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颂宁起身,一步一步靠近陆清晏,仰起头。
灯火葳蕤,她的眼眸格外明亮,像星辰,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狡黠与甜意,她道:“你在想什么?”
陆清晏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的眼眸间,眼中尽是沉醉。
他喉结滚动,声音比平时温和几分:“我在想……”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落下的发丝上,凌乱地搭在胸前,显然方才急着情报,还未理清头发,连额间的有几缕凌乱的碎发。
于是,伸手拨去她额间的碎发,指间似有若无的触碰她的耳廓。
“头发乱了。”
沈颂宁心口暮的一跳,耳后根酥酥麻麻的,瞬间红了起来,直烧心口,这一次是她躲开眼神。
甚至,她的眼中还留有一丝惊慌。
那一日师父便警告她不要把自己陷进去,可现在她又是在做什么?
她疯了吗?
沈颂宁连忙后撤几步,像是从一场惊梦中清醒过来,低下头,忙向床边走去。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放在床的正中央,语气里满是冷意:“我睡里面,你睡外面,以此为界。”
“你怎么了?”陆清晏跟上前去,语气关切。
沈颂宁背对着他,抖了抖被子,径直面朝里侧躺下,和衣而眠,只留下一个闷闷的声音:“我累了,睡吧。”
陆清晏熄了几盏灯,微弱烛光下,沈颂宁的背影显得更加单薄。他蹑手蹑脚地躺在床边,生怕惊扰了身边人。
两人背对着,一支冰冷的银钗横亘在两人中间,像一条银河。
沈颂宁面对着里侧帷幔,眼眶酸胀,眼前暗影晃动,似她现在的心焦躁不安。四周寂静,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亦能听到身旁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每一次气息的起伏都刺挠着她的心。
她轻轻阖目,紧握着手里的玉佩,那温润的玉石,在她的体温下变得滚烫。
这枚玉佩本是传国玉玺上未用完的玉料所制,传国玉玺在玉京,这枚玉佩却丢失已久。直到天瑞元年,徐流光寻回这枚玉佩。她还记得那时父皇大喜,以为天命所归,天不会亡大盛,还将玉佩给了她。
为什么会给她呢?
因为他只有一个孩子。
为什么只有一个孩子呢?
因为他想活着,也想反抗。
皇爷爷重病,父皇是皇爷爷最小的儿子,却因成年的孩子都被害死,只剩下年幼的他被封太子。那时父皇才三岁,裴渊本想利用幼帝控制朝政,却没想到皇爷爷痊愈,甚至继续当了十几年皇帝。那年母后生下沈颂宁,因是女儿,难承大统。裴渊十分不满,暗自送了无数女子,只为能诞育下皇子,便于操控。既为了自保,也为了沈氏的江山,父皇只能装病,一直到父皇登基,仍旧只有沈颂宁一个孩子。
父皇自不愿受其控制,一面假意听从裴渊的话,一面提拔寒门士人,推行新政。
那时沈颂宁尚且年幼,不明白这枚玉佩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这玉佩玉质极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她被皇帝抱着坐在龙椅上,扬起小脸,问道:“父皇,为什么这枚玉佩要给我?”
皇帝轻轻捏着她的脸蛋,半是宠溺半是欣赏:“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若有一天,我没有完成的事,我希望你能完成。”
“我吗?”她晃着双腿,歪着头,手里不断比划着“可我没有父皇高大威猛,也没有母后聪慧贤淑?”
皇帝道:“阿鸾,这个乳名,是先帝,也就是我的父皇取的。你可知为何?”
