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玲在他阴郁冷沉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要送她桂花糕?
虽然有点突然,但送她吃的,她没理由拒绝。
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珑玲又不期然地想到,过去她追捕梅池春时,他虽然被她追得狼狈,但也会像这样莫名其妙地投喂吃的给她。
“裕丰斋的包子,刚出炉热腾腾,司狱大人追着我三天三夜,总得吃点东西吧?”
入目是青金石色的衣角,衣上纹绣如金屑散乱,光华灿烂,一枚错金嵌绿松石带钩勾住腰带,紧系着他劲瘦腰身,上悬一白玉玉佩,镂空雕着数条梅花枝。
珑玲这辈子没瞧过比他打扮得更招摇的男子。
他半蹲在屋檐上,似笑非笑地朝珑玲抛来一团黑影,珑玲瞳仁倏然一紧,毫不犹豫拔剑劈去。
被砍得稀巴烂的包子砸在路边,一群野狗一拥而上,瞬间一扫而空。
“猜忌心重的人没口福,算了,还是小狗信任我,小狗好。”他跃下屋檐,大手胡乱揉了一下野狗的脑袋。
珑玲甩掉剑上汤汁,执剑肃然道:
“敕命鬼狱在外执行公务,只服辟谷丹,不沾粒米,不管你是试探还是别的,这招对我没用。”
说完,珑玲面无表情地吞咽了一下。
然后她就见梅池春又露出那种忍俊不禁的表情。
裕丰斋的包子,芙蓉楼的糕点,陶兴居的烤鸡,他有时是在珑玲的必经之途上放着,有时是雇一个人莫名其妙找上珑玲,张口就是“诶呀这位姑娘你今日运气正好,来了就是小店今日第三十六名客人正好免单”,稀里糊涂就拉她进去请她吃饭。
珑玲虽然经常被人说像个怪胎,但她觉得,梅池春比她还怪。
她明明是要抓他回去关一辈子,他却记挂她有没有吃饭,而眼前的少年明明看上去那么生气,一开口却要给她买桂花糕。
是所有男子都这么难懂,还是只有长这张脸的男子才会这样?
珑玲望着他,有些困惑地点点头:
“好啊。”
“——别再聊你们那个桂花糕了,先担心担心你们的小命吧!”
姬灵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他的房间在红袖馆最中央的一座楼,周围住着馆内其他的男男女女,推开窗,天井下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高台,宾客一层层围绕高台而坐,夜夜笙歌不断。
从这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向下看去,宾客尽收眼底,姬灵渊一眼就看到一群浑身湿漉的灵修。
“伏殷带着人进来找你们了……你们不会跑吧?”
他回头惊惶不安地望向梅池春,后者直起身,眉目间仍带着不辨喜怒的散漫笑意。
梅池春对珑玲道:
“玄龟令带了吗?借我用用。”
夜色如墨,北寮灯火如昼,西寮的街道却早在天刚擦黑时就安静了下来。
梅宅响起大伯娘嘹亮的嗓门。
“这时候又开始怪我了!你把人家孩子吓得饭都没吃就逃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城里最近不太平?人家孩子好心提醒你别被人骗钱骗命,你倒好,外面的兄弟比你老爹老娘都亲,你干脆跟他们过去吧!”
而后又是梅大伯低声但不服的反驳声,嘀嘀咕咕,说着“人家不会骗我”“我们之间的交情你不懂”之类的。
秀秀一如往常,吃过饭在院子里扫地,感应到玄龟令的动静,她取来一看。
「不是玲珑是珑玲」:冒牌货做什么呢?
秀秀瞪大了眼。
「秀秀」:你该不会是?
「秀秀」:你居然连珑玲姐的玄龟令都抢!你把她怎么了!
「不是玲珑是珑玲」:绑起来放火架上烤着呢,你现在想办法替我向你们非攻队的那个叫汲隐的人传话,限时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要是没在北寮的红袖馆看到墨家弟子
「秀秀」:就怎么?
