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风吹紧,骤雨急来,淙淙密雨淋湿了院中秋千。
李茵穿着一件葡萄绿缠枝纹对襟长衫,立在檐下,静看雨落如绳。
“姑娘。”
怀玉走上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衫,“梅雨来袭,今夜忽然冷起来了,姑娘回去吧,当心着凉。”
李茵下颌微低,让她帮自己披上了衣衫,只是眉宇紧锁,萦绕的愁绪比这淅淅沥沥的雨还繁多。
她缓缓道:“祠堂里,也会冷吗?”
怀玉叹了口气,“也许是会冷的,但是,夫人已经让人将蒲团换成了软的,又让下人们准备了避寒衣物。”
听罢,李茵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入内。
其实,李茵知道,最让国公爷生气的,大约不是宋令嘉算计了自己。而是,她引诱自己掺和进巫蛊案中,与肃王攀扯上了关系,将国公爷卷进了风波。
在他心里,人命不足贵,只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势才值得细心筹谋。
巫蛊、夺嫡,无论哪一件,都足以让国公爷提心吊胆。
反正,她最不重要就是了。
夜色昏沉,屋里上了灯,却大有寒夜孤灯的凄楚之感。
屋内一应陈设如旧。怀玉走后,底下的人也就疏于打理,案上青绿玉瓶里的茉莉花还是几日前插上的,花瓣发黄枯萎者过半。
李茵坐在矮榻上,靠着软枕,明明神思困倦,却还拿着一本书。她的视线懒懒扫过,字落在眼里,却没读进心中。
怀玉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劝道:“姑娘,咱们赶了一天的路了,你的手还不方便,要不别看书了,去睡吧。”
“我睡不着。”
李茵放下书,葱白般的指尖抚上书卷,往后翻了两页。里面,是几枝已经干枯的茉莉花,淡淡香味与书卷气糅在一处。
盈盈双眼,遽然蒙上了雾气。
怀玉拿她没辙,挤眉弄眼示意崔燕。
方才,崔燕端上来一个陶瓷小盅,有热气顺着缝隙溜出来,隐隐约约能闻见几丝姜糖气味。
她接了怀玉的暗示,把东西端了过来,“我听怀玉说,你晚饭没怎么吃,就让小厨房做了红糖姜茶圆子,味道还可以,要不要吃一点?”
出乎意料的,李茵擦了泪,把书卷合上,走到紫檀木桌边坐下,“好啊。我们一起吃吧。”
一丝欣喜出现在怀玉眼中,她道:“好呀,我去把剩下的端上来!”
姜茶驱寒,圆子软糯,加了浓稠的红糖,甜味盖过了姜的辛辣,吃着倒也别有滋味。
今日的晚膳,李茵确实没吃饱。宋令嘉委屈万分地抽泣着往祠堂去了,宋夫人坐不住,也跟着去了,留下她与梗着一口气上下不能的国公爷面面相觑。一顿饭,比月山县客栈里的那顿还莫名其妙难以下咽。
“老爷和夫人还是疼姑娘的,”怀玉道,“姑娘不在家这些天,他们一直念叨着,怕你在宫里受委屈。只是……”
听见怀玉的话,李茵的勺子滞在半空,“只是什么?”
“只是大小姐身份特殊,是——”
她适时噤声,李茵帮她补足了后半句,“是未来的太子妃。”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未来的太子妃,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有损名声的错事,为了保全国公府的荣耀,大家都要帮她遮掩过去。”
说完,李茵静静坐在那里,心绪不平,蜷曲的睫毛一颤一颤。
千般委屈郁积,一时难以消解。
“阿茵,你受委屈了。”
忽然,崔燕从一侧轻轻环住她,像小时候互相安慰时一样,“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
李茵摇摇头,几分怅然,几分无奈,“我不哭,哭有什么用。”
拿着玉佩,找到亲生父母,以为就可以脱离从前仰人鼻息的日子,渴盼一点亲情。
如今看来,虚妄而已。
“阿茵,你别这样。”崔燕松开她,拉了她的手,与她相对而坐,“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把所有的话都憋在心里,说出来,骂出来也行,我与怀玉一起想帮你办法不好吗?”
李茵看着她道:“正因为我当你们是朋友,所以,才不能什么烦心事都倒给你听。说得多了,总有一天,你会嫌烦的。”
“我们才不会烦呢!永远都不会烦!”崔燕严肃地道。
她的眉眼生得偏秾丽,眼若桃花,细眉微扬,论谁见了,都会留下三分印象——这是一个有脾气的美人。
只是,在李茵看来,她的严肃,往往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好,”李茵耐心地重复她的话,“你永远都不会烦。”
“我与她,在同一屋檐下,也许还要共处不少时日,有了今天的事情,今后是和平相处还是你死我活,总得早做决断。”
李茵侧过身,面向怀玉和崔燕,“我没事,既然回来了,这些事情就不得不面对。只要你们不弃我而去,总归不是全无办法。”
崔燕:“当然不会!”
怀玉:“我也不会!”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清脆如珠玉叮咚,瞬间,心中沉沉阴霾散去几分。
“好,”李茵微微扬唇,“如今,我将你们二人当作最值得信赖的人,最亲近的人。”
“所以,接下来我问的问题,还望你们如实回答。”
柳眉舒展,一双清丽眼眸看着她们,似澄澈秋水,仿佛,一切阴谋污秽在这双眼睛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怀玉和崔燕莫名有些紧张。
李茵先问了崔燕,“回来之后,我还没有问过你,今后打算如何?你的父母、哥哥……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哥哥了。”崔燕冷了脸,“一切罪责,自然依大晋律例处罚,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当然,若是上了断头台,我去送一程也无妨。”
桃花眼里蕴着怒与恨,谈及父母与哥哥时,冰冷的语气像是在提起陌生人。
与刚被救回来时,大相径庭。
在从青州回国公府的路上,崔燕与李茵同乘一辆马车,崔燕伏在她怀里失声恸哭,泪眼朦胧。
从为什么执意独自回云溪村,回去之后母亲和哥哥对她做了什么,到慧明寺的暗室、白钟的死,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忏悔。
她说自己从前不留在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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