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见心见禅
又到了我去喂养室打扫卫生的时候了。我拿着扫帚走进了喂养室。
曾经,我还是这里的喂养员,我从一个编辑被贬到这儿做喂养员,至少,我还跟这儿的人一样,是个喂养水平最差的猫猫的喂养员。是个被剥夺了做编辑的权力的喂养员。这样的存在其实本来就是一个尴尬。这样的尴尬,我已经忍受了一年。
而今,我连喂养员都不是了。我连尴尬的资格都没有了。我直接被发配,被宣布完蛋。
很多喂养员跟我还是认识的。她们看到我,就像看到一个刚刚被发配走的犯人戴着枷锁又回来了一样。她们一定觉得很怪异吧。其实,我也觉得怪怪的。我已经被扒掉了喂养员的外衣,我连喂猫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还来这儿干什么呢?我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我是个要脸的人。依我的性格,既然此地不留爷,爷不会再跨越雷池半步的。
可是,我还是要来。是了,我还要来这儿打扫卫生,我要扫那些猫猫的毛毛,我要给那些猫猫铲屎。我现在跟那些猫狗儿一样把沟子夹地紧紧地,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切得令遵旨嗻就是了。
我刚刚走进喂养室准备扫地上的毛毛的时候,一个接替我的的喂养员来了,领导让她来喂养我去年喂养过的那些猫。
“宋编辑,你给我五分钟的时间行吗?我来剪一下那些小猫的指甲。”她说。
“行行行!好的!好的!”我笑着说。
我走到走廊里一个抱柱的旁边扶着栏杆站着,等着她在里头给猫猫剪指甲。
“来!把小爪子伸开!对!把第二个指头给我!我来剪指甲!”她在里头呵斥着。
那些小猫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给它们剪指甲。
我站在抱柱旁边,让参天的抱柱挡着我。好让其他更有资格的喂养员看不见我。我怕她们看见我,觉得诧异,诧异我为什么明明被发配了,还赖着不走,或者狐疑,狐疑我是不是非要来这儿晃晃,好让领导把我看地顺眼了,善心大发,让我重新拾起喂养猫猫的活儿,重新加入喂养猫猫的光荣的行列。
我躲在抱柱那儿,等着她继续她的更有价值的工作。她如果把我的时间全部用完,那我就在走廊里一直等着,我吹吹风,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替我把我的工作时间给打发了,我还得感谢她呢。
正这样想着。另一个我曾经认识的喂养员从我身边走过去:“宋编辑,你可以进去打扫卫生了。她已经快要剪完指甲了。”
我说:“好的。谢谢!”
我就这样站着。其他的喂养室里,大家的工作都已经开始了。只有我还在外头站着。明明是我的工作时间,我却要被她罚站。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还在里头。我不知道她要在里头待多久。如果她想要我全部的时间呢,我也乐得全都给她。
我走近喂养室门口儿,探头看看她,想问问她,要不要把我的时间全都给她。
她先看到了我。
“进来吧!”她像是吆喝一个学生一样高高在上地跟我说。
我客客气气地问她:“要不,这段时间给你?”
“我不要!”她说。我知道她也怕累,我要是把我的这段时间全部给她,她其实不会要。可是,她又非要让我在外面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个老师似的高高在上地站着。
我又到外头站了起来。
等到她剪完指甲出来,跟我说:“宋编辑,我弄好了。你进去吧。不好意思啊,我耽误的久了,占用你的时间了。”
我笑着说:“没事儿的!”
她说:“你打扫完卫生,给它们喂点水,下一个时间段是我的。我要来给它们喂食。”
我说:“好好好!行行行!”
我正在铲屎的时候,一个小朋友进来了。
“这是羊!”他指着墙上的挂图说。
“那是牛!不是羊!”我说,“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连牛和羊都分不清了。你是来参观的吗?”
“是的。我来这里观察小动物,回家要写一篇观察日记。”
“你们没见过牛和羊也正常。你们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你们哪里见过。”
“我在熟食店里见过牛!”小男孩儿笑着说,“我只吃过牛肉,没见过牛!你见过吗?”小孩儿说。
“我当然见过!”我说。
“牛和羊的区别是什么呢?”他问我。
我说:“你看,这个挂图上的是牛!牛角是弯的。被牛角顶了很疼的。羊角呢,就是两个小尖子。小姑娘扎的辫子不就是叫作‘羊角辫’吗?羊角没有牛角那么尖锐可怕。”
“我知道了!西班牙斗牛!很危险的!”小男孩儿说。
我们正说着,刚才那个给猫剪指甲的女人进来了。
“说我什么坏话呢?”她问道。
“我们在讨论牛和羊,又没说你?”小男孩儿一脸无辜地说。
我笑嘻嘻地跟她说:“我跟他说牛和羊呢。”
她听了我们的话,好像放心了。她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好!一会儿我还来!”说着,她走出去了。
我边清理地上的毛毛,边问那个小男孩儿:“对呀!你知道斗牛用什么吗?”
“用红布!牛看见红布就会被激怒!”他说。
“是的。真聪明!你说人如果穿红色的衣服,会不会也容易把身边的人激怒?”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牛的眼睛只能看见红色。”他说。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你知道的好多啊。你还知道牛和羊的区别吗?” 我说。
“不知道。”他说。
“牛的皮毛就像这张挂图上的一样,是棕色的,羊的皮毛是白色的。” 我说。
“所以懒洋洋、美羊羊的皮毛是白色的!”他说。
“对头!”
“牛的体型跟羊的体型也不一样。你们学过‘牧童骑黄牛’吗?”我说。
“没有。”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既然牧童能骑黄牛,你说,黄牛的体型是什么样的?”
“黄牛的体型很大!”他说。
“对!真棒!”
我们正说着,刚才那个女人又进来了:“你们说我什么呢?”
“我们说牛呢,没说你啊!”小男孩儿疑惑地说。
“你要是闲得慌,就帮我把那几个小猫的指甲剪一剪。”说着,那个女人又出去了。
“她想得美!我才不帮她剪指甲!我们说我们的。关她什么事啊。”小男孩儿说。
我当然也不会让小男孩帮她给猫猫剪指甲。
我笑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知道牛和羊还有什么区别吗?”
他说:“什么?”
我笑着说:“你知道牛粪在哪儿比较多吗?”
他说:“大草原!”
我说:“对!牛粪的块头比较大。所以牛粪又叫‘牛屎饼’。草原上的人背着个篓子去把牛粪捡来,晒干了,冬天可以当柴烧。你知道为什么牛粪可以当柴烧吗?”
“我知道!因为牛吃的是草!里面有很多纤维!”小男孩儿说。
“那你知道羊粪是什么样子的吗?”我笑着问他。
“嗯,不知道!”他说。
“跟你吃的巧克力豆差不多!哈哈哈哈!”我笑着跟他说。
他说:“你是老师吗?”
我说:“我不是老师。你哪里觉得我像个老师?”
他说:“我就是觉得你像一个老师。你长得像我们的科学老师。你姓什么?”
