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悄无声息静坐良久,落寞的青衣蒙了灰影,如一只久不得见天光、怨气冲天的精致偶人。
陆千景无聊得快要冒泡。
桌上四个人,只有她在认真吃饭,再吃下去大半桌菜肴都要被她吃光,实在谈不上雅观。
哪怕根本没人注意她,她还是松开筷子。
于是,更无聊了。
她开始专注审视江映苦大仇深的脸。
他眉目舒朗,偏眸光锐利似箭,恰好从她面前擦过,直勾勾钉住对面玩闹的两人。
黎枝和沈彦启浑然不觉,而他亦没察觉她在睨他。
陆千景一阵无语。
心知江映一定气得发慌,他定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彦启勾三搭□□流成性,还是能俘获杜怀月芳心。
见他这副痴情不改的模样,陆千景被震撼得脑子飞转。
倘若有朝一日沈彦启当真移情别恋与杜怀月一别两宽,江映可不得火急火燎把她一脚踹开。
那可不得了。
陆二姑娘短短数日就要第二次被人退婚。
她漫天神游,一番顾影自怜,正准备自斟一杯以慰愁苦,手凭着感觉握上最近的酒壶,传入掌心的不是冰凉冷硬的瓷器触感。
理智瞬间回笼,她碰到的是一只手,方才想着一醉解千愁,心里想的全是旧时文豪放荡不羁之姿,她握上去的力度可谓豪迈洒脱。
那只被她大力紧攥的手怒不可遏地轻微颤抖,手背青筋突兀。
江映:“......”
陆千景看对方表情,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开始由惊转疑,表情从尴尬茫然变成一点好奇。江映怎么也在攥酒壶,修长的手骨节泛白,像是准备捏碎瓷壶,看起来他这样足足有了一段时间,并非被她非礼所致。
她收起自己抓错东西的手。
好在他们毕竟是表面未婚夫妇,碰一碰手也没什么了不起,江映只扭头看她一眼,又面无表情看向对面。
陆千景这才听见一抽一停的啜泣声。
黎枝哭了。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细腻光滑的皮肤挂不住泪,冰晶一样滚落,眼尾通红,因为哭了好一会,身子开始抑制不住发颤,几缕乌丝从绾发的青布中散落,混着泪水沾着面颊。
“江大人,你怎能如此想我?”她哽咽着道。
沈彦启给她递过一块手帕,黎枝没有接过,一张芙蓉泣露的粉面扎进沈彦启肩头,声音从宽肩上传出:
“沈公子,你要为我做主啊。”
陆千景面上浮着一层疑色,江映眉宇皆是尴尬。
还挺稀罕。
江映到底是怎么把黎枝弄哭的,他骂她了?骂她不知检点、不要脸面去勾引沈彦启?
但这岂非正中他下怀。
思索半晌她顿悟了,江映自己受伤都忍着不说,又岂能容忍旁人坏了杜怀月姻缘。
况且沈彦启半个怀里楼着少女,一手抚慰地拍在她肩头,一下、两下......
别说江映,就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替杜怀月难受。
“陆姑娘,”黎枝从沈彦启肩上转出一只眼,媚态横生,不依不饶,活像后院争宠惯用的手段,“你说江大人怎么能这样!”
陆千景摸着良心道:“他是不会说话,但也不全然没道理。”
三双眼睛同时凝在她脸上。
江映薄唇微抿,很用力咽下一口气,下颌与面上肌肉如万分抗拒,无可奈何之下,倒也不得不勉强认了唯一一个支持者。
黎枝又惊又痛:“陆姑娘你们两个......”
陆千景只觉两边都扎眼,她帮了他,他还万分嫌恶,忽地很想恶心一把江映,接着道:“是啊,我与他夫妻一心,同气连枝。”
江映脸色果然忽青忽白,好半天,他紧攥酒壶的手终于动了,倒了杯酒,对着黎枝道:
“是在下失言,冒犯姑娘。”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千景盯着那流畅得近乎锐利的下颌,脑中一阵麻木。
她才刚帮他说了话......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而后半天,她终于理清三人为何争执:黎枝又提修定如何可怜,江映却问她为何总可怜一个凶手,是否有隐情,又与那凶贼是何关系——事到如今,修定仍是朝廷文书盖章的罪犯。
黎枝当即哭了,泪水决堤而出,逼得人不敢多问。
江映道歉,可惜为时已晚。
黎枝直起身子,刷地流下两行眼泪,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江大人为什么要这样问,难不成疑心起我来了?”
