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端午被裁员
夏天到了,天气热了起来。一天晚上,端午回来了。
他一进门儿就跟我说:“厂里效益不好,我被裁员了。这几天我要找找工作。”
我说:“你找呗,我又没影响你。”
端午说:“我晚上不能带宝宝了。”
我说:“你本来就没怎么带宝宝啊。不都是我带的吗?你们老板跟你谈的吗?是今天突然通知你的吗?”
他说:“是人事谈的。前几天就跟我说了。”
我说:“现在被裁员也正常。这些天天热,都没带宝宝出去玩。等你有空了,等天好了,我们带宝宝出去走走。”
端午说:“我还是先找工作吧。”
我说:“工作好找吗?”
他说:“我试试,应该好找的。”
我说:“幸好你一直在学习。否则,进厂只能出苦力了。你明天还上班吗?”
他说:“还上班的。要到月底才不去。”
过了几天,端午给我发了红包,是这个月的工资。
我问他:“怎么还有钱呢?”
他说:“是这个月的。”
我说:“我听人家说,合同工被裁员以后有补偿的。叫什么n+1。你们老板补偿你了没有?”
端午说:“没有。”
我说:“我听说应该有补偿的?你们怎么没有呢?”
端午说:“没有就没有吧。我在网上看了两个工作,这个星期天去面试。”
我说:“好的。”
星期天早上,端午起来洗洗脸,刮刮胡子,喝了一碗粥,换了身衣服,准备去面试去了。
我说:“你穿哪件衣服去啊?”
他说:“就穿这件灰色的T恤。”
我说:“怎么皱皱巴巴的呀。我不是跟你说了,晾衣服的时候要扯一下吗?我给你熨一下吧?”
他说:“没事儿!不用熨!人家看的是技术,又不是打扮。”
我说:“那你也得注意一下形象啊。要不你换一件吧?”
他说:“没事儿。就穿这件。”
下午,端午回来了。
“我今天面试上了。周一就去上班。试用期两个月。工资要少一些了。”
我说:“试用期工资多少啊?”
他说:“五千。”
我说:“好的。”
七月十五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们回了端午老家。
端午说:“我跟我爸爸去上坟,你在家烧烧菜,中午让我爸他们在我们这边吃饭吧。”
我说:“好的。”
早上,老太太过来带宝宝玩去了,我在家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今天不带宝宝出去玩了吗?”我跟老太太说。
“今天不出去了,七月十五,到处都是烧的纸。”老太太说。
“爸爸几点过来啊?”我问她。
“他十一点过来。他还要上班。”老太太说。
十一点的时候,老头子过来吃饭了。
老头子边吃边说:“这个凉菜好吃,是你买的?”
我说:“我自己拌的,就削个黄瓜,拌个凉粉就行了。”
我说:“妈妈,你吃菜。你尝尝这个凉菜。”
老太太说:“我不吃了,我吃了花生,不能吃黄瓜。黄瓜跟花生不能一块儿吃,吃了会中毒。”
我不吭声儿,她总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歪理邪说。
我说:“什么都有毒,妈妈还说西红柿有毒呢。”
她翻着她的小白眼炫耀她的博学的养生知识说:“西红柿不能放在冰箱里。西红柿放在冰箱里也有毒。”
老头子又说:“这个茄子炒地蛮好吃的。”
我说:“我怕宝宝吃不动,就把皮打了一下。我特意给奶奶烧的红烧肉,炖了好久。奶奶爱吃青菜,我给她炒了一盘子青菜。回头你们吃完饭,给奶奶带过去。”
老太太说:“吃青菜好,青菜是清火的。”
老头子说:“奶奶随便吃一点就行。”
老头子问端午说:“现在的工作怎么样?”
端午说:“还行吧。以前那个老板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我没去。”
老头子说:“哪个老板?”
端午说:“就是上次那个老板。他说他们缺技术人员。”
老头子笑着说:“他是看你又找到工作了,他又来找你的。”
我说:“你那个老板真无耻!他上次说裁员就把你给裁了。这给我们的家庭带来多大的压力?现在你找到新的工作了,他又跑过来叫你回去。简直就是个无耻小人!他是专门来捣蛋的。你要是回去了,他说不定回头又把你给裁了。”
端午说:“我现在的工作比以前的待遇好,还轻松。我干嘛回去。”
我说:“当然不能回去了。他说裁就裁,说让你回去就让你回去啊。他们厂缺技术人员,他还把你给辞了啊?他一个老板,说话跟放屁似的!”
端午说:“主要是他把我裁了以后,应该给我补偿的。他没有给。我才不回去。”
我说:“原来你知道要赔偿的啊?”
端午说:“都知道。”
吃完饭了,老太太老头子要回去了。
我拿着盛熟菜的塑料盒子说:“我给你们带点熟菜回去,剩了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
老太太说:“不要带,不要带!没有多少菜哎!”
我说:“这一大桌子,有十来个菜呢。我们哪吃得完。”
我心里想,真不会说话,我做了十来个菜给你吃,你还说不多。
我拿着熟食盒子装菜,我说:“这个牛肉跟猪耳朵,我是专门跑到你们小区门口儿买的。我们吃不完,给你们分分。”
老头子走过来,碰碰我的手腕说:“不要忙了!不要忙了!”
我说:“给你们带点熟菜,你们自己晚上烧个汤就行了。你看,奶奶还吃什么,你再给她夹一点。”
老头子说:“这么多菜呢,不用了。”
我说:“那都是熟菜,你各种菜再给她夹一点呗。肉,青菜,什么的。奶奶能吃。”
老头子说:“奶奶随便有点菜就行了。”
老头子走了,老太太带着宝宝出去玩。
老太太带着宝宝出去玩了一趟,回来说:“宝宝的小鞋子找不到了。”
我说:“那是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端午给扔了呀?”
她说:“是宝宝自己藏的。她自己爱把鞋子藏起来。”
我说:“真的啊。她能藏到哪啊?没关系,那双小鞋在网上买的,也就二十几块钱,底太厚,我本来就想再给她买一双的。”
我跑到超市又给宝宝买了一双凉鞋,花了一百四。刚好那家超市有适合宝宝的凉鞋,还是我很喜欢的粉色公主鞋,质地也比原来那双好。
第二天,老太太又抱着宝宝出去玩了:“走!妈妈买菜,我们去坐摇摇车。爷爷就在附近车站上班,爷爷也来。”
我走在去菜场的路上,对面,远远地走过来一个男人,他穿着宝石绿的T恤,手里托着一袋子鸡蛋。是陆陆!他从我对面走过来,又从我身边走过去,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拿出手机来,跟我妈妈打电话。
我说:“妈,鸿雁没回去吧?”
