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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14章

小说:

洛京拾遗

作者:

五醍浆

分类:

现代言情

不管宫中如何暗流涌动,都暂时跟钜鹿郡公府里的几个小辈无关。

裴憬在数算上的才华越来越遮掩不住,终于被教数算的师傅祖承发现端倪,几番试探后,祖承对裴憬惊为天人,虽然张茂也不差,但是张茂是苦练出来的功夫,裴憬却是天生奇才。

祖承对裴憬越发上心,甚至连自己私下的一些研究,也与他分享。

张茂本以为纸包不住火,祖承毕竟是裴頠的门客,他大可以将裴憬精于数算的事禀告给裴頠。然而祖承竟只字未与裴頠提。

张茂放下心来的同时,对这位师父的人品也更为敬重。

重三这日,春深日暖,青帝点翠,绿树浓荫里处处莺歌燕舞。少年男女们最为期盼的上巳佳节如约而至。窝了一冬的郎君女郎,终于可以褪下厚重的裘袄,换上轻薄的春衫,和家中的兄弟姊妹一起,相约去郊外踏青采风。

钜鹿郡公府的女眷在裴家儿郎、张茂还有一众部曲的护送下,到洛河边祓禊。

钜鹿郡公府人口简单,到京郊算是比较早的,出发前早有河东裴氏的部曲于河边拦好步障,供主家休憩。

裴妍到的时候,河东裴氏其他支系的女郎们还没有到。裴妡因为要陪河东公主,在宫里没出来。故而钜鹿郡公府的女郎就她一个。

二嫂崔氏与三嫂始平公主毕竟都是已婚妇人,与她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子之间没有多少话题。裴妍有些无聊地看着步障上方的天空,连片云都瞧不见,无趣得很!

“阿妍,来得早呀!”裴妍闻声回头,原来是韩芷,她今日着一身石榴红对襟春衫配八破间色裙,下围白玉珠霄,行步见环佩叮当,好看又好听。

转过年韩芷就十四了,再过一年就要及笄。长成后的韩芷高挑丰满,玉面朱唇,别有风情。

相比而言,裴妍美则美矣,但毕竟年龄尚小,身量未开。如果说韩芷是一朵初绽的芍药,那么裴妍还只是枝头上含苞未放的牡丹。

世家的步障都靠在一起,有姻亲的更是直接连着,裴家旁边分别连着琅琊王氏和平阳贾氏。其中,贾家人到的尤为早,裴妍刚进自家步障,韩芷就兴冲冲地进来找她了。

“阿芷姊姊好美!”裴妍盛赞道。

“阿妍也很美啊!”韩芷嘴上恭维,右手却得意地扶了扶沉重的高鬟,为了梳出仙子鬟的巍峨,梳头娘子用了不少假发。

“姨婆身体好些没?”裴妍记得姨婆郭槐之前生病来着。

提到祖母,韩芷眼神暗了暗,叹道:“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没精神,成日恹恹的。御医还有皇甫神医都来号过脉,除了说忧思过度,需得静养,也寻不出其他症候来。我们除了干着急,也没其他法子。”

“这可真是,愁人呢!”裴妍同情道,还好她大母身体健壮,不然她也要愁得吃不下饭了。

“可不是,更让人寒心的,是东宫那位。”韩芷拿便面遮住她与裴妍,悄声道:“我大母往年对那位多好呢?而今她病了,那位跟没事人似的,东宫里歌照唱舞照跳,除了派人假惺惺地问过几次安外,竟没来侍过一天疾。说来真真让人寒心!”

裴妍哪里懂其中关窍,听韩芷这么一说,立刻义愤填膺道:“姨婆往日待他比亲外孙还亲,太子委实过分,娘娘也不管管!”

“唉,他如今大了,娘娘哪敢管他!”韩芷摇着便面叹道。

她还欲说些什么,裴家其他几房的女郎们纷纷到了。

裴家只钜鹿郡公府与贾家有亲,其他人家与贾家谈不上亲近,故而韩芷很机警地住了嘴。

她看了看四周,问裴妍:“你阿兄他们呢?”

裴妍道:“阿兄新学了骑马,大概与阿茂哥去外面遛马了。”

韩芷眼睛一亮,跑马啊!唉,好时机啊!她怂恿裴妍:“天气那么好,老待在步障里有什么意思?咱们也出去溜溜?”

