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
半日晴,几日雨,是初晨
两道绿影安静得伫立于珠帘般的雨幕中,是一滴一滴从翘起的檐角坠至伞面,又从伞面滚落到瓷缸内的晶莹
是在那残荷枯萍下漾开的一圈圈涟漪,红鲤顽皮,巧吮纤手,见女郎无动,反倒将鱼尾一甩,重新藏回了泡泡中
温惠轻笑,身后鸣翠却带着明显的不安
“崔娘子虽说住了下来,但......”
“上次也是这样,不是吗?”
女郎温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或曰,她对此感到麻木
“清河侯从没怎么管过她,至于大兄那边,让他自己休书二封送到前线与范阳去,倘若,婚嫁之事再怎么说,也须得阿爷归家再从长计议”
“可,上头的意思是,长公子大莫半旬左右就须得去燕郡上任了,公子还说,到时将娘子与慎娘子,四公子也顺路一齐带回范阳,一家人好早些团聚”
“......”
温惠拾起眼眸,瞳中景色,四角天空,就似那深绿的油彩泼在白墙上晕染开来的厚重,迷迷茫茫叫人直看不清前路,不如归去
阿家,祖母,叔叔婶婶们......经历了这许多,她
还真有点想家了
“也好”
这种情感,别扭又渴望,虽然范阳的老宅像个代表规矩礼教感觉下一秒就要吃人的大怪物,自己的身份又是那般“高不成低不就”,在人前晃彼此都会觉得尴尬,可比起这些
她更害怕孤独
更害怕,离别
从前的自己可真矫情呢,嗐。温惠仰头望天,瞧那细雨扎破灰蒙蒙的云层倾泄霞光,自己的生辰在秋日,转眼她便要十六,十七,及笄,嫁人,闺中的时光,真的要掰着指头算了呢
呀咧呀咧,别那么悲观嘛~你瞧那渭阳县君冯令灿,比你还大不还~有钱有爵,爽的紧呢
我们不一样
温惠苦笑,是自言自语自嘲般的喃喃:
“大家族,规矩重呐”
“女郎?”
“......慎娘呢?”
“在祠堂那边,二娘她呀,几乎都要将床搬过去了呢,就怕绛华大人一个想不开出事,实则,她也是实心肠,那日在客堂中实在是气得紧了才......那侍女我听崔娘子唤她‘芜梅’罢,唉,也是个可怜人”
“这世道何人不可怜,不可悲”
温惠转身,欲提裙回屋,侍女那日的话语落在心头毫无震颤那都是诓言,‘只为门户私计’ ,嗐,还真是,一针见血呢
至于长不长久,管他呢,自己估计也没那么长寿,诅咒想来也落不到她头上,于这世道,她只要对得住自己,顾的住自己就可以了
“鸣翠,我是不是太自私,太悲观了”
“阿惠”
蓦得,身后忽闻一道许久未遇的飘渺,温惠惊愕回眸,小院的廊下正站着道修长身影——青灰道袍,法帔披身,手握塵尾扇头戴莲花冠,眉目清朗,气质超然
一个家族里总有几位“叛逆”的怪人,北州冠族范阳卢氏也不例外
首先排除小时候受过心灵创伤的可能,再排除被同僚欺负被现实打压突然呜呼顿悟的契机,嗯,以前好像也没出现过癞头和尚掏出怪玉,或者很没边界感点额头的情况,因此
二公子卢道亮为何隐居不仕,并常年处于半出家状态,成为了卢氏乃至整个范阳的未解之谜
好在大隐隐于市,二兄倒也没被两个和尚架着登船从此实现心理意义上的“天人永隔”,逢年过节在老宅时还能见上几面,但,仅仅也只是以前
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大幸,他乡遇至亲,乃人生之大大大幸,温惠眼眶一热,刚想提步上前寒暄,却忽听自个二兄道:
“我看这缸里的鱼,你需要放生”
搞麻?
