伦敦以平等的态度包容着万物。
摊主用报纸扇走飞虫,顺便扇扇风:“我不用爬上桑树,也能看到您的义举①,唉——伟大的福尔摩斯先生!阻止了一桩钱包被偷的惨事。瞧吧,有您行善事在前,我当然紧跟其后。”
他咧嘴一笑:“不过,您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福尔摩斯瞥了他一眼:“这话听上去像是被我坏了好事的罪犯说的。”
“什么好事?噢——您也承认她是个美人?”书摊老板闭口不谈自己打算敲美人一笔。
自由贸易主义的事儿,能叫敲竹杠吗?
“她确实挺漂亮的,对吧,虽然打扮得像个寒酸老学究的女儿——但这让她更可爱了。”
“她是个厨师,身上有黄油、牛奶和糖混合的味道,甜得发腻,食指指尖有刀伤。”福尔摩斯看着指间的烟头,“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高级浣洗女佣。”
“当她的手在你的摊位上翻动书的时候,除了躲在报纸后面偷看她的脸,你也应该观察一下她的指尖。”
“福尔摩斯!”书摊老板控制住音量,不满地小声抱怨。
侦探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分析下去。
“中指和无名指上面有长好的针孔,手腕处有烫伤的痕迹,是熨斗留下的,指缝里有蓝色的染料——鉴于高级洗衣店和伦敦的别墅都不接受兼职的高级女佣,她可能在剧院工作。”
“不过,她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打零工的洗衣女孩呢?”
“哪双手成天泡在水里不会红肿起疹子?”
摊主老调重弹:“就算她的手上长满了疹子,也不妨碍她看上去像一朵香豌豆那么甜蜜。我欣赏她就像看一朵花园里赏心悦目的花,当然,你是不会懂的——不管是她还是香豌豆。”
福尔摩斯冷酷地掐灭了烟头,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声哼笑显然激怒了对话者。
“狂妄的培尼狄克,迟早你会遇到一个贝特丽丝狠狠收拾你一顿②。”
“亲王殿下③,您省省吧。”他掸掉身上的烟灰,“眼睛生了白翳,与其转行去当丘比特,不如找一个眼科医生看看。”
摊主反唇相讥:“阿波罗尚且敢向丘比特夸口杀了皮同④,你却对爱情避如蛇蝎。”
“爱情跟我的头脑是矛盾的,从我最近接触到的案子来看,爱情就像是喀耳刻的毒药,沾上了它,再聪明的头脑也会变得愚蠢。”
他沉吟片刻,突然说:“香豌豆,从种子到植株都有毒。亲王殿下,恭喜你,不仅没有老眼昏花,还独具慧眼。”
老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也不在意他的嘲讽了,转而兴致勃勃地问:“怎么说?”
“她的手提包里装着两封信,一封信是私人信件,上面盖着兰戴尔·派克⑤的印鉴。另一封信来自蓓尔美尔街十四号的考尔特枪炮公司⑥,它们售卖的枪/支里最便宜的是韦伯礼转轮手枪,五英镑一支。”
伊莱莎沿着教堂街向南走,拐到了肯辛顿路,走过阿尔伯特亲王纪念碑时,她停下来歇歇脚。
伦敦还没到最炎热的季节,一匹马拉着轻便的两轮马车跑过鹅卵石路,发出泠泠的响声,海德公园的草地上,保姆们推着婴儿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穿着晨礼服的淑女撑着阳伞,在花树下散步。
商店的橱窗上张贴了庆祝女王登基庆典的海报,卖报人们在街角游走叫卖,伊莱莎路过一家甜品店,一边走路一边观察天鹅绒布上布置的甜品架,上面用丝带和纸花摆出了立体的装饰。
黄油酥饼搭起了一个小屋,切成三角的苹果派露出里面米红的馅料,果酱布丁卷的花纹也成了装饰的一环,水果沙拉蛋糕上面堆满了树莓,像一座粉色的雪山。
从色彩搭配来看,大部分都是黄色的蛋糕为底布,上面用浆果当色块进行搭配,伦敦的蛋糕店似乎对天然色素的染色使用还没怎么开发出来。
伊莱莎想得入神,没注意到酒吧雨棚边的爬藤架上长满了金银花,开得铺天盖地密密匝匝,其中冒出来的一只把她的宽檐草帽刮掉了。
她蹲下身,捡起帽子,感觉这预示着自己不再适合呼吸伦敦的灰尘了,于是顺从内心想要躲懒的想法,放弃了步行到目的地的打算,走去出租马车角上了一辆马车。
“去蓓尔美尔街十四号。”
马车晃得她有点想睡觉,伊莱莎实在不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如果不是不放心邮寄包裹的可靠性——虽然这是当下最可靠的方式之一,她是绝对不会在休息的上午放弃补觉的机会的。
蓓尔美尔街跟圣詹姆斯街相连,她付给了车夫一先令六便士的车费,站在两条街的拐角处,静静观察着街道上的建筑。
不知道兰戴尔·派克隐藏在哪扇凸肚窗的后面呢?