裴妍早有此意。裴妡不在,她与这些动不动就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的姊妹姑侄们也委实聊不到一块去,除了寒暄两句家常,就再没别的话可讲了。因此韩芷的提议很得她支持。

二人禀过崔氏与始平公主,道是想去外间走走。两个嫂嫂已是妇人,自有很多妇人间的话题要聊,见韩芷来了,她们乐得把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子打发给韩芷带着。

于是裴妍与韩芷率着各自的婢女,手拉手地出了步障。

这一带是风景绝佳处,几乎世家的步障都拉在这里,外面是各家部曲把守,平民难以靠近。

韩芷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一路都在找裴家的郎君——张茂定是与裴家人在一起的。

果然,绕过两个缓坡后,河边地势突然变平,十几匹高头大马栓在树下,年轻的郎君们聚在河边。有舞剑唱和的,有弹琴自娱的,有舞文弄墨的,也有顺着低缓的河水曲水流觞吟诗作赋的。

张茂呢?他正和一个高头大马的青年壮士比剑,裴崇、裴该还有裴憬正胡坐在一边喝彩。

裴妍定睛看去,那个壮士好生眼熟:“越石阿舅?”

刘琨刘越石是裴妍与韩芷的表舅,同时也是金谷园二十四友之一,韩芷比裴妍更熟悉。

她爽利地牵过裴妍的手,道:“走,咱们也去道彩!”

裴家兄弟看到裴妍和韩芷找了来,都有些诧异,毕竟这里都是儿郎,女眷不在这处。

不过场上比试正到了关键时候,裴该给裴妍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拉着她俩坐到了中间。

刘琨出身世家,自小受大家教导,自己也勤奋,年少时尝闻鸡起舞,如今他才二十出头,已号称洛阳第一剑客。

就见他剑花开合若奔月,飒沓如流星,刺挑劈斩迅若闪电。

张茂剑法上略显不足。不过他的功夫是在战场冲杀中练就出来的,论身姿飘逸自然比不过刘琨,但论实用狠绝,刘琨却比不上张茂。

二人比试了数个回合,竟分不出胜负,最终,许是张茂年幼力竭,刘琨以力道略胜一筹,一招平沙落雁,挑飞了张茂手里的剑。

张茂拱手敬服。

刘琨却在收剑后狠狠地拍了拍张茂的肩头,赞了句:“后生可畏!难怪赤龙盛赞你!”

看破不说破,张茂刚才到底是真的力有不逮还是有意相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刘琨出身高门,自己也颇有文才,与他的兄长刘舆厕身金谷园二十四友,但他却一点都不喜欢世家这种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向往军营,想像当年冠军侯那样,封狼居胥,建功立业。

只是如今京城以外的兵权皆在诸王手里,他纵使有鸿鹄之志,也跳不出这京畿方寸之地。因此,他对征西军司出身的张茂很是欣赏,比剑之后,又拉着他不放,向他讨教起凉州诸事。

这可把等在一旁的韩芷急坏了,这个刘琨,怎么跟苍耳似的,粘着茂郞不撒手呢!

裴憬见韩芷脸上焦急,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紧递上绢帕,体贴道:“阿芷妹妹可是累着了?这里日头毒风也大,妹妹快回障内歇着罢!”

韩芷看了眼不远处正专注地和刘琨畅聊的张茂,又看了眼身旁无事献殷勤的裴憬。喜欢的人不理自己,不喜欢的人却眼巴巴地缠着,她心里恨得不行,却又无计可施,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裴憬裴妍兄妹面面相觑,她怎么生气了?刚刚还好好的呢!

张茂面上不动声色,待到韩芷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刘琨比张茂虚长十岁,也是打这年头过来的,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好笑地一拍张茂肩头,低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芷出身锦绣,红颜少艾,多少儿郎求之不得,阿茂反倒避之不及?”

张茂知道刘琨与贾家有亲,生怕他误会,赶紧道:“韩女郎天人之姿,然齐大非偶,茂出身低微,不敢高攀。”贾家是高门大户,我张茂却出身贫寒,又不想像韩寿那样攀龙附凤,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人各有志,刘琨笑笑不语。

韩芷走得太快,裴妍没跟得上。正好裴憬坐在这群才子中间很是难熬,兄妹俩商量一番,不如早点回去歇息。

张茂赶紧向刘琨告罪,护送兄妹俩回去。

谁知半路道上,一辆由高头大马拴着的安车向他们疾驰而来。

张茂赶紧将裴憬与裴妍拉至道边。待那马车靠近,才看见一中年壮汉正立于车上,吃力地勒紧缰绳,扭转马头。

张茂立时明白过来,定是这马受惊了!缓坡过去就是刚才儿郎们曲水流觞、谈经论道的地方,若是这辆马车继续疾行,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张茂抽出长剑,飞身上前,拼尽全力,一把斩落马头。这劲道,非力士不能及!