我说:“我姓宋。”
他说:“那我以后叫你宋老师吧。你以后还来吗?”
我说:“我以后会来的。”
他说:“那就好。”
我正跟他说地火热,那个喂养员又进来了。
“我来吧!”她说。
“好好好!那我回去了。”我说。
“宋老师,再见!”小男孩儿说。
“再见!”我说。
下班了,我骑着电动车回家。一天的工作下来,我的眼睛是呆滞的。前面大街上,一个女人用橛头扛着一竹篮的冬瓜、韭菜花从我身边走过去,那一刻,我的生命又变得悠然而鲜活了。
天上,开始滴答起雨点了。我骑着车拐到一条林荫小路上。再往前走一段路,雨开始大起来了。我停下来,去框子里找到了雨衣披上,继续往前骑。路边上,有一个男人停下了车子,躲在小树底下避雨。我不想停下来,我要继续往前去。雨越下越大。那是我生命里最大的一场雨。幸好我有个雨衣。雨哗哗地下着,路上的积水越来越多。路上,有的小汽车闪着红灯,停在路边儿上。可是,我的电动车还能往前挪,我骑着我的电动车继续往前挪。雨水横扫着眼前的一切,我的眼镜上被雨水做了窝,已经要看不见路了。我还是继续往前骑着。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勇往直前了。我就是这样的性格,风越大雨越大,我的冲劲儿越大。
快到家的时候,雨居然停了。我到了楼底下,把我的电动车停好,擦擦脸上的雨水,再进家。是的,我必须要整理好我的仪容仪表。因为我知道,孩子看见我这个狼狈的样子,会觉得害怕。老太太看到我被淋地跟个落汤鸡似的,她嘴里说着辛苦,心里会美滋滋地。是的。我跟老太太之间的友谊,已经到了彼此会幸灾乐祸的地步。我们之间,谁发生了不幸,另一个都会觉得高兴。所以,我们俩,在彼此跟前,发生了磕磕碰碰,即使疼也会忍着,为的就是不让对方高兴。
到了家,我跟老太太说:“端午周六下午回来,你明天下午走吧。你看着孩子,我买买菜,烧烧饭。然后你回去休息一天。”
她说:“好的。”
我说:“快递到了,我下去拿个快递。我给宝宝买了一个洋娃娃。”
我打了一把伞出去。等我取完快递回到家,顺手把雨伞打开,支撑在客厅里。老太太看见了,赶紧走过去,把雨伞收起来。
我说:“你怎么收起来了啊?还没干呢。放在那儿控控水啊。”
老太太说:“雨伞不能打开放在家里,下雨天打伞,伞底有鬼。我都是把伞放在门外头。”
我说:“你把它收起来,它里头不干,不生锈啊?我好几把伞,还滴着水就被你给收起来,好好地伞都生锈了。这把你别收起来了,我把它放在阳台上吧。”
宝宝看见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挪到我跟前来。我把洋娃娃拿给她。那是一个穿着湖蓝色连衣裙的洋娃娃,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和一头金黄的长发。
“洋娃娃!妈妈小时候都没有哦!”我笑着跟宝宝说。
“洋娃娃都是鬼,你还买给她玩!”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
我说:“没有鬼!哪里有鬼?你看见了?能看见鬼的人,都是自己心里有鬼。她自己身体弱,没有正能量,所以才招鬼。你以为我不懂啊?人家那些大人物的画像,老百姓都贴在家里辟邪。人的心里正义,连鬼都怕他。哪个宝宝没有洋娃娃?你不给她买,我买来了,你还跟着泼凉水。”
“你买的那些小汽车,小飞机,宝宝玩一会儿就不玩了。那个小螃蟹,早就不跑了,都是水货。”老太太说。
“玩具玩地时间长了,坏了也正常,跟人一样,老化了嘛。火箭飞机也要维修啊。”我说。
星期天,端午带着孩子,我把床单洗上,又去买菜。
我买菜的时候问他:“我给你买点水果吧?你是吃柚子还是哈密瓜?”
“柚子吧,哈密瓜太甜了。”端午说。
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宝宝正在吃桔子。
“哎呀!滴了一身!哎呀,滴到肚子上了!”我说。我洗个手过来,端午正对着镜子,不知道在跳什么玩意儿。
我赶紧走到宝宝跟前,边给她擦手,边骂端午:“你是死人啊!你不能给她擦擦啊!赶紧走吧!别回来了!我又要去晾衣服,又要去洗菜,我都不知道要忙哪一样了,你还在跳!孩子你都不管不顾!我活得还不如寡妇呢,寡妇还没有人气我呢!你一回来我就头疼,你还不如不回来,你回来只能给我添麻烦,让我更累。你家务家务不行,孩子孩子不行。你还怪我说你!哎,在一起干什么,赶紧离婚吧!”
端午赶紧去给宝宝擦手。
宝宝说:“妈妈骂爸爸!”
端午边给宝宝擦手边说:“你不要捣蛋,你看,你一捣蛋,妈妈就骂爸爸!”
宝宝说:“我不要跟妈妈离婚!”
我把宝宝抱过来说:“妈妈不会跟你离婚的,两口子才离婚呢。妈妈跟妈妈是两口子。妈妈是骂爸爸的。妈妈怎么会离开你呢,妈妈最爱你了。”
宝宝点点头。
端午带着宝宝,我在厨房烧菜,等我把一盘盘的荤菜、素菜和汤端上桌,端午过来吃饭了。
“咳咳咳!”他曲着腿儿弯下腰,对着饭桌咳嗽了几声儿,转身儿又跑到厨房里咳嗽了几声儿。
“哎呀!我刚烧好的菜,你就朝着它咳嗽。你不能转下身儿嘛。”我没好气地说。
“没有啊!我没对着桌子咳嗽啊。”端午说。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不承认。”我说。
端午不理我,端了一碗饭回来拿起筷子吃饭了。
“你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知道给我拿双筷子。”我说,“你就知道自己盛饭,你饭也不能给宝宝盛啊!”
“盛早了就凉了。”他说着,抄起筷子往那碗大盘鸡里娴熟地抄了两下。
“你能不能不要挑啊?跟鸡在柴堆上扒拉草似的。你不要这样。” 我说。
“哪那么多讲究。”端午不屑地说。
“这不是讲究。你这是坏习惯。”我说。
端午问宝宝说:“你吃鸡肝吗?”说着,他就用自己的筷子去夹那块鸡肝。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你不要用自己的筷子给她夹菜。你晚上都不刷牙,你都有口臭了。大人嘴里有细菌,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好好的一块鸡肝被你给污染了。”
我把端午夹过的鸡肝夹到我碗里,不给宝宝吃了。
端午吃完了饭,拿起纸巾冲着饭桌使劲儿擤鼻子。
“哎呀!你以后不要冲着饭桌擤鼻子!你怎么老是对着饭桌擤鼻子啊!我还在吃饭呢!你以后剪指甲、掏耳朵,都离饭桌远一点。”
“我去洗澡了!”端午说。
“我还没吃饭呢,你带着宝宝,我吃饭。”我说。
端午拿起桌上的柚子就掰,他使劲儿地掰着。
“你拿菜刀划开嘛。”我说。
“不用刀,这样掰开可以玩。”端午说着,又开始使劲儿地掰。
“你要掰成两个瓢子吗?掰成瓢子可以给宝宝玩。”
端午终于把那个柚子给掰开了。他拿着柚子皮跟宝宝在沙发上玩。
“嘿嘿!这是爸爸的面具!”端午说,“变变变!”