两条街上布满了俱乐部和商店,伊莱莎沿着铜制门牌号找过去,走进了考尔特公司。
她向接待处的店员出示了自己的信,说明来意:“我是来取之前订购的东西的。”
一对转轮手枪,一只枪管六英寸长,另一只四英寸。
英国此时还没通过1903年对手枪的特别管理条例,设立专门的枪支管理法案更是要等到三十年后,只要付得起钱,谁都可以买一把枪来用。
甚至是街巷里的流浪儿们,只要攒够了六先令,也能去二手贩子那里买上一把破旧过时的手枪。
得益于当局宽松的枪/支授权体系,任何一个对自己的财产缺乏安全感的人都可以轻易地买到左轮手枪。
伊莱莎并没有被盘问,也没有被怀疑,她在登记簿上写上了伊丽莎白·帕夫的名字,这和她在人口普查记录上的名字是一致的。
沿着蓓尔美尔街转到圣詹姆斯街,走到怀特俱乐部时,她深吸了一口气,捕捉到空气里浓郁甜蜜中略带酸涩的可可味。
伊莱莎哼笑了一声,抬起头,往头上的几扇凸肚窗里扫视。
圣詹姆斯街并不长,她很快走到路的尽头。
怀特俱乐部二楼窗后的窗帘微微抖动,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合上《潘趣》杂志,望着伊莱莎的背影,目送她走上皮卡迪利大街,再转到摄政街,消失在建筑物之后。
伊莱莎回到骑士桥的住处时,神出鬼没的凯莉已经回来了。
“早饭吃的什么?”凯莉跟她寒暄。
“苹果燕麦粥。”
“噫……”凯莉发出受不了的声音,“你明明可以吃点自己烤的蛋糕。”
伊莱莎对室友耸耸肩,道:“为了我的牙齿着想,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而且我按我妈妈的方式煮的燕麦粥,在火候和水量上都把控得很好,刚好煮到燕麦融化但不会过于黏黏糊糊的样子,你要试试吗?”
她背对着凯莉,在靠墙的橱柜里翻找针线。
凯莉把手帕团成一团,扔到她的包裹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那对手枪。
伊莱莎把它拆开,扔到凯莉的床上。
重物在床垫上沉沉地压下去,凯莉吓了一跳。她来不及细看,直接跳下床,扑到伊莱莎身上,抓住她的脖子,故意闹她。
两个姑娘在地毯上翻滚玩闹了一会儿,伊莱莎率先投降:“抱歉,抱歉——凯莉,请相信我的脑子和眼睛,它是绝对不会砸到你的。”
凯莉站起来,伸手把伊莱莎也拉起来。
她弹跳回床上,伊莱莎则坐到扶手椅上,用自己略微有些蹩脚的缝纫技术在裙子的口袋处加上一个暗袋。
凯莉·沃特斯穿着睡衣,披着晨袍。
打闹之中晨袍带子松开,藏蓝色厚缎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大丽花,她躺在羽毛床垫上,像一朵靡丽的花。
“你怎么想到要买/枪?”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两把锃亮的武器,枪管闪烁着冷光。
伊莱莎说:“我打算多练一门手艺。”
凯莉把两把枪踢下床,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突然出声:“关于伊迪丝,你怎么看?”
“我在艾玛旅馆询问了所有能贿赂的人,帕夫太太是在周三晚离开的,周四的白天,一个男人拿着她的字迹的纸条去取她的行李,这个男人的打扮像车夫,说要把她的行李送去火车站,旅馆老板并没有怀疑什么。”
“伊迪丝是个胆小的姑娘。”凯莉说,“我提醒过她,那个所谓的颜料商人,可能是骗人的。”
甚至更严重,他也许是个人口贩子。
凯莉有些迷惘:“伊迪丝不是没有怀疑过,我还教了她一些求救的法语。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去了,她不害怕吗?”
在温暖的五月,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伊莱莎放下缝补的衣服,把针插到花边上,走到床边,跪坐在地摊上。
“或许是因为她想逃离这里。”伊莱莎冷静地分析,近乎于冷酷了。
“这里不好吗?”凯莉陷入了忧郁的呓语,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吐露心事,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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