「不是玲珑是珑玲」:就把你的珑玲姐烤得外焦里嫩,一片一片切下来下酒。
珑玲偏头看到后面几句,咬了一口刚送到他们位置上的桂花糕。
“秀秀很聪明,你这么说吓不了她。”
梅池春将玄龟令还给她。
那个冒牌货知道他和珑玲待在一起,对她而言,就是最吓人的事了,她千方百计想抱司狱珑玲这个金大腿,那么,无论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都肯定会拼命去办。
“你是她嫂嫂,她会来救你的。”
说到嫂嫂二字,梅池春语调微妙,他看了眼那一盘迅速一扫而空的糕点。
呵,反正不是“梅池春”这个人买的,谁给的她都吃。
珑玲之前与伏殷打那一架,体力消耗不小,吃完一盘灌了一大壶茶水,就已经开始等下一盘糕点。
她看着二楼下的高台。
待会儿,姬灵渊就要被送上去献艺,等待被人出价挑选。
伏殷还在一楼四处搜寻他们,慕卫国世子大名而来的宾客众多,他们找人并不容易,不过时间一长,他们依然会找上二楼。
珑玲道:“他上台了。”
在宾客们的骚动声中,头戴珠翠的姬灵渊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顶着无数双猎奇目光,缓缓走上高台。
这时候,他看起来倒还有几分王室公子的骨气。
哪怕那张本就宜男宜女的俊俏脸蛋上扑了厚厚脂粉,他也紧抿着唇,背脊挺直,要将这青楼高台走出点祭天大典的肃穆端严。
“这真是卫国世子?卫文公的那位嫡长公子?”
“没见那老鸨展示的信物吗?不会有错的,若非贵族出身,哪儿有这样的仪态?”
有略知内情的人神神秘秘道:
“听说他原本投靠阴阳家,在子午道也算是个人物,谁能想到阴阳家被巫山蔺青曜踏平……说起来,蔺青曜不也是卫国人?他娘还是卫国臣子呢。”
“诶呀,这都什么世道了,什么国什么臣,你当是周王室还在的时候吗?还好周灵王和太子姬弃早死了,不然我看也得在这台上给大家跳舞奏乐,是不是?”
“这话可莫让儒家那群老家伙听见,他们还一心惦记着尊王攘夷,恢复周礼,听见这话,还不得跟你拼命!”
“什么儒家?这是青铜城北寮,在这儿,咱们陈国人说了算,就连墨家弟子,你看看他们敢不敢擅闯——”
众人哄笑开来,笑声传得极远,连二楼的珑玲和梅池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梅池春饮尽羽觞中的酒浆,没有开口。
“你们陈国人在这儿真的说了算?”
笑声戛然而止,那几人猛地抬头,只见二楼坐着两个戴着鹿角面具的怪人,方才那女子清冽平缓的声音,正是从面具后传出。
二楼的姬照蓉原本正焦急不安地瞧着台上的哥哥,听见这话,也抬头惊疑不定地朝对面望去。
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方才笑得最大声的男子冷眼瞧着二人,道:
“这红袖馆正是在下所开,虽借了墨家的地盘,但也我们陈国人的生意也养活了青铜城不少人,与墨家井水不犯河水,本本分分做点小生意,谁敢无故插手我们的事?”
他说这话,就是在警告他们。
来他们红袖馆劫人的事,他们可见多了,能在乱世活出点名堂,他们北寮不说强者遍地走,也绝不会任人欺负。
“本本分分?”梅池春似是赞同地颔首,眉目间却有藏不住的戏谑讥笑,“这有点难说吧。”
……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们身后的姬灵渊深吸一口气,他低头看着眼前琴弦,拨弦而鸣。
“儒,本求雨之师,衍化为术士之称,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儒家得道以民,所谓得道,一曰礼乐,二曰仁义——今日诸位列坐于此,我便同大家讲讲,何为儒道。”
此言一出,丝竹管弦声骤然止住,原本欢声笑语的宾客们,也纷纷神情凝固。
自称红袖馆之主的男子也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死死盯着姬灵渊的身影。
他在说什么胡话!
他在墨家的地盘,要讲什么道?
在青铜城外城的所有势力,的确与墨家井水不犯河水,但也有一个前提:
禁止宣扬除墨家以外,诸子百家中任何一家的思想。
这其中还有一个不成文的条例。
尤其是儒家。
就算是头最硬的儒家君子,也从没听说谁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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