“给我给我给我!”宝宝说。
“端午,宝宝要玩,你给她!”我说。
我觉得我吼的不是我的老公,而是一个孩子。我知道端午还是个孩子,他有他的单纯与可爱。没生孩子之前,我是很喜欢他。可是,现在我有了孩子,我需要的是一个跟我一起共同养育孩子的爸爸,而不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可是端午还想做个孩子,他不会育儿,不想育儿,不会做饭,不想做饭,不会做家务,不想做家务。这样的巨婴对我来说,绝对是负担,是灾难。
宝宝该尿尿了,她自己到她的小马桶上坐着尿。
等她尿完了,我跟端午说:“你去把她的尿倒了。”
端午说:“我不去,我受不了那味儿。”
我说:“你平时不在家,都是我给她擦屎刮尿的。现在你在家了,你连一回尿都不给她倒啊?”
端午说:“我不行,我要呕吐了。”说着,他眼圈居然红了,一副马上就要呕吐的样子。
我说:“小孩儿的尿能有多脏啊?你现在不给她倒尿,等你老了,她还得给你倒尿,凭什么?不行,你去给她倒了!”
端午说:“我就不倒!”
我说:“你凭什么不倒?我倒了九百九十九次!你一次都不想倒!我强势?我强势是我自己干了一千件事,让你干一件事?你老实?你老实,我干了一万次,你一次都不干!你跟你们家的人就是这样欺负我的!不是我欺负你们!是你们家人黑了心欺负我们!你倒不倒?不倒立马走人!永远不要回来!一点活儿不相干,回来干什么?一个死男人,光靠耍嘴皮子的?”
端午只好去把尿给倒了。
我说:“这不是好好的吗,有那么夸张吗?我就喜欢给我宝宝倒屎倒尿。我天天盼着我宝宝拉屎。以后,只要你在,就你给她倒屎倒尿。你不伺候她小,凭什么让她给你养老啊?她现在那么小,你都不给她倒屎倒尿,等你老了,卧床不起了,你的屎尿那么臭,凭什么让她给你倒?”
端午说:“你的嘴能不能少说几句?”
我说:“你懒地要死,还怪我说你啊?你们家人都那样,明明是你们做地不好,还怪我说你们。凡事不讲个前因后果吗?是我先抱怨的还是你们先做下的?说我天天抱怨,我抱怨的是事实吗?如果我抱怨的是事实那就不叫抱怨。那是如实陈述。我说错了吗?你妈妈是个撒谎精,你爸爸是个骚公鸡。”
我看了看宝宝说:“你爸爸是什么?你爸爸是个懒公鸡!”
端午打开他的pad。宝宝跑了过去:“汪汪队!汪汪队!”
“你去沙发上坐好,离得远一点。爸爸给你看汪汪队!”端午说。
宝宝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我到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带宝宝睡觉。端午走了进来。
“你不去看宝宝,你来干嘛?”我问他。
“来来来!趁着她现在不打扰我们。”端午说。
“不行。你不是说要等宝宝上学去吗?你不是怕宝宝看见吗?”
“宝宝现在看电视,又不打扰我们。”端午笑着说。
“不行。忙死了,没那心情。都忙地烦死了。”我说。
“来来来!”端午催着我说。
“哎呀,真的不行!你烦死了。年假没有,中秋没有,‘五一’没有,‘十一’没有。现在跟诈尸似的,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跟个常年不联系的哥们儿突然喊我去打篮球似的。莫名其妙!神经病!你想来就来,我说去就去啊?”我躲开他说。端午看我严词拒绝,也就算了。
是的,莫名其妙,真的是莫名其妙。
时至今日,我对端午在温情方面不再有任何的幻想和渴望了。养育孩子的辛苦,婆媳之间纠缠不清的烦恼,和他对家务对孩子的不参与以及他对他的家庭的偏袒,让我对他,他对我,早就寒了心,没有了兴趣。我们只是为了孩子在一起,仅此而已。
我比他大,我很要强,我也不是动物,我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我不会为了动物似的需要去向他求欢。我对他可能也没有多大的喜欢了。一个男人,我想跟他男欢女爱,那得是他的人品、能力,和他对我的态度,都充分地让我认可和欣赏,这些东西,缺一样都不可以。对端午,这些我都没有了。没有了认可,还谈何情爱谈何温存。
我知道我的内心其实还没有寒透,我才四十,半老徐娘,我的内心的春天还没有彻底死掉。要是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我跟我亲爱的夫君在悄无声息的暗夜,一晌贪欢,珠联璧合,未尝不可。可是,我跟端午的情爱,真的山穷水尽了。
从我怀孕,到生产,到哺育一个婴孩儿,他没有给我一个丈夫该有的温暖和支持。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他的英明,在我这儿,统统宣布瘫痪。我对他,已经没有半点情味了。
梦,这几天,频繁地做梦。先是梦见荆堂南家前的二婶子。我想找一样东西,二婶子说她知道。二婶子走在我前头,我跟着她,走过一溜儿田埂,下了坡,到了一条大河前头。二婶子告诉我,河里有我要找的东西,可是我垫着脚站在河滩边儿上,不敢再向前。
我梦见我弟弟坐在我爷爷家前头的大街上。他说他要去打工。我说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去打工呢?他有些狡猾地说,二姑如果知道我去打工,能不赞助我几个吗?