我妈妈说:“我跟鸿雁这辈子没关系了。我要跟他说媳妇,让他回家来一趟。他不回,还发狠说,除非家里死人了,他才回来。家里谁死啊,他不是咒我的吗?”
我说:“鸿雁说的都是气话,他也是被你逼急了,才这样说的。你老是让他回来,他回来一趟容易吗?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因为小孩小不能回去。我就是回去,一趟高铁费,我都心疼。鸿雁那么远,他回去一趟油费都得七八百。现在年轻人压力多大,挣钱多不容易啊?你都不知道。就像俺们,都快要发不起工资了。再说了,他找个工作容易啊?厂里不让请假,他回去一趟,回来又得重新找工作。你是不知道年轻人的苦。”
她说:“他哪次回来我不是给他好几千快钱啊?光上班,不找媳妇了啊?上班哪有媳妇重要啊?”
我说:“结婚?结什么婚啊?我们两个人养一个,一个月一万块钱,都要养不起了。你知道小孩的奶粉多贵,尿不湿多贵吗?再说了,结婚有什么好?男的找个对象,不停地问你要钱,过日子本来就要钱。要是遇到乱花钱的,更加要钱。女的吧,老公气你,婆婆气你,小孩子不懂事,也能把你气死。结婚,简直是催命的。还不如自己单身一个,好好地过呢。至于老了,那有老伴儿的还不是也得一个先死,一个后死嘛。多少空巢老人,有儿有女的,自己死了,儿女也不知道。”
我妈妈说:“我这个后台好哎。我种大蒜挣的钱都给他。他生了小孩我给他养哎。”
我说:“你都到几儿了?你都快七十了吧。你好好安度你的晚年吧。你给他养啊。你有多少钱?你连二十万都没有,你还敢说你给他养。现在就是有二十万也不够养孩子的。他的孩子以后要上学,要彩礼,你给的起啊?现在养孩子的理念不一样了。养了就要负责的。养了孩子又怎么样?自己没本事,没文化,没工夫,还是培养不起来,以后还是到厂里打工,找不到媳妇。还是吃苦。养了孩子,不是把他带到世上吃苦吗?”
我妈妈说:“我被鸿雁气死了。我对你说吧!我现在就是为恁姊妹两个活着的!等我死了,我就让笑笑两口子来把我埋了。我连你我都不让来!”
我说:“你也不要给我压力,说话给我听。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压力有多大。你死啊?你死了我就三天的假。不要说是你死,就是我死了,你也管不到,你也得好好过。现在谁顾得上谁?我们生活压力那么大,你一个老人,不知道我们的苦,还说话给我们听。我能怎么办呢?我听了你的话,我不去上班了?不去买菜烧饭了?你只能给我增加烦恼,给我带来坏心情。跟你说实话,人家笑笑也不愿意听你那些话。人家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人家一家子还要生活呢。你一说鸿雁的事儿,人家就头疼,就跟你打岔儿,不想让你说。就连我,一跟她说鸿雁的事儿,她也不高兴,不想听。你把鸿雁惹毛了,不理你了。你还跑来折腾我们姊妹两个。你别到最后,把我们姊妹两个也惹烦了。”
我妈妈听了我的话,语气温和了一点。她说:“那鸿雁就不知道感恩吗?”
我说:“他就算知道感恩,你也不能绑架他啊。你说让他辞职回来相亲,他就立马辞职啊?他也是被骗地灰心失望了。每次挣点钱就被相亲的媒人、女人给骗光了。现在挣点钱容易吗?”
我买菜回来以后,就去端午小区东门口儿对面的超市去找孩子。宝宝坐在摇摇车上,老头子跟老太太看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我拿出手机来给宝宝拍视频,边拍边说:“坐摇摇车很费钱吧。一块钱,三分钟就没了。我马上去收银台换点硬币给你们。”
老头子走过来,碰了碰我的手腕说:“你不用管。”
我跟老太太说:“我们回家吧,我帮着抱宝宝。你一个人抱着回去太吃力了。”
老太太说:“行。”
我抱起宝宝准备回去。
老头子手里提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东西。他听说我们要回去,就从他的购物袋里掏出来一包东西,要递给老太太,看样子是让她带回来。
老太太看老头子要把那包东西掏出来,赶紧用手把那包东西往下按了按,不让他拿出来。
老头子接收到了老太太的信号,很配合地又把那包东西塞了回去。
我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是不是老头子有什么好吃的要给我,老太太不让给呢。那包里是什么?是不是一块牛肉呢?是牛肉我也不稀罕。只是老太太还护着不让给的?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我黑着脸抱着宝宝往家走,老太太拎着菜,跟在后头。我们穿过超市门口的马路,进了小区。
老太太跟在后头说:“我买了双鞋!”
我应了一声儿:“嗯。”我知道老太太在打马虎眼儿。否则,你买了双鞋子跟我说干什么。我自己也是省吃俭用,到了夏天,没舍得买一双鞋,一件衣裳。
一路无话。
到了家,我问老太太:“刚才,爸爸要拿一样东西给我,你怎么往里按,不让他拿出来的?”
老太太说:“那是宝宝的鞋。”
我说:“宝宝的什么鞋?”
她说:“宝宝的鞋,昨天掉在外头了,人家捡到了给我的。”
我说:“宝宝的鞋找到了,你怎么不跟我说的?爸爸要拿出来给我,你怎么不让给,还往里按的?”
她说:“我打算带到我们那里刷刷的。”
我说:“你撒谎!超市就在我们家门口儿,你说你要带回你们那里刷啊?我们这里没有水吗?没有阳光吗?宝宝的小鞋找到了,你不跟我说吗?爸爸要给我带回来,你为什么不让他往外拿,你还往里按?你又要耍什么鬼花招儿?你又想搞什么鬼花样?你心肠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啊?你为什么非要曲里拐弯的啊?婆媳矛盾,婆媳矛盾,都是怎么来的?都是你爱耍鬼点子坑蒙拐骗引起来的!”
