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间,又是几月过去。
春末夏初的夜风柔柔地拂过,已觉察不出寒意。今晚的月只有浅浅的一道钩,轻纱似的云飘了过来,连那一点点清辉也消失匿迹了。
嘉月穿着象牙蕉叶纹诃子裙,外罩了棠梨缠枝纹半臂,再挽了天水碧的披帛,这种雪缎又轻又柔,用来当寝衣最为舒适,这个气候穿,也刚刚好。
她刚将窗子阖拢,便听仲夏来禀,“娘娘,摄政王到了。”
她摸着刚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正要起身,小腹却传来一阵隐隐的痛,她估摸着是昨天贪凉吃了盏酥山的缘故,却不甚在意道,“宣。”
未几,一个玄青色的身影便无声地迈了进来,径自走到她跟前施礼道,“臣给娘娘请安。”
嘉月这才掀起眼皮看他,他只着家常的直裰,外又罩了一层单罗纱的褡护,褡护是湖水蓝的,又隐约透出里层的直裰。
她竟想不出,他冲锋陷阵的模样了,毕竟单看着一身宽袍大袖,甚至谈得上清瘦,哪里有半分武将的样子。
然而,人不可貌相,这锦衣玉袍之下的躯·体,她哪一处没碰过,说是健壮如牛也不为过。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发觉又一道灼热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她清了清嗓子,道:“今夜请燕王来,是有件事和你商议。”
“娘娘说吧。”
她绕到翘头案后坐下,取了其中一本奏折道,“虽然从前朝起,便有中官出任镇守,可如今越来越泛滥,俨然不妙了。”
魏邵沉吟道,“那娘娘意下如何?”
她漆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革除镇守中官。”
他摇摇头,“只怕并非易事。”
她立马接口,“所以只有你能帮本宫,别人……本宫谁也信不过。”
他长睫半掩,盯着她手上的折子沉思,“娘娘不妨说说你的计划,臣看看可不可行?”
“本宫翻越了近五年来,司礼监呈上来的册子,发觉冗员甚多,人浮于事,最重要的是长期以往,必然令户部千钧重负。本宫的意思是,效仿前朝,逐步裁汰部分无所事事的锦衣卫、京卫旗校,同时裁内府各监局官……这是其一。”
魏邵一边听着,一边慢慢转着玉扳指,听到声音断了,这才抬起墨瞳问:“那么其二是?”
“其二……”嘉月只觉得小腹越来越痛,痛得她不得不细细地抽了口气,合下了手中的折子道,“其二嘛,这些远离了皇城的中官在地方作威作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得狠狠惩治一番,这个就需要你的帮忙了。”
魏邵听懂了,可却没答应,“天子践祚不久,朝堂瞬息万变,臣既有匡扶主君的重任,岂能一走了之?”
她身体不适令她只想尽早结束这场商榷,一拍书案站了起来,眼刀剜着他,齿缝里冷冷地挤出两个字,“燕王。”
“恕臣难从命。”
她咬白了下唇,只觉得小腹像被一双铁拳捶打似的,疼得直不起腰来,乍然想起许是那一盏酥山,引得月事提前了,这才会这般痛。
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佝偻起背道,“朝堂之事本宫心里有数,只是要你离京数月,绝出不了乱子。还是说,你舍不得无边权柄……”
魏邵听她声音不对,仰头一看,这才发现她面色如纸,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便拔身而起,一双手刚想探出去,忖了忖又默默地收回,只问:“娘娘身子不适?”
她仍强撑着,“本宫无碍,你到底答不答应……”
魏邵脑里潮鸣电掣地转了一圈,忆起这是她小日子快到了,到底过来搀扶她道:“这件事不急,容后再议,您先休息吧。”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眼里凝着一层寒霜,轻哼道,“是不急,还是不愿?燕王说是心甘情愿对本宫俯首称臣,那么松鹤真人又为何出入摄政王府?你到底还有什么计划是不能叫本宫知道的?”
蓦然被撕破脸,他怔了一瞬,很快恢复冷静,“不是娘娘想的那样,臣对娘娘,绝无二心。”
她昂首对上他深如寒潭的眼,步步逼近,“就如你当初一样,你总要做出什么,令本宫信服你。”
“娘娘凤体微恙,不适合议事,还是改日吧,臣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他看她脸色愈发苍白,毫无血色,不想再这当口与她谈论太久,可也不愿马上答应了她的要求,于是语气又软了下来,“让人给你熬点红糖水,再灌个汤婆子捂捂,兴许会好受些。”
嘉月的脸霎时就红了,她别开脸,支吾了两声,“我才不是……”
他也把目光撇开了,淡然道,“不管是不是,既然身子不佳,这些折子就别看了,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嘉月这才缓和了下来,并朝他伸出了手。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便托起她的手,慢慢地把她扶上凤榻,又单膝跪下,托起她纤细的脚踝,放轻了力度,褪下她脚上那双月白的翘头履。
国丧未满,她便一直穿得素雅,绝不落人口舌,可这样的她,不似以往美得肆意,反而有种清丽淳厚的美。
他盯着掌心上那只白皙玲珑的脚,连指甲都是圆润可爱,心头霎时闪过一个念头,抬起头,见她面色依旧苍白,这才息鼓偃旗,把她的脚放好,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正要离开,袍角冷不防被攥住。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别走,陪陪我……”
他僵了一瞬,这才扭过身来看她,只见她乖巧地躺着,眼里仿佛闪烁着盈盈的水光,卸下坚硬的盔甲,终于变成脆嫩的姑娘。
他下颌骨隐隐一动,贴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分明。
脚心踯躅着,想走,却动弹不得。
半晌,才挨着床沿坐下,声音低沉,“那臣等您睡了再走。”
嘉月寻到了他的手,滑嫩嫩的手覆了上来,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略显粗粝的掌心。
他神情飘忽,没有动作。
她觑着他,柔声似水道,“我没有怀疑你,是李尚书说的。”
这是在解释,亦是在求和。
他顺着她的话道,“臣当然相信娘娘。”
她又道:“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想欺压我们孤儿寡母,又有多少人期待我们不合,若连你都背弃我,我一个前朝余孽,哪里有善终的机会呢,恐怕连死后也……”
“娘娘!”他骤然提高了几分音量,打断了她的话。
她看向他的脸,依旧及其冷酷,一双墨黑的瞳孔里氤氲着一层薄雾,令人看不穿。
只是他的下颌线又是冷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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