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馆一团混战,刀戈剑鸣声不绝,梅池春的世界却有一瞬的静寂。
四散逃跑的宾客慌不择路,经过窗边时撞了下直愣愣站在过道上的少年,将脑中空白的梅池春撞回神来。
心底最深处,某种早已寂灭的情绪起了波澜——但也只是波澜而已。
他还没忘记自己是谁。
不是那个曾恣意风光的兵家诡将梅池春,更不是玉皇顶上年少不知愁的儒家弟子。
他是已经在自己爱慕之人手下死过一次的无名之人,失去了原本的身躯和修为,就连这点残存魂魄,一年后也会彻底消散的败将。
“……你要养我?”
“嗯嗯。”
对面的少女眉宇间有雀跃期待的神采。
“嗯嗯,不过现在我还买不起大宅子,没关系,我们可以暂时挤一挤住在秀秀家,我每月都给大伯娘交过钱,住在她家,还能蹭大伯娘做的饭吃……”
梅池春盯着她,片刻后,终于回过味来。
他想到珑玲对那个冒牌货悉心照顾的模样,想到她记着自己的忌日。
到现在,他们之间认识不过几日,她就突然说要带他走,以后都养着他,珑玲这么做,除了图这张和“梅池春”五分相似的脸,他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荒谬得让梅池春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算什么呢?
如果只是单纯对那个冒牌货妹妹好,他还能当做她只是愧疚心发作,想弥补一二,她却不止如此。
她这样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邀请他,期待地等待他的答复——
就好像,她真的喜欢他。
可如果今日这副皮囊之下的人不是他,是一个毫无关系,只是长得和“梅池春”相似的人,她也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吗?
是不是除了他本尊以外。
所有人都能得到她的喜欢?
珑玲望进那双幽微深邃的眼眸,忽而心头一颤。
他的表情,好像和她预料中的有些不太一样,简直是像被她的话刺伤。
“你……不想跟我走吗?”
珑玲凑近几分,追着看他骤然移开的眼。
“你在难过?我刚才的话让你不高兴了?为什么?你讨厌我?”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
梅池春心烦得要命,正想着先出去再说时,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神色一凛。
“有人在盯着我们。”
两人没有言语,同时动身,逆着二楼人潮向北追去。
那个方向,恰好是方才那个暗中观察他们的黑衣人所在的位置,但珑玲和梅池春赶到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桌上残留的一点紫红色黏液,被珑玲注意到。
珑玲指腹蹭过桌上黏液,放在鼻下,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料。
“这是巫山传讯用的蛊虫,名为一线牵。”
一线牵,顾名思义,巫者用灵气触动蛊虫虫尾,千里之外的母蛊也会做出相同的摆动,根据虫尾摆动的频次,巫山内部可破译出对应的内容。
这种传讯手段肯定比不上墨家的玄龟令便捷,就连儒家的显文竹简也比它更直接明了。
不过蛊虫一一对应,即时传递,中间还要经过一次破译,胜在传递消息时足够隐蔽,非常适合一些不欲为外人知晓的行动。
珑玲四下张望,神情难得凝重。
“有人刚刚在用蛊虫向巫山传讯……或许,今夜就算我们不插手,姬灵渊也不会真的被那些别有居心的人买走。”
会是蔺青曜派来的人吗?
梅池春也想到了这点。
他不觉得是蔺青曜派的人是为姬灵渊而来,或许有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目的,恐怕仍然在珑玲身上。
说起来,那个没断奶的小少爷怎么肯放珑玲离开巫山的?
“珑玲姑娘对巫山的蛊虫很熟悉?”