“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仅不是泼妇,我还是模范媳妇呢!我整天就知道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一分钱舍不得给自己花,全花在孩子老公身上。都是你!心眼子不直顺!天天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
她说:“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我说:“你刚才就应该拿过来!你一路上跟我打马虎眼,你说是你自己买了双鞋。你把宝宝的鞋装在袋子里不告诉我,爸爸要拿出来,你还要往里按!包里装着我孩子的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鬼鬼祟祟,藏藏掖掖,跟人贩子似的。”
我打电话跟老头子说:“爸爸,刚才你要把宝宝的鞋子拿出来给我带回家,妈妈往里按,不让你拿出来?我后来问了,她才告诉我是宝宝的鞋子。妈妈的心眼子曲里拐弯的,我跟她怎么相处?婆媳矛盾都是怎么来的?你们还都怪我?”
老头子说:“我现在就给送过去。你看看,就是一点小事!”
我说:“爸爸,事情的先后顺序要捋一下。因果关系要搞清楚。是小事。可是小事,妈妈是怎么处理的?一件小事,她都能耍出十八个花招儿来!这样的老人,儿媳妇怎么能跟她处好?”
老太太也去拿鞋子了。她很快就拿了来。那双小鞋子很干净,根本就不用刷。老太太就把它放在进门儿的隔断上,也不提刷鞋子的事儿了。
我说:“你不是说要拿去刷刷的吗?你现在怎么不去刷了?”
老太太一听我的话,赶紧拿着鞋子去刷了。
我说:“妈妈,为了你儿子家庭和睦,你以后少耍心眼子。你做事爱耍心眼子,我气不过,就跟你吵架,我跟你吵架,端午也不喜欢我。我们两个最后因为你闹离婚,你就功德无量了。你如果不想让你儿子妻离子散,你以后做事不要老是坑蒙拐骗。”
老太太自知理亏,不吭声。
我说:“还有,麻烦你回去告诉老头子,让他以后跟我接触的时候,不要老是碰我的手。我刚结婚那会儿,他拍我大腿,抓我肩膀,逢年过节去你家吃个饭,端茶倒水的空儿,十次有八次,他得碰我的手!跟他说了以后,他当时好一点,过后又开始碰我的手!”
“他娘把他生在尿罐子里头了?还是把他生在全村最大的茅缸里头了?他怎么那么骚的?到现在我孩子两岁了,他还动不动就碰我的手!他没有嘴吗?他不能说话吗?他老是碰儿媳妇的手干什么?他一个六十多的糟老头子,他觉得他自己很可爱是吗?他一把老骨头了,骨头都枯了!他想跟我亲密接触?可以啊!他去投胎做我孙子,我不仅碰他的手,我还把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呢!我也不是说我漂亮,我不漂亮,是他不入人伦!跟他说了多少回了?不要脸是吧?你跟他说,再有下次,我追着他骂,我让全大街的人都知道他调戏儿媳妇!”
老太太看我骂老头子,不高兴。
我说:“我骂他,你还不高兴是吗?他一开始老是碰我的手,我那时候就跟你说过,你不中用!你不管!你没口没心,你也管不了!要是我,端午敢碰儿媳妇的手,我骂死他!我跟他离婚!你呢!你没有是非!你得了一个男人,把他捧地跟皇帝似的!”
老太太说:“我跟他说了,他说,他没摸你。”
我说:“偷换概念!我说他摸我了吗?他胆敢摸我,我早指着他的鼻子骂了!我永远跟他断绝关系!他是承认了是吗?他是承认碰我的手了是吗?一家子不通人性!还怪我跟你们吵!”
2.我被调到图书室
又是一个周末,我跟老太太用购物车推着孩子在超市转悠。我的手机响了,是实践部衣部长。
我说:“衣部长你好!”
她说:“是宋编辑吗?”
我说:“是。”
她说:“你明天下午有空吗?能来一趟社里吗?”
我说:“部长,我回老家了。能等到周一上班吗?”
她说:“我就在电话里说吧。”
我说:“什么事儿?”
她说:“工作的事儿。”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我知道,应该没什么好事儿。
她说:“今年,实践部新调来的同事比较多,你被调到图书室了。你看你小孩小,太辛苦,心态也有些焦虑,正好,这是个机会,你在图书室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我说:“那就等于把我调离一线,调离工作岗位了是吗?”
她说:“也不能这样说,在哪里都是工作,哪个岗位都需要人。你也不要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我说:“我这个年纪,什么也看得开了。调离一线,被弄到图书室闲置起来,养家糊口的工资就少了。”
她说:“可是你轻松了呀。你看,你再也不用跟那些猫猫打交道了,少费多少心思啊。”
我知道这是她们决定好了的。
我就说:“那好吧。这是杜社长的意思吧?”
她说:“是的。我只是传达。”
我说:“我知道了。”
她说:“那就这样说了哈。”
我说:“好的。”
放下电话,我就跟春霞打电话。
我说:“春霞姐,他们把我发配到图书室了。他们去年把我调到实践部,给我一个最差的喂养室,让我养猫。今年,干脆把我调到图书室。让我除了基本工资,没有任何之外的收入。他们全给我撸干净了。”
她说:“唉!他们就会欺负咱们外地的。小宋啊,这以后你生活上更要节省了。不该买的别买了。现在现金为王。他们故意减少你的收入,你自己可要心里有数,花销上要控制了。”
我说:“我心里有数,春霞姐。我这个夏天连一件裙子都没有买过。我都是给宝宝买。我也没有心思打扮。我又没升官发财,他们这样打击我,压制我,我还打扮地那么精致干什么?就算我打扮地精致,有用吗?除了减少我那点收入,一点用都没有。再说了,我打扮地精精致致的,让他们看着舒服啊?他们不配。”
春霞笑着说:“你让我想起一句话,就上这破班儿,还配我精心打扮啊?”
我说:“我也不买化妆品,我自从怀孕就从来不化妆了。我觉得那些东西涂到脸上厚厚的,不清爽,很难受。”
她说:“对的。你在图书室也别难过,要想开一点,不用担什么责任了,其实也挺好的。”
我说:“我有自己的打算。我爹娘培养我读的书又没读到狗肚子里去。我可以自己写东西。工作十年,我没被平等地对待过,我的才华没有被真正地认可过。我对他们也失望了。不想为他们拼命了。我自己看书,写东西。我会用我的才华来证明自己。”
她说:“对的对的。”
老太太推着宝宝过来了,她说:“我们回家吧?”