“我......”美人泪眼兮兮,江映不知该怎么应付。
陆千景皱眉,她依稀记得江映对修定也颇有好感,她神情正直,不偏不倚道:
“江映你之前不也说和尚冤枉,就许你觉得他冤,不许别人觉得?”
江映目光森冷,心情诡异至极。
刚才说他有道理的不也是她?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阴晴不定、改口比翻书还快的人,心里没来由钻出若有若无的委屈,毒蛇一样攀咬缠绕,搅得人心神难安。
杯子上的纹样压着手指,他清醒几分,抬眸平静道:
“积香寺后殿供着许多牌位,只有一块还供奉着长明灯,就是修定和尚的,这附近别的人早就搬走,想来给和尚祭扫的也只有黎姑娘......如果只是个可怜修定的陌生人,怎能做到十几年不走,只为了上一炷香?”
沈彦启与陆千景看向黎枝。
“你去了后殿?你居然敢去后殿。”
黎枝脸色疑惑。
传闻里失踪的人就是在后殿与狐妖办成的尼姑厮混。
她皱起眉头,似是不知如何解释而犯难,然很快她眉头舒展,唇角笑得苦涩。
“你去后殿见了和尚牌位,就没看见那个七旬老头,他长住庙中,听说早些年得过那和尚帮助,香火是他供的。至于我为什么一直在这......”她像是吞下一块巨石,缓了许久才能继续道:
“我父母都是谢家下人,我原是谢家家生的婢女,随着主人家上山避暑,不料主母惨遭毒手,主母走后,老爷也不愿久留京城,发卖房屋下人,独自去了南方。就是因为离了谢家,我爹娘才在这山脚下买了间小店。”
“谢家出事时我六岁,侍奉在夫人身侧,夫人待我极好,如亲女一般,我自然希望能找到谋害夫人的真凶。”
她清透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哀伤,
“我至今守着这孤山,也存了等真凶现界的愿,好告慰主母亡灵。”
沈彦启抬眼看她,眼中情绪波动,赞叹道:“黎姑娘有这心意,崔夫人在九泉之下也可少许欣慰。”
日头稍斜,院落里树和小屋的影子都被拉长。
沈彦启解开拴马的缰绳,身上还带着残留的酒香,气味远不如他喝惯的香醇,却透着少见的清冽,那滋味仍留于唇齿之间。
马打了个响鼻,他回望着小屋,黎枝亭亭而立,神色仍带寥落。
他心中微有抱歉。
如此有请有义的姑娘,可惜再难将真凶正法。
......
江映站在院子外,倚着树干,暮光在他身上镀了层暖光,微促的剑眉却没有多少暖意。
席间他还没说两句,黎枝就哭得稀里哗啦,恨不得整个人埋进沈彦启身子里。
真是......更古怪了。
小院里隐约传出脚步声响。
他抬眸望去,山峦上云霞斑斓,光辉绚烂。
陆千景跑出来,影子在她脚下一蹦一跳,初夏带了暖意的山风吹过她轻柔飘逸的裙摆,如流云那样飘来。
那张笑盈盈的脸靠近,比常人略大的眼睛笑眯成瓣状。
陆千景了张很容易令人共情的脸,好像光看她的笑脸就是一件足以令人高兴的事,他察觉不对,控制住情绪。
“你不会在这等我吧?”
陆千景仰着脸,不可置信。
看着江映脚边一地碎叶,她敏锐察觉到他早已烦躁至极,“你等多久了?”
江映垂首道:
“我只是有些不解。”
陆千景奇道:“你是要问我?”
“你觉得我说得不无道理,为什么?”
陆千景脑中一烧,燥热爬上耳后。她当时走神,想当然地误入歧途,她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看到黎枝靠着沈彦启,不高兴了。”
江映不解道:“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陆千景把心中所想说了一遍。
江映听得极为专注。
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原来她心思转折弯曲绕了一大圈,竟是担心他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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