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迎面劈来的龙相剑意,南宫臧挥掌,想推开黎清逸,却没料到她抓住契机,挣脱束缚,先一步闪到肇斯行与觞小宁身边,裹着两人钻进外门弟子之中。
这动作太过行云流水,看得南宫臧不怒反笑,倒是松了一口气,再回头,专心对乔羽这一条奇龙。
南宫臧大笑,白丝飘散,声如鬼魅,回荡剑炉:“乔师弟,你忘了你的剑,是何人所教?”
“当然没忘,”乔羽掷地有声,“都是大师兄亲自所教。自然,今日也想用师兄所授予剑法,同师兄切磋一番。”
龙首与黝黑魔气相接那一刻,剑炉内宛如灿星对撞,星尘佛琵琶琴弦崩裂,骤然炸裂。
巨量冲力冲散夫诸灰影,尚有实体的林夕借机冲向弟子群中,想夺取一具新的躯体。就在此时,黎清逸率先挡在诸外门弟子前,抬手阻挡林夕的攻势!
林夕口中叫嚣着叛徒,黎清逸不为所动,掏出浑身符诀家当。
她本为剑骨所化,同剑冢内灵剑相生相克,自然得不了本命剑。从旭阳每年都会塞给她各式灵咒防身,芥子内堆积数量众多,此时全都拿了出来,她边扔边叫:“我不是叛徒。”
林夕尖啸:“当年是你带我们走出极北,命丧云舸,身负罪孽,此时还护着一众罪人!”
“阻拦夫诸复仇,就是叛徒!”
“别瞎说。”黎清逸扔累了,长喘一口气,眨了眨鹿眼,“我从未阻拦你们复仇,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爱找谁找谁,杀我都行。”
黎清逸大张双臂,自决般闭上双眼,视死如归:“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被骗到此处,靠这群孩子复仇,冤孽如雪球,越滚越大。”
魔气凝结人心,夫诸已然丢失本性,林夕不分黑白,掌心凝结黑气,朝黎清逸胸口抓去。
瞬间,一枚爆破诀自眼前炸开!
林夕捂着双眼后退,这枚爆破诀杀伤不大,却逼得他不断后退,他睁开眼,发现黎清逸已被无数外门弟子护在人群中。
觞小宁摇晃着扶起身,方才那枚爆破诀便为他所释,只是体内夫诸魔气不断抢夺他的身体,眼前景象交叠,他全凭本能扔诀。
“黎师姐你没事吧!”
外门弟子团团围着她,也不管大师兄为何成魔,更不管什么夫诸云舸,他们看到黎师姐要拼了命的护他们,那他们也要拼命护黎师姐。
目睹这一切的林夕恍然。
看着被护在中心的黎清逸,似乎回到从前,那个被小夫诸簇拥的夫诸族长。
趁着林夕走神时,他背后闪出一道身影,挥手打出一掌在他后颈处,灵力施得极好,不会伤到躯壳,更不会伤到他体内的夫诸神魂。
而他身后,施这一掌的人却吐出一口鲜血。
“……从长老!”
良久,才有人认出这花白腐朽的老头,竟是藏剑峰的从旭阳。
肇斯行离人近些,赶忙上前,一前一后接住这二人,待黎清逸打出觞小宁体内剑骨后,赶来粗略检查后,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林夕因夫诸神魂附体太久,神魂已难以分割。而从旭阳……
黎清逸咬牙,要为从旭阳灌输灵力,却被豁然睁开双眼的从旭阳制止:“别……”
“别……孩子,我……我终究欠了你们……那么多命,总归……要还……”
从旭阳又咳出几口血,黎清逸迅速取出挂在身侧的银针包,纤细手指干脆利索地甩出几针,扎在从旭阳额颞处:“从师叔入痴怨道,急火攻心,少说两句最好。”
从旭阳大惊:“你……你早已知晓事情,不怨我?”
“怨,怨也要挑时间。”黎清逸头也不抬,发狠似的接连打在从旭阳胸口几穴,“我还在乾华山,是百疾峰的弟子,学的是医术。”
黎清逸:“当初你将我带出剑炉,承诺这宗门几峰可任选所去。我择百疾峰,就是为治病救人。”
从旭阳又痛又悲,生生受了这几掌:“对……对不起……”
黎清逸微微低头,眉头紧了又松。
此时剑炉内的三昧真火被乔羽剑意掀起,似乎有几分过去的滚烫炙热。
自混沌中醒来,黎清逸就在这剑炉中。
除她之外,这剑炉中便没有生物,唯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厌恶真火,如兽一般,仅凭本能躲避,她躲在用来排灰的甬道,思索她是谁,她为何在这里,她该去何处。
直到从旭阳亲自入炉观察时,发现炉灰中的脚印,循着足印,找到了她。
从旭阳从未在剑炉中见到过活人,他慌张至极,也仅过了片刻,就赶忙扯下外袍,披在黎清逸身上:“孩子,你是谁,为何在这剑炉中?”
