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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梅子干

小说:

宵分行

作者:

唠癫姑

分类:

古典言情

“你放肆……”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话了?你终于能醒着说话了!”

泰合元年的春日里,他自三弃山中醒来。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暖意令他的眼皮直颤,他开口呵斥,可面前的小姑娘却依旧笑嘻嘻的。

她面上的欢喜尤为真切,看得他怔愣不已。

见他盯着自己不再言语,小姑娘面上的喜色很快被忧愁取代——

“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会失忆了吧?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你是周荃珝,是住在盛京城新寺街的周家二公子。至于我么,我是你的小师姐你还记得么?”

“你不会都不记得了吧?怎么会不记得呢?姜婆婆和大师姐没说你会失忆啊……遭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别担心,一定会有法子的!我这就去叫姜婆婆和大师姐……”

她的话一句接一句,越说越着急甚至都带了哭腔,最后话都不说了只想往外跑。关键时刻,是他伸手将她拉住了。

“我记得。”他说,“我都记得。”

“你记得?记得就好,记得就好……”仿佛是心中巨石落地,她瘫坐在她床前,表情似哭似笑,令人无奈。

只有真心关心他的人才会如此。他能感觉到,面前之人是当真为了他的苏醒而高兴。

怕他着凉,她捉住他的手塞进被中,顺带替他掖了掖被子。之后就将床尾的炭盆移到了床头来边烘边搓着自己的手。

“我的手有点冷吧?”她说,“我甩完鞭子的时候手本来是热的,准是方才给斩冬堂里的花瓶换了一捧新的花才变凉了,你别见怪。”

斩冬堂?这是她山中的小院。

他侧头环顾,所在卧房陈设简单却整齐,格调与精致和风雅不沾边,唯一能令人多看上两眼的是靠窗一桌案上所放的一个酒坛。

酒坛口不算大,被两枝开得正盛的花枝塞满,枝上无叶。素白的花小而繁茂,气味与梅不同,是山李花。

面前之人口中所说的花瓶,想必就是指这个装了花枝的酒坛子。

或许是留有半扇窗未关的缘故,也或许是李花静放的缘故,室内燃烧着的木炭味道很淡,没有令人感到气闷不适。

他的视线从山李花上慢慢转到坐在他床前烤火的人脸上,心中的好奇脱口而出:“你方才哭什么?”

“我几时哭了?”小姑娘一愣,眨了眨眼,神情比他还要疑惑。

她是没哭,至少眼泪并未掉下来,但眼眶是红的,跟她的鼻尖一样微微泛红。他确定自己在昏迷之际听到的声音是来自于她,那声音哽咽不止,分明带着哭腔。

可见她一脸坦然地发问,他反而不便追问,只偏转了视线去,口中答了一句:“哦,许是我睡得太久,看花了眼。”

面前的人与他年岁差不了太多,却没有像盛京城中那些小女子般梳着双髻,头上也并无钗环,连根发带都没有系,只梳了一个道髻,发间别着一支木簪,看着像个小道姑。

但他知道她不是。

小姑娘没有留额发也没有戴额饰,发间除了那支木簪外只有一朵小小的山李花,许是和室内那瓶李花一道同时被人从树枝头折下的。

屋外从远及近响起了脚步声,他的视线从她发间的山李花移开,轻声开口:“我记得你,你是三弃山的小纠白。”

他的母亲和三弃山的戚夫人交情匪浅,母亲在世时,戚夫人每年都会带着自己的几个弟子下山给母亲送生辰礼。

三弃山一行人在府里只会待半日,至多用个晌午便会离开,从不过夜。

章纠白于昌安三十三年开始随着戚夫人进周府,按理两人也算相识了好几年,可却从未单独打过交道,更从未有过交谈。

在三弃山中醒来见到章纠白时,连他都觉得奇怪自己竟然能记起她的名。

那时他话音刚落下屋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有人端着药走进来,看见他醒了也没有惊讶,只朝坐在床头前烤火的小姑娘投去责问的一眼,拖着音幽幽低喊了一声:“章纠白——”

至此,他记忆中那个聒噪得能将母亲哄开颜的模糊人影才有了完整的名字。

往年,他总是听人叫她小纠白,姓什么却不知。

泰合元年的章纠白与现在的模样差不太多,性子要比现在无赖一些,因为那时不管面前的是谁,不管别人说什么,她总能理直气壮地坚持自己那一套理论说辞。

“他才醒没多会儿呢,我方才掐了掐时间,想着三师姐很快就会来给他送药了,所以才没有特意跑去打搅师父和师姐们的清净。”

小姑娘将烘暖的手一左一右贴上自己的脸搓了几下,说:“外头太冷了,我留在这儿多烤烤火,也能给咱们山上减少一个病人。三师姐,你就别告诉二师姐和师父我偷懒了吧?”

章纠白口中的三师姐是落今,那一年的落今才十四岁,但她同林霞一样,已跟在三弃山上的医婆姜氏身边习了好些年的医术,他和寇姜在三弃山养伤期间,多是落今帮忙熬送的汤药。

落今两三岁时就跟在戚夫人身边了,早些年里随戚夫人进出光永侯府的次数并不少,偶尔还会跟着林霞还有姜婆婆一道下山给他探脉。

他心中记着这些恩情,并不在意落今比自己年岁小,只依着叫林霞大师姐和叫秦潭二师姐那样,顺着称落今一声三师姐。

落今只比章纠白大一岁,性子却要比章纠白稳重不少,听了章纠白的话也没有忙着出口训斥她,只对她说:“去,把炭盆挪回床尾去。”

章纠白被赶到床尾也毫无怨气,笑嘻嘻地挪好了炭盆,又蹭到床头来。

在落今给自己检查伤口的时候,章纠白一直站在床头没说话,待落今留下叮嘱离开后,她忽然就从衣裳里摸出半包梅子干。

她捧着梅子干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要吃点酸酸甜甜的压压苦味么?”

自己从小就汤药不断,虽不喜汤药的味道,却也能尽数喝进肚,自懂事后再不会想着拿些饴糖果脯之类的缓解苦味,便是他的母亲与负责他日常起居事宜的莳萝姑姑也不会再这么做。

梅子干让他愣了愣,却没有伸手拿。见状,面前的姑娘便将梅子干揣了回去,又将床尾的炭盆挪回了床头,坐在了炭盆边。

他自认两人不熟,也不喜屋中有生人相扰,本想开口将人劝走。可逐客的措辞还没想好,一边的章纠白却先开了口。

“我与师父赶到城外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就只剩两个人还有气,一个是你,还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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