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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小说:

洛京拾遗

作者:

五醍浆

分类:

现代言情

冬日昼短夜长,晚晌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今次小宴,既然定在温泉别庄,自然不可能只为赏梅。

晚晌过后,裴家兄弟就引领着郎君们前往安置的院落休息。

女眷则由始平公主带着,去往另一处院落。

始平公主的温泉别庄几乎把西郊的温泉泉眼都围在内,这还只是贾后给女儿的嫁妆之一。

郎君所在的院落名为“信芳”,在温泉别庄东侧,占地颇广,足有数十顷。院子里假山流水,亭台轩榭,被分隔出大大小小十余处厢房,每间厢房里都有一处澡池,其间有开关,可引室外温泉入内,足不出户,就能泡上热气腾腾的温汤。

女郎们的院落名为“灼华”,比郎君们的规制略小一些,在别庄西侧,亦是温泉入户。

冬夜清寒,能在房中泡上一汪热汤,别提有多惬意了。

诸郎君及女眷回到自己的厢房后,大多迫不及待地洗沐泡汤,好洗去一身寒霜。

裴妍也是如此。她一跨境房门,就闻到一阵草药清香。这香味,她在姑姑东海王妃裴氏的院子里经常闻到。

婢女风荷道:“方才东海王世子派人给女郎捎来一箱祛湿驱寒用的药包。”

裴妍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裴妃对药理颇有研究,每到冬天都会给相熟的亲友分送些手调的药包,她和阿母也在其列。

这次正好世子司马毗来赴宴,裴妃便让儿子给她捎带些来。

药香清正,暖气氤氲,裴妍迫不及待地想解衣入汤。

这时,门外小婢又来通禀,道是琅琊王也遣人送东西来。

裴妍解衣的手一顿,她这次请挚神仙帮琅琊王算命,想是人家还人情来了。

司马睿原先没指望裴妍能求见到神算挚虞,更没想到她能顺利地从挚虞那里讨来谶语。

他只是在司马毗面前提了一嘴,没想到司马毗居然央着这孩子把事做成了!

司马睿对神算挚虞还是很信奉的。得到谶语后,他还特地与府里门客讨论过——江东远离中原是非,确是明哲保身的好去处。

只是一来,他的父亲司马伷曾率军伐吴,受东吴末帝降表,与江东诸士族恐有旧怨;二来,他的封地远在琅琊,无论如何也与江南打不着边。

诸侯要么在京,要么就藩,要么用兵外地,他想离开京洛或者琅琊,跑到江东去,尚缺一个合适的契机。

谶语是司马毗央着裴妍求到的,司马睿对二人自然要有所表示。

司马毗好说,可裴妍毕竟是小女郎,他又不想把自己的事让大人们知晓,只好偷偷表示感谢。

这不,白日里人多,没法与她叙话,便在晚间特意送了礼物来。

裴妍兴致勃勃地把人请进来,来送东西的是个身材丰满、高鼻深目的胡姬,年约十六七岁,自称荀氏。

荀氏对裴妍行福礼,笑道:“大王前些日子自胡商手里得了些稀罕物,特让婢子送来与元娘把玩。”

裴妍接过盒子打开,原来是一匣子猫儿石,金色绿色都有,各个有龙眼那么大。

裴妍立时想起张茂送给她的猫儿石方胜盒来。

只是司马睿送的猫儿石显然品相要远超张茂盒子上的,也更值钱。

裴妍大方地收下了——她为了给琅琊王卜命,送给挚虞的那两只汉代玉鸽也很贵呢!

荀氏退下后,裴妍拈起一枚金色的石头,放在灯下把玩了好半晌。

那石头果然与猫儿的眼睛似的,随着灯火眨巴着明灭不定。

她想,阿茂哥帮她找到耳珰,她却拿走了他的宝贝盒子,怎么说都算欠他个人情。何况人家还救了自家哥哥,这份恩情虽说轮不到她来还,但她怎么地也得有所表示吧!

裴妍想了想,从自己的妆奁匣子里拿出一枚赤金帽的小匕首,把猫儿石放到帽子上比了比,唔,给阿茂哥嵌在宝剑上应当正好!

另一厢,张茂正冷着脸站在裴憬房里,指挥下人往外抬水。

原来,裴憬房中沐汤用的止流阀坏了,汤泉堵不住,汩汩不止地温泉水都快把裴憬的房间给淹了。

来别庄前,驸马裴该曾吩咐管事把每个房间都检查过,没有问题才入住的。

裴憬前两天还曾泡过汤,那时并没有问题,怎么今天就坏了呢!

张茂立刻派人告知驸马,让驸马派人询问其他郎君的房间情况,但愿只裴憬这一处遭灾吧!不然这回裴家可丢人丢大发了。

还好,下人回禀说其他郎君的房里都没问题,裴该也已吩咐人另外收拾新的房间给裴憬住。

张茂这才松口气。回头就看见披着外衣可怜巴巴地站在床边上的裴憬,这才想起,刚才地面全是水,他自己撸了裤腿,站在水里指挥下人清理房间。

外面天寒地冻,裴憬不好出去,张茂干脆让他站到矮床上等着。新的房间收拾出来还需要一阵子,张茂叹气,对裴憬道:“阿兄不嫌弃,先去我那里小憩会吧!”

他的房间就在裴憬隔壁,也有入户的温泉,只是规制小一些罢了。

裴憬连声道好,他早就受够这个湿漉漉的房间了!