黎清逸瞪大双眼,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晓为何在此。”
从旭阳推至她三步远之外蹲下,又问:“你在剑炉中待了多久?”
黎清逸摇头:“不知道,大概很久吧。”
这让从旭阳犯了难。
思量许久,他先将人先带到百疾峰,请屈笛长老来作检查。
屈笛来自蓬壶岛,以医入道,受邀入乾华山,女长老虽沉默寡言,到底与这姑娘同为女子,许能给她些许安全感,总比同他这么一个男人在一起要强得多。
更何况屈笛医术了得,若这姑娘被炉火熏出毛病,也能及时关照。
屈笛探了探黎清逸的脉搏,冷冷地扫从旭阳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开始收拾桌上的物件。
从旭阳愣在原地,直到屈笛甩袖离开,才追上上去:“屈长老!屈长老!”
屈笛冷声冷气,倒腾脚步,速度不慢:“从长老天性烂漫,偏爱研造,这是又从剑炉中钻研出了什么玩意儿,拿我开涮。”
“什么?”从旭阳满脸疑惑,“我拿你开涮?”
屈笛这才听出不对:“里面那人,不是你专用剑骨所锻?”
“剑骨锻人?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屈笛疑惑撇他一眼后,匆忙调转脚步,又回到堂内,将从旭阳驱至门外,为这有些痴傻的姑娘细细检查身体。剑骨之身特殊,屈笛以灵力探知,黛眉轻撇。
她走出医堂,问从旭阳:“锻剑剑骨可否用过夫诸骨?”
从旭阳道:“曾用过夫诸骨,不过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乾华山立稳脚跟,于九州大放异彩。旧朝气数已尽,改朝换代不知多少年,夫诸脊骨尽数锻完,剑主都轮了一圈,唯独那雪霰至今不曾认主。
屈笛脸色立刻冷下来:“我在蓬壶岛做外门弟子,入乱世游医,曾救治云舸遗民几人。道听途说,听闻大祎同云舸一战,是以鬼术取胜。”
屈笛:“胜者歌历史。人称云舸与魔共处,鱼肉百姓,大祎国师借半分天机,灭魔统天下,听着宏伟,却同我从云舸遗民口中所闻相悖……”
一语道破。
从旭阳胸口闷塞,喉头重重一滚,压下血腥气,哽咽问:“夫诸……云舸人口中的夫诸魔兽,究竟是什么样的?”
屈笛道:“云舸人说它们,纯良如极北霜雪,祥瑞慈兽。”
那日,从旭阳奔向主峰,同于至岑对峙,方得全貌。
“从兄天性纯良,我猜测你不愿沾染这些乱遭事,便撒了些小谎。”于至岑笑着为从旭阳沏茶,他眼神精明,将从旭阳性格摸透彻,略带嘲嗤,“魔到底是魔,终要堕入歧途。凡人短命,看不到往后百年之景。若不管不顾,遭至魔气侵袭,再出手已经晚啦。”
于至岑将茶盅推至从旭阳眼前:“天道本就如此,你若将它视作尚好的剑骨,就早已忽视它似人的本性。”
“你看,”于至岑皮笑肉不笑,“魂钉已锻,这事都过去千百年,剑骨已成剑基,化作灰随风去吧。”
从旭阳说不出半句话,再难压制哽在喉头的血,一口喷在茶台上。
他当真蠢笨。
一心锻剑,不问窗外事,信了于至岑的话,用他带来的脊骨,锻出魂钉,走出以杀止杀这一道险棋。
终酿成血孽。
从旭阳脸色苍白,在来时将自己打理干净,进入医堂,重重地跪在黎清逸面前。那时的从旭阳与此时狼狈的从旭阳重合,他断断续续道:“我……从旭阳,欠云舸,欠夫诸血债,不配有道,不再锻剑。”
“而……而这条命,也应由夫诸……与云舸……人,所收。”从旭阳笑得勉强,“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还请……不要将无关弟子牵扯其中。”
“自我感动。”黎清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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