我梦见一个老头子要送我一个红头巾,说要我带回家给我奶奶戴。我告诉他说,我奶奶早就走了。她不在荆堂了。我爷爷不疼老婆孩子,自己吃独食。我奶奶恼恨他,早就去了东北了。我骑着自行车经过杜村,我看见杜村黄土路左边的一排排的土屋都变成了青石头的瓦房。我骑着自行车从杜村河沿上的大坡上直冲下来。前头,就是一条分叉路,一条奔向杜村,一条奔向荆堂。
我到了爷爷家,爷爷用一条条绿色的藤萝把他的小屋装饰地更好看了。我问他,他是怎么把那么多的藤萝一条条挂在屋檐上的?我进了爷爷的小屋,跟爷爷一左一右躺在床上,我想喝水,我爷爷递过来一杯水,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不干净,好像有我抠掉的手指头上的皮。
我梦见了欧阳杰,那个有些黑黑的壮壮的男人,我跟他一起走过夜晚的街道,他突然抱住我,说要跟我好。我在他的拥抱里找到了久违的爱的感觉。我打算跟他一起过。他说,他会好好对我。我让他回去跟他的父母好好商量商量,我等他的消息。他让我等着他。我等着他的时候,自己走在高高的拱桥上。脚底下,桥面上的一块块石板开始崩裂了,我踩着那些崩裂的石板跑起来。
直到我从梦境中醒来,我知道我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儿。我知道他也不会再来。我给身边的小孩儿盖盖被子,自己再躺下,闭上眼睛,重温一下这样难得的梦境。我和他推推搡搡,拥挤在一起,并没有登堂入室。可是这对于处于婚姻里头的爱情的严冬的一个中年妇女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也许,我的内心还是渴望爱情的吧。可是,或许,我再也不会有,我再也不敢再也不屑踏入另一段感情了。
所以,我很感谢这样的梦境。
清晨起来,该去上班了。我想想职场里的那些女人,她们那么高雅,那么风轻云淡。我是那么庸俗那么疲惫。我的确没有她们那么优雅,那么落落大方,那么平淡冲和。我有时候兴高采烈,有时候歇斯底里,有时候哭哭啼啼。她们真的可以一直微笑吗?她们难道没有自己的烦恼和悲伤吗?还是职场容不下一个人的悲伤。
可是,那种职业性的微笑并不让我感到温暖,相反,那只让我觉得恐惧和孤单。我想看到一个有真情实感的人,我想看到一个有情绪有情感的人。我不喜欢那种永远的平和平淡,我厌倦了那种平和平淡。
对!端午就是那种人!端午的样子就像一个陌生的职场的样子,永远淡定,永远平和,你闻不到感受不到他任何的人味儿,他永远冷漠。对!这种平和的背后其实是没有温度的冷漠。这种感受你说不出道不出,他让我孤单、苦闷,焦躁、想逃,可是又没有明确的借口!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梦见欧阳杰了,他是会愤怒的,愤怒的他让我觉得很真实,让我看到他作为一个人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
是的,我不喜欢平和,我喜欢热烈。就像喜欢一匹枣红的马儿,热烈地奔跑或是撒欢儿,热烈地去爱或恨。
我厌恶了那种平和,因为他给了我伤害和冷漠。
想到这儿,我的灵魂像是一只小猫蜷缩在角落里。
夜里下了一夜的雨,早上,我骑车去上班了。眼前,雾雾潮潮的。我的心里也雾雾的潮潮的。我骑车走在大树下,一滴雨水像是一滴眼泪一样,落到了我右边的眼镜上,我没有管它,反正也不影响我的视线。就当做是大树在替我哭泣吧。
小时候,妈妈让我去哭丧,我哭不出来。到了现在,一滴雨水落在脸上,都能够引起我的悲伤。我明白了。我妈妈还有那些农村有孩子的妈妈,为什么她们一去哭丧,就可以嚎啕大哭放声悲号了。她们哪里是哭别人,她们明明是憋了一肚子的心酸与委屈,她们是在哭自己。
又往前走了几步,从树上飘下来一片黄黄的树叶,斜飞着打在我右边的脖子上,像是一个拥抱一个吻,掠过我的身上。
我知道,这是一棵树对我的补偿。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早上。
上班的时候,有想法的时候我就打字,没想法的时候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的那些文字,一点点地修改着。
外面是个阴晦的天气。保安来送报纸了。
“早!”他说。
“早!辛苦了!”我远远地跟他打招呼。我依然坐在我的位子上,继续我手里的敲打。
保安走了以后,我来到柜台边。那些报纸好端端地放在那里。我把那几张报纸,分门别类地放到各自的格子上。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在沉思着,忽然想到了小儿的奶粉,只有三罐了。这个月维持不了太久了。我拿出手机给卖奶粉的发信息:
“有奶粉吗?”
“周末约一下。”
“好累啊,苦中作乐。”
“可以。”她说。“周末给你送。”
“有玩具的话大大的拿来,谢谢!”我说,“两箱。刚发工资就得安排上。自己不吃也得安排上。”
“要最新的哈。”
“好的。”她说。
是的,我累了,我抬头看向窗外。这儿开了很多扇窗户,飞进来各种昆虫,留下了很多昆虫的尸体。有小手指那么长的大黄蜂,有干枯的树叶一样的小飞蛾,还有死了以后还依然栩栩如生的小苍蝇,它静静地趴在窗台上,像是谁专门制作的标本,看起来像是没死一样。我居然不想伸出我罪恶的手指把它给弹走。它影响我什么了?就让它好好地陪着我呆在这儿,谁说不行了?
窗外,还是那间小屋。我忍不住朝那小屋走去。
天空蓝蓝的,很干净,几丝白云挂在天边,像是刚刚落下的扫帚齿印。一只肥肥的大黄狗,呲着大白牙从东边的山坡跑下来了,它几乎要碰着我的腿了,我看着它,它却一股脑冲着西边的山坡狂奔过去。
小屋不远,很快,我就来到了小屋的近前。那小屋有灰灰的屋瓦,可是里头并不黑黑。斑驳的屋门前,有几个即将被岁月剥蚀的小字:沐恩禅寺。我双手合十,正想踏进那小屋的门槛。从里间里走出来一个似僧非僧的僧人,那人身高八尺,两目微垂,只见天地,不见世人。他的身边立着一只瓢和一桶水。
我纳头便拜:
“请问师父,我本一心向善,专心求学,奈何所见非所知,所学非所用。冰凌白玉者,易为摧折,盘根错节者,郁郁葱葱。”
那人说:“玉易摧折,玉终究是玉。盘根错节者,终究是腐货。如此看来,摧折有何苦?郁郁葱葱又有何乐?”
我说:“敢问师父,似我等前无出路、后无退路者,该如何绝处逢生?”
那人说:“你既然入我门来,我便知你已无路可走、无处可求。你虽说是身陷困境,但我观你心地澄明,本心初念,非但未死,已然觉醒。浩然之气,直逼昊空。天人一体,终成大功。”
我说:“师父说天人一体。可我伸手出去,徒见五指。不知天在哪里,地在何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如今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恍惚惚如断肠之魂。凄凄然如一叶孤舟。不知风向何处吹,浪向何处打?师父可有度我之法?”
那人说:“‘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古来不得志者,何止你一个?你看这菜园,我每日勤加护持,小心浇灌。虽说还未见萌芽出土,但那黄土垄中,终将有破空而出的生灵。万物皆有自己的因果。又岂会急于一朝一夕乎?况你通身上下,有木兰之风,桂英之气,你自会虎口脱险、绝处逢生,又何须旁人来度你?”
我说:“我知万物皆有自己的因果,我也知师父慈悲,见万物经春,必然欢喜。若见万物经冬,师父可也悲悯怜惜?”
那人说:“悲又如何?悯又如何?不改其因,不变其果。你入我门来,可是单单为求个悲悯?寻个因果?你一身朝气,两肩霜露,也是勤苦之人。你自去种你的菜,锄你的地,自去耕耘出一个结果。那结果便是你的因果。”
我潸然落泪说:“我终日耕耘,甘苦尝尽。通身的牛马之气,壮士之心,愧对这错生的女儿之身!可是人非草木,风刀霜剑,终日摧折,怎不痛心?”