我说:“好的。”
路上,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我什么都没说,跟老太太能说什么呢。
我说:“妈,我来抱抱她吧。你一直抱着太累了。”
她说:“不用,我来抱。”
我说:“奶奶真疼宝宝。”
晚上,端午回来吃饭了。
我说:“我被调到图书室了。他们今天通知我的。”
端午说:“知道了。哼!现在到处都在裁员,他们要是裁员的话,先把你给裁了。”
我说:“你以为这些跟你没有关系吗?你干的事,都由我来兜着。”
端午不说话,拿起筷子去吃饭。
我说:“你还笑?你笑什么?”
他说:“我没笑啊。”
我说:“都是你没脑子干的鬼事,你去实名举报人家,人家能放过我吗?”
端午自己吃饭,我挑着几块鸡翅哄着宝宝喂她吃。那顿饭,我们吃地都没心情。
这两天,我时不时地出神,行动有时比平时慢。我知道我有些抑郁了。
中午,老太太看着孩子,我在厨房煮面,煮着煮着就哭了。我把面煮好盛出来,跟老太太说:“你带宝宝吃饭。我有事。”
我就低头给杜社长发信息:“杜社长,前两天,衣部长通知我,要把我调到图书室。当时,其实我心里很难过,可是我自知我是被流动的人,而且我老公也做过对不起您的事,这一年我都很自责,所以,我也就爽快地答应了衣部长的通知,没有提任何想法。”
“可是这两天我很抑郁,在去年被连续降级流动的基础上更加抑郁,就在刚才,我一个人煮着面,想着想着就哭了出来。我有些想不明白,我才四十岁,为什么就把我调到图书室里闲置起来。我产后一年,孩子一岁,被从《小坛》调离,调到《喵一生》实践部养猫,我难过了几天。但是后来我情绪高昂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我买了小蜜蜂,买了指挥棒,买了很多宠物零食,到现在,我的办公室抽屉里还有一大包猫粮。
我喂了半年,才知道我所喂养的猫猫是第四组整体水平最差的。我还是乐观积极地养猫。每次考核,我的成绩相对于基础成绩,从来没有差过,不仅如此,还提高了不少。
我知道我老公思维简单,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对您提出了意见。对于这些,我痛苦了一年,也跟您道歉痛悔了一年。我在内心里一度把您当成知心大哥哥,家里的烦心事都想跟您说。我老公做了对不起您更是坑害我的事情,我自认倒霉,哭都没地方哭,而且,这么丢脸的事,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一是丢脸,二是怕别人知道了更加看不起更加欺负我。世态炎凉,我非常清楚。我自知我老公做了错事,今年的岗位晋级,我连文件都没有看。我也知道我产后抚养孩子根本没有时间去写论文。对我来说,您能让我在《喵一生》正常地工作,我已经感恩戴德。”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那么快就被调到了图书室闲置了起来。我知道我形象不好,气质不好。可是论业绩,我不觉得我有多差。就拿在《小坛》来说,我也不怕调查。我从《小坛》被调动,内心多多少少会有些委屈,一开始我也去跟您哭过。可是这一年来。凭良心说,凭您的感觉,您也知道,我没有恨过您。我甚至觉得您很好。我甚至能够理解,您为了编辑部整体的质量而做出的谋划和布局。”
“一年后,我被调到图书室。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本来升腾起的积极性再一次被打击了。一时心里难过,所以把内心的想法跟您说一下。”
我又把刚才发给杜社长的信息发给了春霞姐。
春霞姐说:“小宋,你跟杜社长说了啊?这样也好。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杜社长回复说:“衣部长不是征询过你的建议了吗?你与衣部长正常表示你的想法即可。”
我说:“谢谢杜社长。我当时以为就是编辑部这样安排的,我也不想给领导添麻烦,就爽快地答应了。可是这两天我很抑郁,做事走神,今天煮着面,就哭了。”
我跟衣部长打电话。我说:“衣部长,您那天说的把我调到图书室的事,我有些难以接受。”
衣部长说:“宋编辑,我第一次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答应地好好的吗?为什么后来又反悔了?”
我一下子就大哭了出来,我说:“我装了一年的孙子!你们还是不能放过我!我当时接受也是迫于无奈。我知道你们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我在你们的手心儿里,我有什么办法!对不起!衣部长,我有些激动!我说的‘你们’并不是确指你。我知道不是你决定的,你也知道。去年,给我一个综合素质最差的喂养室。我热火朝天地干着。论业绩,我的业绩相对于我的基础业绩并不差,反而是进步了。如果非要说,我的业绩每次排在最后一名,那是因为分给我的那些猫猫的水平本来就是最后一名。每次考核,我的业绩相对于基础业绩来说,是进步的。这一点,小田也知道。”
衣部长说:“我知道。这一年,你很努力。可是,这是实践部决定的,今年实践部来了很多养猫的,实在安排不下了。你不是孩子还小吗,正好这是一个机会,让你调节一下心态。本来,你一个编辑,让你去养猫,你也不适应。要是等到明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而且,你也不是一直待在图书室。如果有哪个喂养员开刀了、怀孕了,还是需要你来顶替一下的。而且,以后,实践部有什么讲座什么的,你也可以来听听的。”
我说:“衣部长,您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被调离工作岗位的人偏偏是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做错了什么?”
她说:“小宋,哪个岗位都需要人。我们工作,说到底,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谁也不是你的爹娘,还要照顾你的感受。”
我心里想,哪个岗位都需要人,为什么单单把我调到图书室闲置起来。
我就跟杜社长发信息。
我说:“我刚才问了衣部长,她说她只是传达。我跟您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去年就说过,事情的起点不在您那里,您是白白惹气惹麻烦,我还记得当时您还主动要把我推到《且戒》。您当时的表情我还记得。您的善良我都记得。可是后来,我老公做了让我说不清也推卸不了责任的事情。我知道我愧对于您。可是今年安排我去图书室我有些不能彻底接受。我不知道,是不是杜大哥看我实在头疼,您即使看着我头疼,我也能理解。我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我也很难过。实在不行,我回头去问问人事科郑科长,看看人事科能把我调走吧。哪怕是去别的杂志社的图书室,我也认了。至少,我不用背那种我老公给人家添麻烦的压力了。我始终活在这种阴影里,无可奈何,我也很痛苦。跟您说实话,这种压力太大,我其实承受地很痛苦了。”
杜社长没有回复我。衣部长的电话打过来了:“宋编辑,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
我说:“衣部长,我其实没跟你说实话。你以前对我也多有照顾,我把你当姐姐一样看待。我跟你说实话。我待在《喵一生》也很痛苦。去年,我被搞到《喵一生》的时候,官网上公布的是我在编辑部,但是,杜社长把我放到了实践部。我老公为我愤愤不平,他一气之下,去把人家杜社长跟郑嫦科长给举报了。你说,我还怎么活?我得扛着多大的压力。”
衣部长说:“你老公把杜社长给举报了?啊?嗯。这件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杜社长作为一社之长,他经历的事情多着呢。他不会在乎的。他如果计较这种事,他还怎么当这个社长。”
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说实话,谁要是去举报我,我看到谁也头疼。”
衣部长说:“宋编辑。你看,你这些都不要再提了。我们把这件事给它炸掉。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我说:“衣部长,你说的这个不成立。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没有发生呢?”