那没了头的马儿本能地往前奔了两步,再也支持不住,骤然倒下,连带着那车厢也轰然倒地,四裂开来,饶是张茂也吓了一跳!

车上的壮汉却先一步跳下马车,在地上翻滚一圈,以减缓冲之力,继而利索地站了起来。

张茂一眼就看出那中年男人是个练家子。那人一身玄色胡服,仪表堂堂,下巴留着浓厚的美髯,高鼻深目,一看就非汉人。

他站定后,略打量一番张茂,拱手赞道:“小郎临危不乱,剑术超群,渊佩服!”又盯着地上首尾分离的大马,颇惋惜道:“这大宛马也忒烈了。”

张茂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赫然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连忙赔罪道:“汗血马一匹百金,茂事急从权,擅自斩杀郎君宝骑,望郎君恕罪。”

那人却浑然不在乎,一摆手道:“若非小郎出手,这疯畜生早冲撞了贵人,我又何止损失百金!”

张茂身手敏捷,又能一眼看出汗血马来,让这中年人起了兴趣。他对张茂拱手,自报家门:“某新兴刘渊。小郎如何称呼?”

张茂回礼:“小子张茂,安定郡人士。”

刘渊面上慷慨,心内了然,不是洛阳高门。也对,洛阳的世家儿郎都金娇玉贵地养大,哪能有这份果断狠绝。

他观这少年衣着气度,似也不是哪家部曲,便起了结交的心思,欣赏地点点头,对张茂道:“张小郎少年英武,人中龙凤,不知如今下榻何处?某今日尚有他事,待某事了,定登门答谢!”这是问他出处呢!

张茂有些犹豫,他看了眼身后犹自颤颤、还未能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来的裴家兄妹,不知该不该报出钜鹿郡公府的名号来。

“萍水相逢,当不得谢。”张茂谨慎道。

刘渊皱眉,故意引出话题:“小郎外地人?京中可有去处?某在京中有薄产,不若住某那去!”

张茂摇头,只得道:“小子家在城西听风坊,郎君打听散骑张常侍府就是。”

刘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散骑张常侍?别人不知,他却熟得不能再熟,那不是早年随扶风王横扫大漠的征西军司张轨么!

当年西征秃发鲜卑时,与马孝兴分别为扶风王司马骏的左右手。如此大才,却被赵王这个蠢材弃之不用,竟至壮年赋闲,备选京洛,他早有结交之心了!

刘渊任五部大都督的这两年,忙着收拢匈奴五部,既需文臣,又缺武将,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张轨的儿子,真是天助我也!

刘渊立即从身上掏摸一气,翻出一个莹洁透亮的和田玉琮来,双手递与张茂,郑重道:“原是张将军府上!某素来敬佩张将军为人,今日与小郎更是一见如故!这玉琮乃某偶然所得,质地上乘,赠与小郎,既为答谢,又为信物。”随即殷殷地与张茂定下上门拜谢之期。

张茂盛情难却,只好接过玉琮,与他定下旬日之约。

刘渊走后不久,林里突然蹿出一队部曲,从样貌上看,皆是胡人,他们利索地处理了地上的大马尸体,又把残车拖走,很快,林子里恢复了平静。

从张茂斩马,到部曲清扫马尸,所历不过片刻。因此,当裴崇和裴该来找他们时,地上除了一滩腥燥的马血,一切如常。

裴该推了推目瞪口呆的裴憬,笑道:“大兄怎么了?一动不动的?”又见地上一片狼藉,这才惊问他们发生何事。

张茂就把刚才斩马的事说了。

裴崇听罢,沉吟道:“新兴刘渊,南匈奴左贤王之子。”

张茂皱眉,竟是匈奴的王子!

裴崇接着道:“听阿耶说,他曾质居京城,与世家多有来往,后来虽然回了匈奴,但年年给京中豪门送礼,我们家也在内。他今年给我们家的节礼,还是内子清点的。”

始平公主辟府令居,不问家事。但崔氏却一直在帮王氏理家,故而裴崇对家中的人情往来知道得比裴该更清楚些。

“他非要找茂弟做什么?”裴该疑惑道。

张茂帮刘渊斩了疯马,刘渊也回馈了张茂玉琮,两清了啊!

张茂不语,握玉琮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回想刚才见到的那人,龙睛凤目,日角隆准,看似温文,实则鹰视狼顾;言谈举止看似中正大度,却处处咄咄逼人。

一个乐于讨好京中权贵的匈奴王裔,却这么急着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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