那人说:“无路可走时,向脚下问路。无田可耕时,向心田耕耘。无人可求时,自度己身。风浪来袭时,向浪里劈开一道法门。”
我说:“从今往后,我自当消百念,避凡尘。求正果,度己身。”
那人说:“不经一番锤炼,铁哪得成钢。耐得百折揉摧,泥方才成胚。持正守心,守今时,得终身。”
我说:“今日苦旅中,见黄狗当道,蛇鼠一窝,蚊蝇遍野。我年近四十,初尝这人世况味。却道不尽这许多的是是非非,说不尽那其中的曲曲折折。”
那人说:“狼虫虎豹将人欺,自古以来不稀奇。恶贯满盈终有报,草木荣枯各有期。”
我说:“我本溪头青青草,何惧头上闪闪刀。半生风雨谁知道,是非成败走着瞧!”
我走出了那人的屋门,身后是遍地金黄的麦草,脚下是滚滚向西的黄土路和蹒跚的脚印。仰天看,那路在青藤老树的掩映下看不到尽头。这条路,可是西天取经的路?这条路,我势必要走下去,走到底。即使前方是漫山遍野的荆棘,我也要不顾惜这一身□□,披荆斩棘、遍体鳞伤地走下去。
小屋的门前有一棵高高的小树,树干有我的手臂那么粗,上面残存着几片绿色的叶子。
那人说:“这是活血树,叶子能活血。你的心不是伤着了吗,我摘几片叶子给你,你带回去,用热水冲服,或许能化解你心头的淤血。”他说着,摘下几片树叶,转身儿递给我。
我接过那些树叶,跟他说:“谢谢师父!”
几只白色的飞鸟从水塘里飞起,向着翠绿的山芋地一直飞过去。
那是白鹭。就在这片水田里生活。我是北方人,没见过白鹭。小时候,在我们的西岭上,经常见到大雁。那些大雁一行行的,在我头顶上飞过去,冲着我爷爷家的屋檐,一直往东飞去。它们跟书上说的一样,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一”字型。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西岭上的大雁了?那些大雁也老了吧,有的更老的大雁,是不是像我爷爷一样,已经早早地过世了?有的大雁是不是也正像我一样,为了几颗饱腹的粮食整日奔忙?记忆里的那些大雁是成群结队一行行,可是我现在却是孤孤单单,形同孤雁。嗐!不说了,我这样的年纪,哪有心思自艾自怜,我迈开大步朝前头走去。
一只雀子在竹林的心窝子里头“普通”跳了一下,我没看见那雀子的摸样,只看见竹叶“沙沙”作响。秋天到了,我吸了一鼻子桂花的香。这是一棵桂花树,一棵无人问津的桂花树。可是,花儿无论是在陆地还是在沼泽上,无论是在藏羚羊还是在狮子的身旁,她都一样地生长。
是的,秋天到了,而我自己的春天,正悄然开始。我很庆幸,在我生命的严冬的阴影降临之前,我就早早地给我自己种下了一片菜地,这片菜地,护我内心周全,保我经历着这漫长的冬季,还能高昂着头颅,生生不息。
回去以后,我把那片树叶放进我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子水,缓缓地灌了下去。
远远地,我看着那棵树。秋天了,小树的叶子几乎全落光了。它干枯地站在那里,阴天,没有太阳光,它没有影子,你看不见它的灵魂。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死了。别人也许觉得它这样活着实在没有意思,还不如去死。可是,一棵树,是生来就经受得起风雨的。只有它自己知道,它浑身的器官,都在积蓄能量,它的内心深处,还有万丈光芒。它得慢慢儿地长,慢慢地释放。
说来也是奇怪,这种树,它不喜欢温晴的天儿,只有夏天的骄阳像火一样来烤它,只有冬天的雨雪像魔掌一样要掐死它,它才猛然从刚才的昏睡中醒过来,更加猛烈地抽动它的筋骨,转动起它的年轮上的条纹。它狂喜地接受这些摧残,因为它经受摧残的同时,也在疯狂地生长。那些打在它的皮上、枝干上的冰雹,使它受了伤,也让它变得铜筋铁骨,更加强壮。一棵树的生长,是要经历些风雨雷电和冰雪严霜的。
2.综合组开会
开会了,我们拿着记录本到了属于我们的小会议室。
“每周都要例会。你说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一个工种的,怎么到一起讨论。”张菲说,“还巧妙地编了一个组名,叫综合组。怎么不叫五花八门组。他们自己也知道我们这一组的工作差别太大了吧。”
“是的。有给小猫铲屎的,有给小猫听音乐的,有给小猫测心跳的,有给小猫画像的。大家都是不同的岗位,你说我们怎么讨论。” 赵云说。
“还非得开上两个小时。”张菲说,“我们简单地说说,没事就回去吧。回去还能干点事儿,否则在这里死吹死坐啊。”
“我跟大组长说了,我们就开一个小时。”赵云说。
“要搞一个模拟讲座的,大家都要有讲座。我们就来拍个照吧。”赵云说。
“我先来!”张菲说,“早整完早拉倒。反正都是形式。”
“要幻灯片吧?”我说,“这儿离图书室近,我去拿优盘!”
“好的。那辛苦你了。”赵云说。
“不辛苦!”我跑到图书室把优盘从包里拿出来,再飞奔回去。
“我来把幻灯片点开。”我说,“要不,我先来?”
“好!不就是拍个照嘛。”赵云说着给我拍了个照。
“好了吗?”我问她。
“好了!”赵云说。
“我们现在老积极了,争着干!抢着干!”我说。
“本来就是,早干完早拉倒!”张菲说。
“我来给你调好幻灯片吧。”我跟张菲说,“你的背景不能跟我的一样啊。”
“没事儿!我的跟你的差不多。没人看!”张菲说。她也上去拍了照。
“我也去拍一个吧。”陈墨说。
“我们三个年龄差不多大吧?都是八零后。”我说。
“陈墨是八七的,我八三,你八四。”张菲说。
“你是老大,我是老二,陈墨是老三。”我说。
“宋编辑,听张菲说,你家也是北方的?”陈墨说,“跟我老家是一个地方啊?”
“是的。我自从怀孕,都已经三四年没回去了。你经常回娘家吧?”我问陈墨。
“我也不怎么回去。人家不在乎。”陈墨说。
“是的!是的!我明白,你一说我就知道。”我说。
“我姊妹三个。我还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陈墨说。
“是的,我也一样。都是重男轻女。”我说。
“我以前也带着孩子回去。可是过年,我爸妈都不给孩子压岁钱。后来,是我自己偷偷包了红包给孩子,跟孩子说,是他外公外婆给的。”陈墨说。
“要我,我就不自欺欺人。”我说。
“我自欺欺人的。”陈墨笑着说。
“不过,你那样做是为了安抚孩子。”我说,“你爸妈是不是家境不好啊?”