衣部长说:“宋编辑,其实,图书室不是挺好的吗?我想去还去不成呢。我想去,杜社长还不让我去呢。”
我说:“衣部长,咱俩情况能一样吗?你是有能力,我是被杜社长看不上。我知道你是好心安慰我。我什么都知道。我谢谢你。”
衣部长说:“今年实践部来的人太多了。岗位调整变化很大。张菲也被调去当专职的猫医生了。”
春霞姐打来电话说:“小宋啊,我不放心你。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说:“杜社长让我跟衣部长说,衣部长当然是劝说我呗。”
春霞姐说:“这种事情,杜社长肯定也见过不少次。那些老员工跟他闹的肯定也很多。你跟杜社长发信息,杜社长肯定是让衣部长来安抚你了。他一个社长还能亲自下来跟你撕啊。衣部长不把你安抚好,杜社长也会说她的,自己的部下自己都安抚不好。”
我又把刚才发给杜社长的信息发给了春霞姐。
春霞说:“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口气很冲呢。你赶紧再跟他说说软话缓冲一下吧。你毕竟还要在人家手里工作呢。你说你要去人事科?我怕你最后去了也没结果,反而把杜社长惹毛了。然后最坏的结果是,他什么也不让你做,到时候你就难办了。”
我听了春霞姐的话,又给杜社长发了信息:“杜社长,刚才一时心里难过,哭着跟您发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您是领导,可是有时候总会忘记了您的身份,把您当成老大哥,言辞有些感性了。动不动给您发那么多的信息。要是别人,是不允许我这样发的,我跟别人也没有那么多话。我还是有些把您当成知心大哥哥,说话太任性了。对不起。不知道打扰您休息了没有。我这两天失神抑郁,哭出来,心里反而亮堂了好多。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难过,没心情,自己关在房间里躺着哭。幸好外头老太太帮我带着孩子。您是看全局,我只是看自己。抛去其他的不谈,我其实是非常能沉下心来耐地住寂寞的。我一个人在图书室里,有书,让我看看。我永远不嫌烦。就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一时接受不了。我没什么心机,又有些情绪化。我老实跟您说,我也想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我也不想老是这样打扰您,跟您哭诉添麻烦的。”
春霞问我说:“你还决定去人事科吧?如果是我,我的个性是忍耐性的,忍辱负重。如果是我,可能不会去。但是如果你决定去的话,也要把后果考虑到。因为去了,也改变不了结果。但是去的话,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说:“谢谢好姐姐的提醒。那我就不去了。他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谢谢好姐姐的陪伴。”
她说:“这次,你可要管好你老公。别让他再干傻事了,咱们是外地人,斗不过人家的。”
我说:“知道了。我老公这次应该不敢了。”
她说:“我也经历过最难熬的日子,咱们就这样拖着自己和孩子,一步一步往前熬。我们都是外地人啊,娘家帮不上,婆家也尽力了。其他只能靠自己扛。孩子小的时候就是最难熬的日子。”
我说:“我不想为他们出力了,我有空就忙自己的事情。”
春霞说:“对的。让自己忙起来,是最好的办法。东边不亮西边亮。无论何时不要贬低自己,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
我说:“我没有看不起自己,是他们看不起我,我知道。我把这个当成动力,我也不在乎他们。我就忙我自己的事。我忙出来,有了质的改变,老娘改头换面,照样可以精致。我骨子里从来都不服输,跟谁都不服输。”
她说:“对的。每天要开开心心的,保持精气神。”
第二天,我要去上班了。我起来把宝宝抱给奶奶。我再去给她们烧中午的菜。我收拾好准备走的时候,我听到宝宝在小房间里叫我。
“妈妈!”
“哎!宝贝!”我走过去看看她。
“你要去干嘛?”她坐起来问。
“妈妈要去上班!”我说。
“妈妈不要上班!”
“妈妈不去上班怎么给你赚钱买奶粉呢!”我说。
“妈妈不要上班!”宝宝哭着向我伸开小手。我的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我走近她的床边,给她把伸出被窝的脚丫穿上她的小袜,向她伸开我的双臂。
“妈妈不要上班!”宝宝哭着站起来,她抬起小脚丫向我走来。我的眼泪滚滚地往下掉着,我说不出话。伸手抱住她。
上班的时候,衣部长把我叫过去说:“宋编辑,你跟张菲如果彻底脱离一线,津贴确实太少了。实践部这边猫猫的卫生,还需要你们配合打扫一下。比如给猫铲屎啊,扫一下猫猫的毛毛啊。这些本来是各个喂养室的喂养员来负责的。我来重新分配一下时间,大家分着干干。这样,你们也没有彻底脱离一线。”
我说:“好的。谢谢你。衣部长。”
她说:“你也不要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我说:“我早就没有面子了。我还讲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要能多赚两个钱来养家糊口,让我去打扫厕所都行的。”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打好了饭,端着餐盘。正对面,坐着一个认识的同事。她跟我示意,我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今年在哪个部门啊?”她问我。
“我被弄到图书室了。你刚才开会的时候没听到?”我说。
“天呐!真的假的?我刚才没去开会。”她说,“怎么回事?得罪人了啊?”