“鸾见则天下安,我们都认为你会是改变一切的人。”
“可若有一天,大厦倾颓,无人再可挽救,那也是,时也,命也。你也不需要去承担我们的期望。”
那一天终究还是发生了,沈颂宁还是肩负起他们的期望。沈氏皇族三千孤魂,夜夜在她的梦中徘徊不去。
她记得那些无缘无故暴病而亡的皇叔伯,也记得不愿臣服于乱臣贼子,带兵攻玉京的成王,却兵败被俘,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凌迟处死。
凡是沈氏血脉,稍有能力才干、得人望,或仅仅是因不肯向裴氏低头献媚的宗亲子弟,都在那几年里以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理由接连殒命。现在的玉京,裴氏脚底下的那片土地,是由她沈氏的血肉浇筑而成的。
沈颂宁怎么可能忘记?怎么能够去追寻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她回头望了一眼陆清晏,又迅速回过头。
陆清晏现如今站在她这边,可他真的不想要天下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①。有一天,他也可能挡了自己的路,所以一点点心动都不能有,一点点心软都不能有。
“阿鸾,你很难过。”陆清晏似有察觉,问道。
他语气和缓,生怕惊扰了她:“从刚刚开始你的情绪就很不对,医师嘱咐过,忧思过度也不利于伤口恢复。”
“按理来讲你奉我为主上,作为属下,我的事,你本不应该多过问。”沈颂宁语气格外疏离。
陆清晏没有讲话,只是转身,看着她的背影。
刚刚他觉着自己离她无比得近,现在咫尺间的距离,他却觉得她离她甚远。可这样的拉扯,反复横跳,权都在她。
就像那一夜,陆清晏问她,有一日,他挡了她的路,也会杀了自己吗?明明她犹豫了,但她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人若是坚定,倒也不会痛苦,偏偏就是犹豫,才让人忧思过重。
这一夜,两人都未合眼。
沈颂宁微微翻动身子,不想让身旁的人知晓。可陆清晏连她细微的动弹也感受到了,沈颂宁不想睡,他不敢睡。
直到天微微亮,窗外灰蒙蒙一片,沈颂宁才难敌疲惫阖目,熟睡过去。
陆清晏这才轻轻翻过身。
她的呼吸格外急促,眉头也紧蹙着。那几日伤重,沈颂宁昏迷着,睡觉也是这般不安稳,好似陷入梦魇中,那时,他学着母亲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才好些。
昭阳宫变后,家国破碎,父母惨死,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也坠落,她迅速成长,却还困在梦魇中。那一日,她说她不需要别人可怜,其实陆清晏并不是可怜,而是心疼。
他伸出手,又快速收回。
可惜沈颂宁防备着他。起初,沈颂宁让他信任自己,现在他信任了,才发现沈颂宁从未信任过。
不知过了多久,陆清晏也睡去。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公主,将军,宋麒来了。”
两人猛地睁开眼睛,四目相对间,同时坐起,开口道:“现下几时?”
“日上三竿。”门外人回答。
沈颂宁敲了敲昏沉的脑袋,满脑子都是宋麒来访的紧迫感,顾不得那么多,下意识爬着想要下床。正巧陆清晏也作势起身下床。
“砰!”一声。
两人的头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唔……”沈颂宁捂着自己的头。
这下一撞,原本沈颂宁还病着,昨夜更是一宿未眠,眼下只觉得眼冒金星,马上要昏厥过去。
陆清晏连忙扶住她的手臂,说道:“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阿鸾。”
“公主,将军?”门外的声音还在催促,“宋麒今早就来请了。”
“来了,来了。”
沈颂宁揉了揉太阳穴,晃晃脑袋,又没好气地瞪了陆清晏一眼,又爬着下床,穿好外衣鞋子,推开门。
“那个公主,宋麒在大堂。”他眼睛向屋内瞟。
沈颂宁目光一凝:“看什么呢?去向宋麒复命,说我们马上就来了。”
她关上门,转头看着陆清晏正好在穿鞋,叉着腰走去,说道:“你的这些人也跟你一样多嘴。”
跟着沈颂宁来洛云城的这些人原本就是陆清晏的人,还都是沈颂宁未收编的人。
“那劳烦公主多多调教。”陆清晏笑着说道。
沈颂宁短暂一怔,又立即反应过来,说道:“我们快些去大堂。”
大堂之内,宋麒坐在主位上,手捧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吹开浮沫,喝了半杯,粗着嗓子向身边那堆侍女侍从说道:“他们俩昨晚上小别胜新婚,都午时了,还不醒。”
“来了。”沈颂宁笑着走来,“宋大当家久等了,我给你赔不是。”
“赔不是,倒不必了。”宋麒招了招手。
侍女给左右位都奉上茶。
两人刚一落座,宋麒便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看向沈颂宁:“公主,昨夜可休息得好啊!”
他忽然话锋一转,指着她的眼睛说道:“这眼下乌黑,想来还是劳累了。”
沈颂宁扯了扯嘴角,一脸尴尬。
事实上,昨夜除了几句口角,实在无事发生,可眼前的宋麒显然已经脑补出一场大戏。
陆清晏瞟了眼沈颂宁,察觉到她的尴尬,立即道:“宋兄,昨夜来找公主,是为何事?”
“差点忘了正事。”宋麒合掌,“昨夜审讯他们招了,城中藏匿的地方均已查获。公主,下一步打算。”
沈颂宁知道他这不是在问她的下一步打算,他这是已经有了打算,想看她的计划。
“前线尚能维持,但还是希望大当家能派出一队人马,配合包抄。”沈颂宁道。
“自然,但公主必须留在洛云城。”宋麒收敛笑容。
“好。”沈颂宁毫不犹豫地答应。
“不过,你的那队人马,何时动手?怎么动手?要听我的。”
“可以。”宋麒道,“但朝廷的援军不日将会到达,公主可得帮忙。”
沈颂宁一笑,心道:我当是为何?原来意在此处,看来他的人手无法应对这件事。
“你我利益共同,你若是败了,洛云城沦陷,对我们没有好处。”沈颂宁道。
她看向对面,正巧对上陆清晏的眼神,他正看着沈颂宁,对上眼神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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