“我父母条件好,都给我弟弟了。不给我们。”陈墨说。
“我妈是条件不好。不过,她也是拿着外孙不着重。我跟我妹妹生孩子,我妈妈都没去过。我孩子都两岁了,我妈妈也没来看过。说是怕来给我添麻烦,其实还是不看重。要是孙子,她坐飞机也会去看的。”我说。
“我爸妈过年不给我孩子红包。我倒是无所谓,我老公不高兴。我后来就不怎么回去了。”陈墨说。
“我也是。我跟我婆婆一起都要被气地产后抑郁了。我哭着让我妈妈来给我带孩子,我妈妈说‘门儿都没有’。我们的父母给不了我们支撑。所以,我是坚决不会再生二胎了。我女儿以后需要我,我就奔过去。我不会让她吃我吃过的苦。再说了,养两个我也养不起。一个都累死了。”
她说:“是的。我也不会再生了。”
“生什么啊?我肚子上的刀口一到下雨天还隐隐作痛呢!”张菲说。
“你是剖的啊?你这么厉害,你还剖啊?”我问她。
“我儿子这个小赤佬他是臀位,只能剖!”张菲说。
“我的天!这个幸好现在科技发达。要是在古代会要你的命的。”我说。
“所以我现在看到他就想打他。他现在特别皮,特别犯嫌。”张菲说。
“你打他什么呀,人家以后还给你生孙子呢。”我说。
“他爱生不生!反正我不给他带!”张菲说。
“你不给他带,你不得出钱啊?”我说。
“我不出!我的钱我自己拿着。养老也不用他们管。”张菲说,“我要为自己而活!”
“我的钱只要我女儿需要,我全都给她。”我说。
“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他们会把你榨干的。”陈墨说。
“我就是等着孩子来榨干我。”我笑着说,“我自愿被她榨干,我愿意被她榨干我的最后一滴血!”
“你不能这样。我们要有自己的生活。”赵云说。
“我要什么自己的生活。我生完孩子就没给自己买过衣服。我连头发白了都不想去染了。我也不减肥,我要是减肥了,我还能扛得起这些负担吗?我现在必须强壮,我要壮地跟骡马一样。”
“我也不减肥,我也无所谓了。”陈墨说。
“我是想减肥,减不掉。”张菲说。
那几个小姑娘也陆陆续续地去拍了照。
赵云说:“不就是做材料嘛。什么都要拍照留下材料。要是需要两次讲座,我们就互相换个外套、马甲什么的穿穿。省得拍不出两次的效果。”
“你怎么那么聪明啊!”我说。
“这都是舶来品,大家都是这样搞的。”赵云说。
“对了。我们每个人这半年还要开一次养猫讲座。要拍照,要两个去听讲座的人的听讲记录以及评价表。”
“这个我都可以自己搞定的。你们大家都忙,也都不要去听了。我们从编辑被搞成了养猫的,现在连猫都不让养了,让我们跟着打杂儿,还让我们跟着人家一起开什么讲座儿,这本就是偏离了我们的本行,拐了十八个弯儿了。”张菲说。
“大家去听一下,也是一种尊重。”赵云说,“不过我们综合组的下午都忙,可能都不是太有时间去听。”
“我们不需要尊重,已经是对我们不尊重了,都被搞到后勤打杂了,还说什么尊重不尊重。”张菲说。
我说:“张菲真通透。我真是没有看错人。我真喜欢你们。张菲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也不需要别人去听。我一个编辑现在开养猫的讲座,我真地觉得可悲又可笑。”
“大家这半年要交的还是那些,工作参考、学习笔记。”张菲说。
“我们也要交?”我问张菲说。
“对呀,以前在实践部的时候都是组里统一的,由组长提供,我们打印一下就行了。现在我们自己去找吗?”张菲说。
“你们辛苦一下,自己在网上找找吧。”赵云说。
我说:“我怕不好找,怎么办?那么系统的东西,都是要钱的。我自己花钱买吧,就怕买都买不到。”
“你不要自己花钱。给你那样的工作,不配让你自己再贴钱。记住,一分钱不要贴。”张菲说。
“可是,非要我交一年的工作参考,我一时到哪里找去。我都担心我花钱也买不到。”我说。
“我来到网上找找看,我找到了给你。”张菲说。
“好的。太感谢你了。”我说。
“对了,你们两个的工作参考,还要辛苦你们自己按照社里统一的格式套进去。”赵云说,“工作目标,工作重、难点,思路设计等等的那些。”
“然后自己再写一个工作反思?”张菲说。
“是的。”赵云说,“辛苦你们了。”
“我现在又不是专门养猫的。”张菲说,“我是给猫测体温的。她是给猫铲屎的。你说这个勤杂活儿哪里还要那么多的花样儿?”
“就是专门养猫的也不需要整那么多花架子。传统的养猫方式就很好。要什么花架子啊?哪个村妇不会养猫啊?人家有工作参考吗?有学习笔记吗?要开讲座吗?把时间跟精力都花在搞那些花架子上,哪还有心思专心养猫啊?安安静静地喂猫不好吗?”赵云说。
“毛学望主任开会的时候不是说,你不写论文,怎么证明你会养猫嘛?”我说。
“这话简直是放屁的!”张菲说,“他要是不写篇论文,就不能证明他会吃饭了啊?我也不爱写论文。我读研的时候就不爱写论文。文科的论文,写出来给谁看的啊?谁要看啊?也就是他们自己评职称的时候用。”
“这才是无用之用,无用之大用!我们都是傻子吧。光知道工作,不知道写论文。”我说。
“是的,以后干什么都要留个证书,荣誉加身,年终考核才能样样满分。否则你的表现就是不优秀。”陈墨说。
“你们的工作参考都是现成的,我们是要自己编工作底本,还要跟你们的格式一致。真是的!给你们一人发一盆盆栽,我们没有。让我们自己去野外挖一棵。我们自己拿着铁锹费劲千辛万苦去挖了来,还得要求我们的长相、姿势跟你们的一致。要不就是我们太懒太差劲,你说这多有意思吧。”张菲说。
“是的,我们要辛苦地去搞,弄地不好就做实了我们确实是差劲,活该是边角料。”我说。
“你也不要怕他们,他们是什么东西啊。你别以为他是什么社长副社长,出了这个门,他是什么鸟东西啊?”张菲说。
“你别说了。”我笑着说,“别一会儿,那个‘鸟东西’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发现你就是胆子小。你怕他们干什么啊。我就跟你不一样,他们说什么让我不高兴我就怼。你肯定是,他们说什么,你就‘嗯嗯嗯’答应着。”张菲说。
“我发现她特别能忍。”陈墨说。
“啊?我还以为我是刺儿头,原来在你们眼里我是忍者神龟!这对我简直是赞美!我好开心啊!”我碰了一下陈墨的脸蛋儿说。
“隐忍是对的。”赵云说,“不能逞匹夫之勇。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什么啊?你都被打进冷宫了,所有的晋级之路都被封死了。已经最差了,不会更差了!”张菲说。
“会的。会更差的。在他们的手里,没有最差,只有更差。”我说。
“是的。会更差的。他们去年就要把我调走。调到乡下去。我说我要带小孩儿上学。我不能去。”赵云说。
“我要去给那些小猫测心跳了。” 陈墨说,“可以散会了吗?讨论完了吗?”