我说:“嗯,大概是吧。”
她吃了一口饭,想了想,慢慢地说:“这个单位,太狠了。”
她吃完了饭,说:“走吧。”
我说:“图书室的钥匙我还没有。我去后勤主任那里要钥匙。”
她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说:“好的。”
我一个人来到了楼上,前面走着的是莉莉。
“宋编辑!”她说,“你被调到图书室了?那个地方我还想去呢。”
我说:“你别说了,到那里就是被边缘了,谁愿意去啊。”
她说:“今年来了很多关系户。我晚上再跟你聊。”
我一想,我晚上回到家哪有时间跟你聊。何况,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想跟你诉苦,也不想被你八卦,我还是把你给打发了吧。
我跟她说:“莉莉,我晚上回到家很忙,就不跟你聊了。其实图书室也不错,适合我的性格。”
她说:“好的。羡慕你!羡慕地流泪了!”我心里想,狗屁!我被闲置了起来,正好杀鸡敬猴给你们看,正好激励你们。你们可好好地加油吧!
行政楼那里,午饭时间,很多办公室的门都锁着。后勤主任的办公室里也还没有人。我一个新被发落的人,站在人家办公室门口,感觉很丢人。我就往过道前头走,直走到走廊尽头,楼梯的拐角处。
毛学望主任走过来了,他看到我说:“怎么了?”
我一下子兜不住情绪了,哭着说:“我被调到图书室了。我来拿钥匙。”
他说:“你是业绩不行吗?”
我说:“我老公把人家举报了。人家能给我好日子过吗?”
他边下楼梯边说:“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了,你管猫猫管地很散。”
我也下了楼梯说:“我从编辑部被调到实践部养猫,我能调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给我的那些猫猫是最皮的,我怎么能赶得上人家那些本来就很优秀的呢?我只能保证在原来的基础上不再退步。我比原来还进步了呢。那些猫猫本来就皮,特别难管,能全怪我吗?”
他说:“你先上去吧。我要去接儿子。”
这时候,胡主任过来了。
“怎么了?”他问。
“你跟她说说。”毛学望说。
“什么事?怎么回事?”胡主任说,“来来来!坐下来谈。”
我进了他的办公室,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哭着说:“我是《小坛》编辑部的,去年,我小孩一岁的时候,被流动到《喵一生》。本来,官网上公布的,我应该是被流动到编辑部的,可是杜社长把我搞到了实践部养猫。”
胡主任说:“天呐!我是编辑部的,让我去养猫,我也不适应。来!坐下来说!别客气!”
我说:“去年,让我养猫,给我一群最皮的猫,特别难管。就这样,我的业绩还是进步的。可是今年,杜社长直接把我调离了一线工作岗位,让我去图书室,把我闲置起来。”
他说:“这个太过分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你怎么没去跟他说啊?”
我说:“我跟他说了,没有用。”
他说:“你应该说的,你说了,他们以后安排工作的时候,还会为你考虑。你不说,他们还以为你很愿意呢。我马上去跟杜社长说说去。”
我说:“你不要去。我今天不是把你当成领导,我就把你当成一个好心人,跟你说说。去年,因为杜社长把我调到实践部养猫,我老公把人家实名举报了。你说,人家会怎么对我?人家还会给我什么好果子吃?”
他笑笑说:“他去举报,说明他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说:“他在家里,家务孩子都不帮我分担,他还这样害我,你说,让我怎么过?”
胡主任说:“我是编辑部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一个编辑,耍笔杆子的,被调到实践部养猫,太荒唐了。要不你先干着,我去跟他们说说。”
我说:“谢谢您。你不要去跟杜社长说,他只会更生我的气。”
他说:“你一个正式的编辑,不要那么小心翼翼。”
我说:“我到这步田地,还说什么正式不正式,编辑不编辑。 ”
他说:“不行,明年,编辑部这边,我也可以为你争取一下。”
我说:“我不去!我不去害你!把我调到图书室是杜社长的决定,你要是为我说话,不是破坏你跟杜社长之间的和气吗?跟您说实话,编辑部那边,我也不想去了。我被伤成这个样子,我也不想为他们出力了。以前,在《小坛》的时候也这样。稿一、稿二的时候,大家都是同样规格的文章,我从来都不差,还经常被表扬。一到稿三的时候,就给我最差的资源,我出力不讨好,最后领导就说是我业绩差。我还能说什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低头沉思说:“人的一生,确实是会经历很多不公平。”
我说:“人员流动,成了我们这些无权无势外地职工的炼狱了。活活把人的心伤透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给打击死了。我说实话,我不想为他们出力了。我就在图书室,看看书,写写文章。”
他说:“我说实话,我一直是编辑部的,让我去实践部养猫,我也肯定不适应。你这一年能撑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我说:“可是领导最后就说我业绩不行,根本不管你的本行是什么。也不问给你的那群猫是怎样的。总之,就是说你差。”
他说:“你这样吧。你也别难过。回头我去跟他们说说。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调整的办法。”
我说:“您不用麻烦了。真不用。您能站在我的立场替我说几句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以前也见过你,我看你长得蛮洋气的,像是不太接地气的样子。我没有想到,您说话这么贴心,这么为我们底层员工考虑。您忙。我走了。”
他说:“那好吧。别难过。我回头跟他们说说。”
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他从里面走出来说:“你慢走啊,想开点,别难过。”
我来到我原来的办公室拿东西。办公室里,那些小姑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新的一年,大家都要搬办公室了。
“你的办公室在哪啊?”小草说。
“在四楼大办。”另一个女孩子说,“你呢?”
