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衡就只是单纯得看不上妙珠的胆小,所以才会多嘴问了这么一句而已。
他也并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回答。
待到说完了这话之后,陈怀衡便起了身,往殿内去。
妙珠被陈怀衡那句话说得莫名,可她细思过后却又惊恐地发现,她竟觉得陈怀衡说得好像不无道理。
他总是说要将她砍手剜眼,可是,到头来,从没实践过。
妙珠不敢再想,再想下去怕自己也要吐露出“陛下仁慈”四字。见陈怀衡起了身往里去,便也跟了上去。
待到进了里殿后,陈怀衡径直走向了净室,卿云候在一边,见他是要净身,便道:“御池里头早为陛下备好了水。”
今日中秋陈怀衡饮过酒,应当是要早些歇息的,净室内一直给他备着温水。
妙珠也跟进了净室,卿云见她一直在旁傻愣着,便推她上前:“你好好伺候着陛下,我去收拾外间的残局。”
陈怀衡如今这样,摆明了是要妙珠留下伺候的,卿云本来还想让她好好表现,说不准便不用挨罚了,可碍于陈怀衡在,最后还是不敢多说些什么,退了出去。
妙珠得了卿云的吩咐,也不曾踟蹰犹豫,上前道:“陛下,奴婢来服侍您吧。”
以前她也是服侍过他的。
妙珠为他褪去了外裳、中衣,下头的中裤倒是不假她手......
那样容易擦枪走火。
陈怀衡浸入了浴池之中,大半的身躯隐在水中,室中烛火熹微,大致看不清情形。
氤氲水汽中,陈怀衡双臂伸展,自然随意地搭在御池两侧,上半身展露出的身躯,竟非羸弱,才十八的年岁,身形却已生得精壮有力,帝王平日照不到日光,身上的肌肤一片冷白,依稀能见得其下的跃动的青筋。紧实高大的身躯却又不如武将那般雄壮,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斯文。
他十六岁的时候,曾经还亲自领军去过北疆。
那是快两年之前的事了,也正是因为那次,他在朝中渐渐站稳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小的时候习过武,后来从北疆回来后,又忙于其余的政务,便也渐渐废弛了那些。
毕竟现在习武对陈怀衡没有什么用处,没有用处的事情他便懒得去做。
妙珠在一旁尽心服侍着他。
她捋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两截如雪碧藕,她传她母亲的血,同样生得极白,饶是怎么晒都晒不黑,她的手臂从前也和母亲一样,遍布着青紫,那是挨了打的痕迹,可是来了宫里头之后,那些难看的痕迹便消失不见了。
陈怀衡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洗的,他很干净,现下净个身,也只是为了散散酒气,不过饶是如此,妙珠还是做得尽心尽力。
她的脸颊也被热气氤氲得泛了红,眉眼间染上了湿气。
就在这时,本闭目养神的陈怀衡忽然出了声。
“说说,怎么和协王扯上了干系。”
净室只有随着妙珠动作而发出的哗啦水声,此话一出,妙珠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此间陷入了一片长久的寂静。
协王......
妙珠想起那个光风霁月的协王殿下,嘴唇被咬得发白,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怀衡察觉到了妙珠的沉默,兀地睁开了眼。
他的眸色很深,在昏暗的净室中,如鹰隼一般刺向了她。
“怎么,这般难以启齿?”