张茂将裴憬送到自己的屋子,又命裴憬的贴身小厮长河守好门户,就带人去查看新房间的布置情况了。

裴憬体弱,今天从早忙到晚,确实乏了,干脆在张茂的榻上和衣而睡。

朦胧间,他听到敲门声,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守门的长河打开门,来者是一个俏生生的红衣婢子。那小婢给长河递上一张香气扑鼻的绢帛,道:“我家女郎请郎君梅林一叙。”

“这……”

什么?长河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裴憬,既是园中女郎,那必然是白日里跟着来的贵女之一,居然有贵女约他家郎君?

因裴憬一直在小憩,内室黑黢黢的,并未掌灯。

那小婢朝里看了一眼,隐约瞧见个人形,想来就是女郎说的那位了,不由大着胆子对内室道:“我家女郎诚意相邀,请郎君万勿推辞。”

裴憬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这婢女大声邀约,裴憬这下全然醒了!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居然有女郎邀他赏梅!这是十七年里从未有过的事!

小郭氏待他颇为严格,他房里用的都是小厮和上了年纪的仆妇,不允许年轻婢子靠近。前车之鉴,小郭氏怕他跟他爹似的,还没成亲,先搞出个庶长子出来,他的婚事就更难了。

然而裴憬虽不敏,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本性。这种事不需旁人点拨,也不分贤愚,到了年纪自会有些想头。君不见痴傻如天子,都生出一堆儿女来么?

裴憬不掩兴奋地道:“女郎稍待,某这就来。”

言罢,赶紧从榻上跳将起来,命长河给他更衣整冠。

裴憬痴愚,不会想那么多。

长河却是精明的,他有些迟疑,这婢子谁家的?她家女郎是谁?怎敢大晚上来敲郎君的门?这不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么!

他想找张茂拿主意,奈何裴憬催得紧。他只好一边替裴憬整理外裳,一边委婉地问他:“郎君要不要问过张郎君再行事?”

裴憬两眼瞪得如同暗夜里的星子,高声道:“问他干嘛!阿茂已经很忙了!”

长河无语,正待再劝,裴憬已经不耐烦地推开他,抄起门口的大髦,乐颠颠地跟着那婢子走了。

长河心内焦灼,又不放心裴憬独自前去,两脚一跺,无奈地跟在了自家主人后面。

月上中天,柔亮的光晕洒在红白相间的梅林里。北风凛冽,吹得梅树枝叶摇荡。地上寒霜遍地,好似下了一场大雪。

就在白日设宴的花厅前,韩芷拢着及地狐裘,头戴貂帽,手握裹了毡布的小铜炉,立于寒风中,瑟瑟发抖。

此等夜色,美则美矣,然而实在太冷了!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大晚上喊人出来了。

“女郎,”

她听得自家婢子远远地唤自己,语带轻快。

韩芷转头,远远就见一个郎君裹着大髦,朝自己疾步行来。

她暗暗松了口气——张茂此前一直冷着脸,她本还担心他不来。

韩芷突然自得起来,她就知道张茂对她不是全无感觉的。她本就长得貌美,今日又在筵席上展示了最拿手的歌舞。佳人若此,试问哪个郎君舍得拒绝?

然而,待那个郎君走近后,她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张茂个头在同龄人里算高的,但到底没有完全长成,还是少年人的身量,而来的这位,明显已经是青年的身高体量了。

待来人站到她面前,放下头上的毡帽,韩芷大吃一惊,两手死死捂住嘴,直觉见了鬼了——怎么会是他!

裴憬老远就认出了韩芷。他只觉心里小鹿乱撞,走路越发带风。

以前他就觉得这个表妹长得好看,几次想找机会与她说话亲近,她都不搭理自己,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特地派人来邀请他赏梅。

他几步走到韩芷身前,未及开口,就见韩芷捂着胸口,深深喘了几口气,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婢子吓得赶紧上前扶起她家女郎,裴憬也来帮忙,两个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蛋,总算把韩芷摇醒。

可是韩芷一睁开眼,就看到裴憬那张秀丽却惨白的脸,她情愿自己再晕一次。

长河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韩女郎邀约的是张郎君,只是阴错阳差,婢子搞错了人而已!

韩芷颤巍巍地指着裴憬,声音都变了:“怎么是你?”

裴憬一脸懵:“不是我是谁?不是表妹叫得我么?”

韩芷可没有什么好脾气,我什么时候找你了?我要的是张茂!张茂!她正欲开骂。

长河眼珠一转,躬身上前,向韩芷告罪道:“女郎,张郎君有差事在身,怕女郎久等,这才请我家郎君前来告知一声。”

这话漏洞百出,张茂是裴憬的清客,哪有仆从支使主家的道理?但是听在韩芷耳里,却不下于救命的稻草。她自欺欺人道,原来,张茂有事来不了啊,又担心自己受冻,这才特地请了裴大表哥来陈情。真是难为他了!

她态度瞬间好转,面对尚搞不清楚状况的裴憬,语气也好了很多,柔声道:“天寒霜重,有劳裴大表哥特意跑一趟。阿芷这就告退。”

言罢,韩芷不顾裴憬“哎……哎……”地挽留,带着丫鬟,逃也似的跑了。留下裴憬一人站在红梅白霜中,对着瑟瑟北风,兀自纳闷。

长河不忍心点破,他之所以编出那个拙劣的借口,一方面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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