“我在四楼小办。”小草说。我什么也不说。我默默地去我的柜子里拿我的东西。电动车头盔,记录养猫过程的几个本子和笔,还有养猫的指挥棒。我左面桌子的小田看到了我。她面色凝重地安慰我说:“你那个地方,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我一句话也没说。拎着我的东西像是逃荒似的离开了我原来的办公室。
我走在走廊里,看到一个大垃圾桶。我顺手把我手里的棕黄色的戒尺似的指挥棒扔进了垃圾桶里。同时扔掉的还有我的尊严和热血。昨日,我还站在台上,激情四射,斗志昂扬。今天,我就沦为了一个废物,被赶到一个只有鸟雀去拉屎的地方。人家不让我干了,我还留着它干什么,我不能自作多情吧。
就这样,我被一步步排挤成一个废物了,就这样,我被动地被迫地被闲置起来了,就这样,我一步步被逼的收敛起我所有的热情。
心凉了,寒心了。人心不是一天变凉的。是一次次地被寒风吹彻了骨头,自己又把自己给暖热以后。转眼间,又一次被冰雪封上了喉。人非草木,孰能无感?一张四四方方干干净净的人脸,被涂抹上了黑灰和污秽。一腔奔涌的热血就这样被冰封了,一颗血红的心脏就这样被剁碎了,埋葬了。
魑魅博人应见惯,总输它、翻云覆雨手。冰与雪、周旋久。
人这一辈子,遇到了大慈大悲的神仙,那是你的福气,遇到了魑魅魍魉,那是你的劫数。
我扭开侧门上的大铁锁,走进图书室的时候,偌大的图书室里,防火警报吱吱地响。我当时一个人站在警报前头,吓坏了,以为要爆炸了。
我去叫来了保安。保安说:“没有关系,按消音按钮,关上就行了。”
我回来按了消音按钮。果然不再响了。
我把我的东西搬到了图书室,是的,我谁也不去找了,找了也白搭。
现在众口铄金,都说我是笨猪。就算是找到了局长那里,他也对我也是半信半疑。
如果他也说我是笨猪,是垃圾,那我真的彻底没有活路了。
他们现在对我表面上还温情脉脉,还没有大开杀戒。
即使他们说我是一头聪明的猪,善心大发地把我拉回到他们的猪圈里,施舍给我一块子猪圈的烂泥地,让我可以跟那些猪一起亮亮相,晒晒太阳,跳几个猪旋舞,来滥猪充数。我的前途无非是一头优秀的猪,多得了一点豆饼,多发出几声开心的猪叫,那也不能彻底发挥我的价值,没什么意思。是的,我长得猪头猪脑,可我坚信我不是一头猪,我这辈子的价值,可不单单是做一头猪。
我不想再跟着他们跑了,我的时间有限,我已经四十了。既然十年的时间得到的是压制是发落。那我也就不要再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认可。
他们觉得我是一头笨猪,把我拱到猪圈边儿上,让我吃不到食,让我到一边吃屎。那我就蜷缩在角落里,趁着他们不在意,赶紧好好地修炼自己,我要为自己开出来一条路。
我始终相信我不是笨猪。
我要用我自己的努力去证明,跟我比,他们才是猪。
他们才是彻彻底底的笨猪。
天很热,图书室里的味道很大,我就去开了窗户,来散散味儿。书架上落满了尘土,结了蜘蛛网。书架里头、书架底下的地上,落了很多节肢动物的干枯的尸体。我把我的抹布拿出来,开始一格一格地擦起来。书架上的尘土,不知道是沉积了多久了。每一格书的旁边空出来的地方都有尘土,这些尘土,我上去就可以擦。这些尘土确切地说,不是简单的轻薄的尘土了,那是厚厚的黑黑的尘泥。每一格书背后空落的地方,也是尘土,我得弯着胳膊拐进去擦。那些书页锋利的很,把我的胳膊划出一道道像蜘蛛网似的血口子。有的地方,还点染出了一朵朵的桃花。一列列的书架,一孔孔的格子,我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擦着,一排书架一排书架地走着。
对于这样大量的重复性的工作,我是有足够的毅力的,不就是愚公移山吗,这是我最擅长的。小时候,扛着铁锨剜地的童子功,我是有的。这是我的家乡、我苦难的童年给我的力量。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些地里、土里刨食的经历,给了我多大的毅力和动力,让我能够在任何艰难的情况下,足够顽强地挺下去、走下去。
我得感谢我的父母,把我生在那么贫苦的山区。
我得感谢我的爷爷,带着我剜过那么多的地。
每天早上,我五点半就起床了,先盛上一大碗粥凉上,再去给宝宝跟她奶奶炒个菜,再烧上两三壶开水,我自己再去喝粥。喝完粥,赶紧去菜场买菜买鱼。回到家,把菜规整到冰箱里,把鱼清洗干净,放好,我就骑上电动车出发了。到了图书室,我开门、开窗,然后坐到我的桌子前头,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因为被废弃了,被闲置了,所以,我很清闲。每天。我都忙自己的工作。
是的。从一年前开始,我每天都有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不是谁指派我,不是谁压着我,我自己的工作的主人就是我,我每天逼着我,推着我,找时间、挤时间,做我自己的工作。我非常急着去做我的工作,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的工作才能救赎我,才能彻底改变我。
我的电脑就是我的盾牌,我的文字就是我的剑戟。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起来!去干!去跟他们干!”
曾经,我像一棵霉豆秧子一样,把我的生命紧紧地攀附在大树上。为它献出我所有的心血、翠绿和光亮。可是,等到秋风起,我枝叶枯黄,我就被从这棵树上甩到了地上。
我要开启我第二次生命,真真正正,为自己生长。
我真是一头驴。这十年,我围着磨盘埋头苦转,不知道公转的同时,还要自转。
我只知道一个单位要打造自己的品牌,我不知道一头驴也要去打造自己的品牌。
一头驴如果没有自己的品牌,等它老了,转地不利索了,就会被卸磨杀驴。
好吧,以后我要多多地自转,每天都要自转。
而且我还不满足做一头品牌驴。天津的驴,山西长治上党的驴,我都不稀罕。
我要把自己打造成一头神驴、仙驴、张果老的驴,一头会腾云驾雾的驴。
这儿大多数时候很静,静地像个冷宫。它正好适合我的秉性和处境。我在这儿闭关修炼,像是凝神打坐儿一般,专注地敲打着我指尖下头的键盘。
有时候,我太累了,走到窗前,抬头远望。旷野里,是一排被荒废的白墙黑瓦的农房。灰白色的墙壁隐没在葱绿的庄稼地里,黑色的屋瓦像一排排的燕子,翘着尾巴,攒聚一堂。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家乡。可这儿毕竟不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没有白色的飞鸟,像海鸥一样,飞过水塘。
眼底下,一棵小树舒展开的枝叶伸到了我的鼻子底下,我认得出来,那是家乡的榆钱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家乡的榆钱树了。这些年匆匆忙忙,看得见城市的绿化带,看不到家乡的风光。
这棵榆钱树,也就是在这新开发的地方还能偷偷地生长,这个地方还刚刚建成一栋楼房,到处都在装潢,还顾不上去铲除掉这棵不起眼儿的小树。等过些日子,等这个地方的设施渐渐成熟,渐渐精致,等他们连泥带土运载了更名贵的树苗来做绿化,这儿可能就容不下它了。那时候,它就会跟那些倒睡在水泥地上午睡的装修工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不敢确定,未来,它的未来会是怎样。
因为它太不起眼了,它不是一棵名贵的树。所以它随时都可能被铲除。
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我走出了图书室。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文字里,等我从我的文字世界里抽离出来,来到现实之中去的时候,愈发地呆呆笨笨,笨头笨脑了。
他们愈发觉得我是一个蠢货,是一头笨猪了吧。这真是做实了领导把我当成笨猪的事实。活该领导把我当成一头笨猪啊。我确实是一头笨猪啊。
他们觉得,我这个样子,就像是空了心的白菜,只能坐吃等死,了此余生,再也没有任何心血和想法了吧。他们以为,我就像是寒冬里被拔光了毛,扔到冰河里头的寒号鸟,再也无力挣扎,无可奈何了吧。没关系,我在领导那里本来就是一头笨猪,他们怎样看我,我不在乎。
我不怕猪上加猪。
我打上一大勺饭,端到编辑部员工食堂的隔壁去吃饭。是的,这难得的吃饭消闲的时间,我不想再拿来跟谁讲话闲谈。我只想刷刷手机好好吃我的饭。我不想跟谁讲话,我也不想再听谁讲话,那些油腻的大妈、大叔的声音,我早就听够了!