“可以了。讨论完了。你看我们讨论地多热烈!”赵云说,“这是他们要求的,我也没办法,你们确实辛苦的。”
“行的!行的!你放心,不会难为你的。我们回去就去搞。”张菲说。
过了几天,综合组开会的时候,我跟赵云说:“我们已经把自己从野外找来的工作参考,完全套进那个黄金的套子里了。回头带回家打印。表现良好吧。”
“必须点个赞。”赵云说。
“不容易,野生的。我们在野外挖来的,都要挖到石油了。”我说。
“我们可以优秀地野蛮生长。”赵云说。
“荒野求生!”我说。
“也还没有把你扔到荒野,人家是把你给荒废掉。”张菲说。
“人家把你当废柴,我们自己不能把自己当废柴。我们要变废为宝!”我说。
“是的。我们就是要努力给他们看看,到底是我们不行,还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赵云说。
“奔跑吧!兄弟!”我说,“老珍珠们!滚起来!动起来!”
“我们就是要奔跑啊!漫说我不比别人差!就是我彻头彻尾地烂掉!我都不服输!我都不觉得我没有别人好!”张菲说。
“你也可以靠关系啊。你爸爸单位当年不是也招员工子女嘛。谁让你有关系不走啊?”赵云说。
“他们当年招的都是自己没本事考上本科的,我自己能考本科,我为什么不上?”张菲瞪着眼睛说,“再说了,他们船上招人,我一个女孩子我怎么去?人家嫌你是女孩子,动不动来大姨妈什么的,人家嫌你晦气的。还有,人家那些男的在船上动不动光膀子跳水,我一个女的能行吗?”
“哦,原来你当年就那么清高啊,你是有关系不靠啊。”我笑着搂着张菲的肩膀说。
“跟你们一起真开心!敞亮!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女中君子!”我说。
“那必须的,环境气氛到位了。”赵云说。
夜里,宝宝睡前要听故事了。
“讲什么呀?”我问她。
“讲《咕咚来了》。”她吃着手说。
“好的。秋天来了,树上,结满了又大又圆,又香又甜的……”
“木瓜!”宝宝说。
“对!木瓜。秋风吹起来了,‘呼呼呼’!一个木瓜从树上掉下来,‘咕咚’!掉进了大树下头的池塘里。谁听到了?”我问她。
“小白兔!”宝宝说。
“对!小白兔听到了!它说‘咕咚来了!’‘咕咚来了!’它秀可怕!它秀可怕!我要回家,回家找妈妈!妈妈抱!妈妈抱!”我说。
“紫色的小乌龟!”宝宝说。
“对!紫色的小乌龟看到了。它问小白兔,‘你为什么跑啊?’小白兔说,‘咕咚来了!’‘咕咚来了!’它秀可怕!它秀可怕!大家赶紧跑吧!”我说。
“要是不跑呢?”宝宝说。
“要是不跑呢,咕咚来了,就会打你的屁呀!”我说。
夜里。我做梦了。梦见了一棵大树和一条小溪。黄社长也在不远的地方。突然,从小溪里滚出来一条大鱼,那条鱼像个小海豚,比我以前见过的大鱼都要大。我刚想去把它抱回家,可是,我看看黄社长,没敢说话。很快,黄社长的锅里煮好了鱼,他全家把它吃得只剩下一条鱼尾巴了。
“你要吃吗?你吃的话,把它打包带走。”黄社长问我。
我看了看黄社长说:“我不爱吃大鱼,我爱吃小鱼。小鱼的肉细腻。不塞牙。”
是的,在梦里,我都知道,有黄社长在,我看到的鱼我也不能要。我甚至不敢吃他吃剩下的那条鱼尾巴。我怕他生气,怕他怪罪,怕他降罪。他降罪了,我就得受罪啊。你说我能不怕吗?
早上,我来到菜场,菜场的地上黑乎乎的肮脏,让我想起了那句歌唱:“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再次唱起这首歌,我的鼻子里竟然一阵发酸。我终于到了真正地理解这首歌的时候。可是我来不及让我的鼻子继续酸下去,我像是一头被我自己驱动的驴,眼瞅着菜场的大门儿,朝着卖鱼的摊位前一头扎过去。是的,我没有时间哭泣。没有心思去哭泣。一个母亲,没有时间哭泣。一个母亲,来不及哭泣。
孩子小的时候,当妈妈的太累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用人单位歧视女性了。因为那些人自己也有孩子,也经历过养育孩子的苦。所以,他们果断地放弃了那个即将或是正在养育孩子的女人。他们不管那个女人要不要养育孩子,他们不管那个女人跟她的孩子有没有饭吃。是的,他们知道。
歧视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辛苦。打击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痛苦。可是,他们照样不管不顾。
我的情况还不算糟糕,婆婆还算支持。谁知道那些被婆家抛弃又没有娘家支撑的妈妈,她们的日子该有多么难呐。
周日,我和端午带着宝宝去广场上玩。端午带着宝宝坐小汽车。我跑着跟着拍照。小汽车边跑边唱歌:
“我来人间一趟,本想光芒万丈,谁知世人模样只为碎银几两。
我来人间一趟,历尽风雨沧桑,无意打碎夕阳却被劝返天堂。
我来人间一趟,也曾年少轻狂,怎奈世事无常,终难如愿以偿。
我来人间一趟,受尽世态炎凉,回顾前尘过往,徒留满腹惆怅。”
“爱我你就亲亲我,爱我你就夸夸我。爱我你就抱抱我,如果真的爱我,就陪陪陪陪陪陪我。如果真的爱我,就亲亲亲亲亲亲我。如果真的爱我,就夸夸夸夸夸夸我,如果真的爱我就抱抱我。”
坐完小车,我跟端午说:“这个价格还可以吧?十块钱一坐。比那些三十块钱一坐的要好多了吧。这儿又敞亮。”
端午抱起宝宝说:“我们走吧,来,爸爸抱抱!”
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忙着搭蹦床架子。
我问他们说:“你们这个场地还要收费吗?”
老板娘说:“前两年要收费,这两年不要了。”
我说:“我在淘宝上看了一下,那个摇摇车就要近一千块钱。不便宜。”
老板说:“你淘宝上看的都是便宜的,不久就会坏的。真正的摇摇车不止那些钱。就我那个小车,那一个就三千。”
端午说:“那个小屋是什么?”
老板说:“那是游戏屋。里面都是海洋球。那些球一毛四一个。一年光折损就要上千个。”
我说:“哟,不便宜啊。”
老板说:“我这个光投入就要几万。”
我说:“那要是有别人觉得这个好赚钱,也来这个地方摆摊子怎么办?你不怕有人来抢你生意吗?”
