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面容和记忆里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竹林深处,古老吟唱,乖张任性……是她,也只能是她,难怪她会用古语吟唱汤下祭歌。
知晓汤下祭歌的无非是几家屹立在世大氏族,又在渝中一带现身,除了萧氏女还能是谁。
他早该察觉的。
“媖……”章雒双手作拱躬身行礼,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如今假冒的身份,微滞了一瞬,“夫人,之前我等有眼未识泰山,还望夫人恕罪。”
今日一早知晓被戏弄后,他当时本有些生气,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对方告知如何离开的竹林,想必很可能他们至今依旧困在竹林,心里的气倒是消散了许多。
昨日虽只是匆匆一见,对方给他留下一个十足的深刻印象。
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如果对方既是女子也是小人呢?
如非必要,他不想再和对方打交道,没想到还没隔上一天,又要和她正面对上,还是他自个儿主动撞上去的。
章雒有些头疼。
萧玉今袅影袭袭,一身繁锦华簇,非但没减弱她身上的魅色,反而添了一丝威容尊贵。
“出来得倒挺快的。”她绛唇微扬,扬起一抹明显的弧度。
来了,果然又来了。
章雒只当没听出她话里含的奚落,低眉顺目:“全赖夫人愿意出手相助。”
又是这般,仿佛一拳打进棉花里,乏味没趣。
萧玉今撇开视线,她突然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个讨厌的男人。
章雒瞅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婢女:“不知此奴犯了何事,引得夫人如此动怒?”
“怎么阁下想替她出头?”萧玉今心上冒出一股火气,眼前这人实在碍眼,还没赶他走,就又再冒声出言。
章雒不懂又在哪里得罪她,只觉她脾气果真如传闻中古怪:“此奴看起来应当罪不至死,还望夫人高抬贵手,饶恕她的性命。”
旁边的葛妪厉声斥喝:“大胆!”岂容尔乱行污蔑之事!
不等葛妪把剩下的话说完,萧玉今抬手阻止。
她侧眸曼掠,双瞳剪水,似琼台玉宇:“阁下可知她犯了什么错?”
声音很轻,仿佛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在江面。
章雒顿了片许:“不知。”
“既然不知,还想替人出头?难不成……”萧玉今故意把话音拉长,靠近章雒几步,“阁下看上她了?”
察觉面前似乎被一片阴影覆盖,章雒抬起眼,不曾想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夺人心魄的眼眸,心跳快了半拍,迅速低眉收敛视线,仿作若无其事:“还请夫人慎言。”
“我说错了吗?”萧玉今移回跪地婢女跟前,弯腰屈身,右手的食指勾起婢女的下巴,谛视几瞬,嫩滑白净的指腹擦了擦婢女脸上的血污,“瞧瞧这张脸长得多俊,谁看了都喜欢,对不对?”
章雒心道,难道她之所以会对婢女大发脾气,是因为谢郡令的缘故,谢郡令和婢女说了几句话,她便大吃一场飞醋,如此一看,早上发现的那一名死去婢女很可能真的也是她所为?
他心绪不由复杂起来,一时晃神,差点儿漏掉萧玉今接下来的话。
“英雄气盛,美人多娇。”萧玉今旋即起身,薄尖染甲轻飘飘地刮了刮指腹上刮不掉的血渍,“自古英雄爱美人儿,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章雒不知怎么扯到这个话题上,就见萧玉今倏地一笑。
她笑颜明媚,似灼灼烈阳:“既然如此,今日我就给阁下一个机会如何?”
*
章雒望着脚下一方池水,秋风萧瑟,枯叶飘零,水面依旧如镜,倒映着犬牙交错的池岸,可镜面模糊伤痕累累,犹如一面孤冷沉寂的残月。
耳边浮现起萧玉今片刻之前说的话——
“这只珠玉耳珰和刚才的那只是一对。”
萧玉今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置着一只血红的珠玉耳珰,衬得肌肤莹白似雪,“只要阁下能将那只珠玉耳珰从水里捞出来,我便饶了她的性命。”
谁知话刚说完,一道红色残影从她掌心滑落,径直没入水,眨眼间,彻底沉入池水,不见踪影,池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泛滥无依的波纹。
“哎呀!”
乍然响起一声惊呼,章雒闻声抬眼,对上萧玉今故作姿态地半掩面。
她眉眼流转着掩盖不住的小人得意:“现在得劳烦阁下把两只珠玉耳珰都捡上来。”
章雒手心紧了紧,她是故意的。
算了,一只珠玉耳珰也是捡,两只珠玉耳珰也是捡,只要能救下卑微可怜的一命。
章雒脱下鞋履,脚下轻点借力往空中一跃,宛如一只灵活矫健的大鱼,翩然跃入池水。
一进入水中。
萧瑟沉寂的池水,宛如一片冰冷蚀骨的阴影,瞬间缠绕上他的躯干和四肢,章雒只觉一股霜寒迅速从皮肤往里蔓延,霎时脑子一空。
被一个意识疯狂吞没。
冷……
好冷……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恢复意识,舌尖溢出一声冷呓。
章雒眼神迅速清明。
他料到深秋水冷,未曾想如此悚寒,若拖下去,情况更糟,必须尽快速战速决。
然而,池塘底堆积着厚厚的淤泥,水草枯杂浮浮沉沉,导致水浑且浊,再加上水底光线比水上晦暗,视野上难度极大。
章雒努力从模糊画面中辨认记忆里的方向。
池岸边。
葛妪看着不断浮出水面换气又继而屏气下潜的黑色身影,小心瞅了一眼萧玉今脸上神情:“主子,这是不是太强人所难?”
“堂堂习武之人,连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到?”长长如丝羽睫映掩下,清澈透执的黑瞳倒映着池内来回寻觅的身影,不曾有丝毫挪动。
葛妪知主子正在气头上,不等主子撒完这份气,恐怕今日事不会结束,罢了,谁叫那小子莫名其妙跳出来,非得出什么头。
秋风朔朔,枯叶萧萧,天幕渐渐垂下。
亭桥上,萧玉今袅影娉婷。
池塘内,黑色身影潜游沉浮,宛若一条矫捷的水中游龙。
章雒在光线暗冥的池底下四处摸索,几乎将整片池底全部摸索一遍,却只找到一只珠玉耳珰,始终找不到另一只珠玉耳珰。
“哗啦——”
水声响起,章雒钻出水面,大喘了一口气,踩着水下隐藏的石头上岸。
萧玉今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一身湿淋淋的,几缕湿结碎发贴在鬓侧,碎发末端滴出水珠,水珠从弧度坚毅的脸颊滑落,顺着因走路颤动的凸起喉结,滑入颈下交叉紧裹的黑色布料中。
章雒克制着游水后的轻喘,伸出手掌,缓缓摊开紧攥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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