至于他们怎么看我,随便他们吧!我就是孤僻,我就是独来独往,我就是不合群,我就是无人问津。我都承认。
我这样都快一辈子了,我无所谓了。
我大口大口地吃饭,一点也不考虑我粗壮的身躯,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我这样腚大腰粗的身材是多么不堪一击。
我就是要这么壮,我要足够壮,才能扛得住一次次的风骤雨狂,才能快速地自愈狂风暴雨给我带来的伤,才能在狂风暴雨里屹立不倒扛起我所有的担当。
我知道我这个五短身材壮地像他妈的炮弹一样,像个炮弹一样又老又旧又沧桑。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炮弹似的体内,蓄积着炮弹一样的能量。
我妈妈说:“腚大腰粗必定有福!”
衣部长端着餐盘和蔼地走过来了。她礼贤下士地坐在我的对面。
“宋编辑,最近还好吗?”她和颜悦色地问我。
“特别好!好地不得了!”我笑着说,“有自己的时间了。”
“是的。你看,杜社长多照顾你,对你多好啊。你平时闲着没事儿,都干些什么呢?”她好奇地问我。
“看看书!”我说。在我看来,看书已经很低级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低级的爱好吧。跟你说更高级的事情,你也不懂,你也不配。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傻叉。跟你这种把人当成傻叉的傻叉,没什么好说的。就跟你装憨卖傻虚与委蛇罢了。
“宋编辑会织毛衣吗?”她问我。她这是觉得我身在囚笼,肯定闲得发慌,得找个事儿来做做,打发那么多的时间呢。
我说:“正学着织毛衣呢,等学会了织毛衣,再学着织织毛线裤。”
衣部长说:“是的呀,学学织毛衣,蛮好的。”
我说:“是的,现在虽然网上也有卖的,但是不如自己动手织地好,还是自己织的好,绿色,环保。”
她说:“宋编辑喜欢一个人吃饭,也不到那边跟她们交流交流?”
我说:“我年纪大了,不想跟谁内耗了。谁好谁坏,我都不想管了。没什么意思。”
她说:“是的。主要是猫!养猫是我们的立身之本。猫才是最关键的。”
我看着她想,我本来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去养猫的,可是你们不让我养啊。我现在无猫可养了,你就觉得我两手空空,彻底没辙了吧。你们不让我养猫,是想把我的立身之本给剥夺了,抢走了?你们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了?傻叉!想得美!
我懒地跟她解释。
我说:“今天的菜蛮好吃的哈。我喜欢吃肉!喜欢吃红烧肉!”
她这个酒囊饭袋像是看着一个酒囊饭袋似的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喜欢吃肉啊?”
我说:“是的,我喜欢吃肉,我胃口好。你看,我都吃完了,你慢慢吃啊。”
她这个饭桶像是看着一个饭桶似的跟我说:“啊,好啊。你先走吧。”
我下班回到家,洗洗手就去烧水、洗菜,煮面。手机放在一个绿色的小椅子样式的手机架上,里头响着我爱听的《拆西厢》:
莺莺闷坐,手儿托腮。叫声红娘,你快过来。
你姑娘有件,这个不明的事,从头你要,讲个明白。
你姑娘我是这个闺阁的女,擦胭脂抹粉我是总嫌不白。
张君瑞本是一位唐朝的客,咱娘们宋氏三代女裙钗。
唐宋相隔有这二百载,何人编出这部《西厢》来。
红娘闻听,抿着嘴地笑。姑娘明白,这个我明白。
老爷在朝,他是把官做,官居一品,是位列三台。
宋王爷开了,那叫文考场,天下举子们进了京来。
河南来了一位关公子,关汉卿千山万水进了京来。
老爷贪赃图了贿,屈了人家的好文呐才。
三场没把公子来中,回家闷坐在小书斋。
今天思来,他是明天想,一怒才写出这部《西厢》来。
《西厢》下院,留下了诗句。字字行行是看个明白。
首一句待月西厢下,二一句迎风户房开。三一句月移那叫花影动,四一句疑是玉人来。我的小姐呀,真是真呐来,那个假是假。黑是黑来,这白是白。
贞洁女总是那个贞洁女,下贱才总是这个下贱才。
真金不怕烈火来炼,脚正哪怕那绣鞋歪。
夜明珠未出土真假难辨,单巴掌拍不响你怨着谁来。
聪明的红娘,嘴尖舌快,几句话把《西厢》她给来拆开。
我在煮面的空隙,寻思着那位好心的主任对我的热忱,脑子里转悠出了一首小诗,我把它记录了下来,发给了他:
“古道热肠人如玉,月满春枝沐深恩。文人所遇皆如此,武关将士遍忠心。
感君良言意已足,不去名山觅仙人。余生安稳何处得,须向江郎笔中寻。
胡主任您好,我是宋大省。就是那天跑到您办公室哭的人。您对我的关怀我铭记终生,无以为报。这几天也是苦闷,就想了这么几句话,送给您。顺祝您中秋节快乐!”
没过多久,他回复了:“非常感谢!很惭愧,关怀谈不上,只是做了一个倾听者,说明关心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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