老板说:“抢不走。我们都是要去市场监管局那里登记的。我们设备都买好了,说来抢地盘就抢地盘,那还得了。之前搞一刀切,老户、新户都要收费。上面有的领导还要把他的关系户弄进来,把我们这些老户赶走。是我们去争取的。现在不要缴费了。”
我说:“怎么争取的呢?你们去哪里争取的啊?”
他笑着说:“就直接去找那个副局长啊!那些天,他在办公室里天天泡着茶等着我们。”
我说:“你好厉害啊。”
他说:“不去争取不行啊。我们设备都买好了。我们正常经营,又没有污染环境,又没有影响任何人。说不让我们干就不让我们干了。不合理啊。后来,我们把副局长都给闹回家了。”
我说:“你们真厉害。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老板说:“那个副局长收别人的钱了呀。我们联合几个大户,到那儿,拉横幅。我们有证据,一条条的链条,有理有据,合理合法。我们要求也不过分,你不让我们干,你让你的关系户干,可以。你把我们的设备买走。我们花了钱买了设备,你说不让我们干,就不让我们干了。我们的投入谁来负责。”
我说:“你们真行啊。看来最不怕事儿的还是老百姓。”
他说:“现在的政府给老百姓办事儿的。你只要有证据,政府立马给你解决问题。”
我说:“你们是怎么拿到证据的?”
老板笑着说:“录音啊。我们把副局长说的话,全给录下来。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有那些关系户,我们故意诈他的话。我们说,‘你们给上面塞了钱,也挤不掉我们。’我们把他们的话全给录下来。我们有理有据啊。我们是争取权力,又不是无理取闹。”
我看了看老板,他有五十出头。长得也是清清朗朗,从他的说话、口气,都能够看出来,这个毫不起眼的玩具摊老板,头脑可是不简单。
我说:“哪个行业都有竞争。”
老板说:“那可不是。就上面那家,一年能赚二三十万。这还是保守估计。”
我说:“跟你说话真有意思,我以后有空再来。我得走了。”
老板说:“好!”
前面,端午抱着孩子已经走到了池塘旁边。我赶紧去追赶。端午抱着孩子回头看看我,我赶紧朝他们走去。端午把怀里的宝宝放下,宝宝立刻回头来找妈妈。我看见了她,立刻张开怀抱朝着她飞奔过去。宝宝也跟着跑起来。我一看宝宝跑着来找我,我跑地更快了。因为,只有我多跑几步,宝宝才能少跑几步。
社里要填写一份材料,可是图书室没有打印机。我就跟赵云发信息:“妹妹,社里不是要填写一份材料吗?图书室没有打印机,我去问了张菲,她那里的打印机也坏了,没有墨了。能麻烦你帮我打印一下吗?我自己带纸去。”
赵云说:“好的,我来帮你打印。不用带纸,反正都是社里的。”
我说:“太谢谢妹妹了,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她回复说:“我们是难姐难妹!不用谢!”
我说:“我想送给你一把扇子。是沈园送我的。我现在用不着那么精致的东西了。”
她说:“好!你也不用跟我客气。”
我说:“主要是态度暖人心。你每次都是那么热情地帮我。”
她说:“应该的!都不容易。”
我说:“那我现在就去找你去了。”
我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把扇子,那把扇子是沈园用油墨做的,木板扇面上,涂着花花绿绿的油彩,还写着四个字:不负今日。我拿起那把扇子还有一个青苹果就能直奔赵云的办公室去了。
我到了赵云办公室。把扇子和苹果放在她的桌子上。
赵云已经把我要的几张材料给打好了。
我说:“谢谢妹妹!”
赵云说:“没事儿!你太客气了!”
下班的时候,下雨了。我本来想冲出去的,因为雨太大,只好返回来开门拿伞。我举着伞来到我的电动车跟前,把我的电动车盖好。我自己打车回家。
打卡下班的时候,我遇到了赵云,她正拿着雨衣准备回家。
我跟她说:“我想打车回去,你跟我一起坐车回去吧,中途把你放下。”
赵云说:“谢谢!不用了,有雨衣呢。”
我说:“我要打车回去,我不想骑车了!”
雨下得大了起来,车子来的有些慢。终于,车来了。我收起伞,打开车门,做到前排。
司机是个女的。我跟她说:“下雨天,辛苦你了。这边的路也不好走。你快下班了吧?”
她说:“我刚下班。”
我说:“哦。你是已经下班了,平台又派单给你的?”
她说:“不是。我是下班了搞副业补贴家用。”
我说:“哦,理解,你几个孩子啊?”
她说:“我两个,大的高三,小的二年级。”
我说:“两个孩子压力大的,我一个都要养不起了。”
她说:“是的,我那个大的上高三,一个月就要四五千。”
我说:“我们家的小时候奶粉尿不湿,一个月也要四五千。你们家上高三,怎么一个月花那么多?”
她说:“要给她补课啊。”
我说:“一节课多少钱啊?”
她说:“一小时三百。”
我说:“好贵啊。”
她说:“还是大班呢,十几个人一起。”
我说:“是他们自己老师补吗?”
她说:“不是,现在老师不敢补课,是外面的机构。”
我说:“太贵了。这几年,大家挣钱那么难,他们倒是一点都不体贴。”
她说:“是的啊。你说,要的这么贵,条件好的还无所谓,像我们条件一般的,哪里承受的起啊。不补又不行,人家都补。我们还只是补三门呢。人家补的更多。”
我说:“是的,负担不起。我自从生完孩子就没买过衣服。就这样抠抠搜搜地,日子还是紧紧巴巴的。”
她说:“想存点钱根本存不下来。一有点钱就又花出去了。我天天都忙地累死了。我马上回到家,还得我去做饭。”
我说:“是的呀,我们这些中年妇女,活地多累啊。我们上班的时候忙,回家还要忙。回到家比上班还要忙,忙地坐不下来。每天几乎都要忙同样的事情。几乎每个点儿干什么都是固定的。早上买菜,晚上烧饭拖地。周而复始,忙地跟个驴似的。”
她说:“我老公也不能帮忙,油瓶倒了都不扶,里里外外都是我。”
我说:“我老公也是这样。我把虾都剪好弄好,他都不能烧。我孩子都两岁半了,他给她换个尿不湿都换不好,他能把尿不湿都能给宝宝戴反了。”
她说:“我老公他真是的,太懒了,什么活儿都是我干。”
我说:“我能理解。人家不知道的还得说是你惯的,其实根本不是你惯的。是他根本就不行。他不愿干,也干不好。你看他不愿干的那个样子,你就没劲,来火,还不如自己干。他干的你也看不上。”
她说:“是的。我早就想跟他离婚了。是他死活不离。”
我说:“我跟他也聊不来。还不如跟你说话自在。”
她说:“是的。他出去吃吧喝吧,我根本都不管。我根本不想理他。”
我说:“我也想过离婚,但是孩子还小,怕对孩子伤害太大。等孩子结婚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她也没面子。有什么事情,还是父母一起出面,让她感觉好。所以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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