不是难以启齿,只是妙珠知道,若是说出了那事,陈怀衡便该知道自己回过司衣司了。
他上次说过,不叫自己回去的。
可是,陈怀衡又不喜欢旁人欺瞒于他。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妙珠还是选择迎着他的视线说了实话。
“奴婢昨日回了司衣司,回来的路上,将好就撞见了协王殿下,殿下今日见奴婢在乾清宫,或许也是觉着凑巧,便多问了一嘴。”
陈怀衡好像没有追究她偷偷跑回去的事情,反问道:“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奴婢决计没有作谎。”
陈怀衡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后面便不再说话了。
他净过身后,身上的酒气已经散了个干净,妙珠服侍着他出了净室,他一身洁白中衣,坐到了龙榻之上。
殿内烛火如豆,他坐在榻边,中衣垂落在身上,修饰着挺拔的身形,那双黑色的眸子似熠着光,分明是慵懒随性的时候,无形之中却也透着睥睨天下之气。
妙珠本以为他已经将罚自己的事情忘记,可谁知道,他转头就让卿云去拿了把戒尺来。
妙珠从净室里头出来,脸上还有未消散的红气,看到卿云拿来的戒尺,脸色一瞬间变得又红又白。
陈怀衡马上知她心中所想,顿觉好笑:“你不会以为朕忘记了吧?”
她大概以为自己是已经忘了这一茬了。
傻宫女,小蠢货。
这次他一定是要她长些记性的。
妙珠看到戒尺,便已经猜到了陈怀衡对她的惩罚,这已经比她料想中的好上很多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保住了手,却连疼都不愿意受。
这样是不行的。
妙珠老实地伸出了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两只手掌都递送到了陈怀衡的面前。
她分明为此害怕颤抖,却又不得不迎难而上,这让帝王似乎是寻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
他不急于施戒于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拿着戒尺,不像是握着刑具,倒像是在把玩什么金贵的物件。
他看着妙珠递送过来的手掌,忽地开口道:“他是个好人,对吗?方才还为你说话了。”
妙珠知道他是在说谁。
他是个好人,对吗?
对妙珠来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协王殿下比眼前的帝王良善太多。
陈怀衡阴晴不定至极,前一刻的时候或许还好好的同你说着话,下一刻说不准马上就能来砍了你的手脚。
就像是现在,妙珠敢肯定,若是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一定会和她翻脸的。
即便逃不开挨打的宿命,妙珠还是想着少受一些疼。
“协王殿下没有陛下好,陛下是神仙,是九五之尊,是主子万岁爷,是普天下最厉害的人。”
这是裴嬷嬷教她的话,她牢牢地背在了心中。
因为他是她的天,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是要接受的。
只要记得这句话,便不那么怨恨他,更不怨恨自己。
她说这话时,眼中竟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虔诚与恭敬,这句话就像是真心实意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样,她的心中,似乎也是这般想着。
“说得比唱得好听。”陈怀衡看着她出奇地沉默片刻,然而,还是没那么轻易就被其蒙骗,“朕要你侍奉在身侧的时候,你又在何处躲懒?每回都要旁人提醒你才肯动动那惫懒的身子,若是没人说,便是彻底不肯动了。”
妙珠有些不明白的他的意思,听着陈怀衡的话,越发觉得他像是无礼地给她安了罪名。
她哪里敢在他面前偷懒,何至于此?
不过,她也早已习惯陈怀衡的无理取闹,她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更明白不了陈怀衡心中介怀的是什么,她塌了肩,认了命:“陛下说的是,陛下责罚。”
她大概是觉着,一道戒尺,不会比人的拳头、巴掌更疼。
看出妙珠的破罐子破摔,陈怀衡兀地从喉中溢出了一声冷笑,手上的戒尺猝不及防落在了她的掌心。
他下手很重,戒尺敲在人的手上就像能把人的骨头连着筋一块打断了似的,妙珠一时不察,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反应过来后,忙收住了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陈怀衡只落了一板,妙珠便觉手要断了,她颤着手不敢瑟缩,不知陈怀衡最后会罚她多少板。
“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说得出来自己错在何处,朕便饶了你。”
“否则,不用刽子手,戒尺也能叫你断手。”
妙珠丝毫不怀疑陈怀衡口中所说的真假,就仅仅一下,她的掌心就火辣辣的疼。
不出十下,筋骨就能跟着一块断了。
可是,她错在哪里了?她极力去回想方才陈怀衡说得那些话。
他嫌弃她惫懒。
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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