梅池春原本不想明知故问,但她查得太专注,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普通人的身份,他又很遗憾不是个聋子,没法装作没听到。
珑玲反应过来,抿着唇假装淡定地解释:
“……嗯,我在来青铜城之前,是在巫山山门扫地的,知道一点点。”
“原来如此。”他轻飘飘地收回视线。
真是一点不会撒谎。
逃出红袖馆时,已近子夜时分,平日这个时间正是北寮最热闹的时候,今日却只剩下满街悬在半空的灯笼与绸伞,还有偶尔脚步匆匆跑远的人影。
珑玲与梅池春刚落在街面,就见伫立在北寮的那根青铜柱石泛起阵阵灵光。
一道温柔和缓的女子声音伴随着灵光,在整个北寮荡开:
“青铜城北寮住民请注意,现在起,北寮进入警戒状态,请诸位住民居家闭户,开启「夜游神」,谨防外人闯入,有任何异动,请随时通过玄龟令联络「止戈卫」求援,墨家感谢诸位的配合。”
啪啪啪——
接二连三的关窗声响彻街道,仿佛早已习惯,训练有素。
与此同时,长街两头,有密集的脚步声覆压而来。
珑玲往梅池春身旁靠了靠。
他垂眸看向珑玲将自己护在后方的那只手,如蛛丝般纠结在他心头的思绪突然松了劲。
……逞什么能?
他虽然因为这副躯体的限制,不过是个一境灵修的水准,可她跟他现在水平也是半斤八两,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九州第一的天戮剑主?
抬起头,灯火如昼的街道尽头,白衣如霜的女子提灯缓行。
她面含浅笑,一副温柔娴静的姿容,身后却是乌泱泱一众机巧重荷的墨家弟子,男女皆有,神情肃杀,簇拥着她而来。
“二位不必如此防备。”
她开口,正是方才灵讯柱石中响起的声音。
“我叫滕绛雪,墨家宫正,兼任墨家「止戈卫」的统领一职,关于今夜之事,恐怕要烦请二位随我走一趟了。”
做了百年的敕命鬼狱司狱,过去都是珑玲抓人,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围捕。
珑玲扫了眼前后夹击的墨家弟子。
汲隐不在其中,也没看到秀秀的身影。
珑玲有些困惑。
他们今日闹的动静有这么大吗?
就算墨家再怎么视儒家为死敌,也不至于提一句就这么兴师动众吧?
“我要是不跟你走呢?”
听到珑玲的回答,名叫滕绛雪的女子笑意愈深,她缓缓抬手,比之前所见的「非攻队」规模更大的「止戈卫」瞬间将手中刀兵机巧对准二人。
她温声道:“那你身后这个人,恐怕就要送命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
瞳深如墨的少女身影微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刹那消失,半息后,滕绛雪嗅到一缕茉莉淡香,鬼魅般闪现的身影握住一柄钝刀,正抵住她咽喉。
滕绛雪柳眉微扬。
好快的速度。
周围有墨家弟子惊声怒骂:“放开宫正!”
“这就是墨家宫正的实力?”
珑玲眉目静如潭水,不管是任由自己整个「止戈卫」射杀,还是割断墨家宫正的脖颈,对她而言仿佛都是不需要眨眼就能立刻做下的决定。
“放他走,或是你我同归于尽,你选哪个?”
她的语气并不故作凶狠,真正锋利的剑不会靠剑鸣声威吓敌人。
滕绛雪心头一颤,面上却微笑:
“你还没有让我选的资格。”
掌心翻覆,她手中灯笼坠地,那根挑灯用的棍子却在顷刻间发出机关咬合的声响,铁片层层浮现,随她指间一转如一朵铁花散开。
竟是一把纤细精巧的机关伞。
珑玲离得太近,下意识避开她锋利伞片,岂料她的目标并非珑玲,掷出的机关伞回旋一周,伞尖倏然飞出一道灵流直直朝街道中央的梅池春而去!
“师姐!”
小楼上响起汲隐一声大喝。
梅池春兀自不动,眼看着那灵流眨眼逼至他眼前,他唇角冷然一弯——
啪!
五光十色的小焰火啪地一声炸开之时,梅池春看到的却是倏然挡在他眼前的少女。
他瞳孔蓦地一紧。
肩膀被她猛地摁住,珑玲垫着脚,紧张查看:
“你没事吧!”
脸没炸坏吧!
“人家小情侣都没紧张,师弟怎么比他们还紧张?”
机关伞眨眼间又重新收束回原状,滕绛雪试探结束,摸了摸颈上血痕,并不在意地轻笑: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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