伞偏雨落,隔帘而望,相见时的激动被寒意冲刷后,温惠驻在原地,尴尬接续,只能顺着话题回道:
“可,离开了食饵和净水,它们会死的”
“生死有命,并非我等能干涉,你又何必为此动情,为此心伤”
不知为何,温惠总觉得面前人在含沙射影些什么,不知为何,她亦有种心虚下的“恼羞成怒”之感
“阿兄”
所以呢,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在所谓的佛祖天灵眼中,都是毫无意义的一场场戏吗
“这么说未免也太轻巧了些罢”
“把他们给我吧”
温惠一愕,不知其所以云,忽又,知其所以云
“阿兄,是怎么知道的”
“人总是那么自大,自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自以为所作所为皆能瞒天过海,殊不知”
他将那塵尾一扇,乘雨而来
“万般皆注定”
道袍拂过瓷缸,沾湿的不知是水,还是雨
“鱼能离得了缸,却逃不开水,人生之于万象,不过一粟之于沧海,又何必太执着呢”
“可”
“怎么了”
“无事”
温惠松开袖中紧握的手,回以自嘲般的苦笑,男子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指点过红鲤微硬的背鳍,忽而又问:
“痴儿,何为六逆”
嗯?
“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
虽然实在搞不懂二兄的意图,但温惠还是如实答道。男子垂下眸,用手指戳破了红鲤刚刚才吐出的泡泡,后者微恼,将鱼尾重重往前者手背上一甩,又咻得钻到水缸深处去了
“贱妨贵,乃六逆之首,很不错”
温惠不懂为何阿兄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那你,又在纠结什么呢”
“......”
“大义”
她不知道,可,内心深处一个在苦苦挣扎的灵魂告诉她,这样不对,这既不符合圣人对理想社会的憧憬也不符合,最基本的公序良俗和,道德
黑又黑得不彻底,白又不可能变白,所以她纠结,她痛苦
“我刚刚路过廊下,听见阿兄,似乎在泣”
男子将大袖一收,说出的话中总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
“不过,我分不清是雨声,还是泪声”
那些话还是太深刻太伤人了,卢大兄也是人,经历前线那些污糟又被贬了官,没底的告白外加至亲的恶言相向,他也会难过,也会受伤
当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在人前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
“长兄,好事将近了呢”
温惠只能找这个还算积极的话题
“阿惠,将他们放下罢,我会带着庆祖和那个孩子一齐走,阿爷阿家那边,我去说”
呀咧呀咧,听到这个结局时,你又在想什么呢
是——呕吼强制半路出家,阿家估计要被气个绝倒~
还是
一个没了公主妻子还很可能牵连获罪的,前途已是问号的驸马,还有比出出家,避一避风头更好的选择了吗?
没有了
“你,会带他们去哪”
“去,天下”
真是该死的谜语人呢,温惠失笑,可笑着笑着,少女鼻尖蓦得一酸,又是怔然落下的一颗泪,彻底融入了淅淅沥沥的雨中
她,又要“失去”一位至亲了呢
“长兄说,他会带着我们回范阳,一家人团聚,再好好过个年”
可天道
戏未终局
“天命如此也!天命如此也!”
悬瓠,军营
南平公冯某那是人逢喜事加加加倍爽~虽然没将范卢那老家伙一把拽下台来个免官罢爵抄家流放一条龙服务,但也泼了他那两个颇有才气的儿郎一身脏水,永不叙用,贬谪燕郡,好啊,好啊
简直就是背水击断粮草出其不意大大滴良策!看着对面神色如常的男子,南平公把眼儿都快笑成了一条缝,兄弟!神队友级别的给力撒!
“远行在即,郡公,还是少饮些酒”
咸阳王将一盏清茶推至南平公面前,煦声开口。后者接过一饮而尽,豪爽地擦了擦嘴边茶渍,复拎起身侧酒壶,又是好几盅下肚,简直快哉,快哉也!
“郡公,酗酒,伤身”
“嗐我不爱喝这玩意”
南平公一摆手,帐内下属应声而退,独留一盏微光摇摆,摄眸亮光
“陛下.....不就是因为饮茶才......”
“郡公此言差矣,皇兄身子一向硬朗,不然,也不会亲自引兵南下”
“殿下别不信”
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或套话,某自证型人格的郡公立刻“嘿”得一声,脚一抬,身一倾,有的没的皆“倾囊相授”:
“思政那可是经常伴驾的哦,就昨日还是前日,陛下,登高望远来着,人往那山头一站风一吹,仪仗还未尽到呢就突然撤了下来,然后您猜怎的”
天哪连这种阴私都毫不避讳,自己可太讲盟友义气了!
“陛下就在我身边呐,可近了,在那疯狂咳嗽,那帕子上啊,我偷眼一瞧,红的!是血!”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