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入耳,谢雪怜与殿中诸人就都猜到了来者是谁。
幼帝固然空置后宫,却也已经到了皇家会挑选司寝宫女,教导人事的年纪了。
崔太后刚给他选好几个生得美貌的窈窕宫人,还未送去幼帝身边,就被他听到风声,态度强硬地拦了下来。
那日崔太后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有了看中的人选,正是侍奉在御前的女官,应语柔。
幼帝一口一个阿柔,叫得亲热,崔太后虽不喜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搭上了皇帝,但也不会为了一个宫人,非要让幼帝不快。
有了皇帝的宠爱,太后的默许,这位应女官在宫中,也算极为得脸的人物了。
怀珠快步上前,附耳悄声回了皇后,应语柔来了倒是有一会儿了,因她并无名分,仍是女官,宫人们也不必在主子们说话时为她通传,她便在门外站了片刻。
眼见许婉真要把自己赔进去,她才开口阻拦。
被众人的目光打量,应语柔也不紧张,笑吟吟地端着托盘进殿,对皇后一礼:“娘娘恕罪,奴婢是奉陛下旨意,来给各位嫔主送赏的。”
谢雪怜只笑不语,端然回看,不过片刻,应语柔也有些慌神,试探着唤了一声:“娘娘?”
“应姑娘奉陛下旨意办事,算不得罪过。”谢雪怜低眉抿了口茶,“常听陛下说起,应姑娘是御前第一等知礼之人。”
“方才之事,按宫规当如何处置?”
“娘娘过誉了。”应语柔硬着头皮应下,“娘娘素来宽仁悯下,许嫔主年纪轻,又是初犯,不如再让姑姑教上一教。”
许婉真原以为应氏此时出面,是要帮她一把,听了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一僵。
“也好。”谢雪怜将茶盏一放,轻描淡写道,“禁足半月,学一学规矩罢。”
“娘娘好威风。”许婉真撑着脸面,嘴硬道,“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就要罚妾禁足……”
她话未说完,应语柔就先一步转身皱眉道:“许嫔主慎言。”
御前带来的几人会意,立刻将赏赐奉至几人身前,堵住了许婉真还没出口的话。
被她一截,许婉真低头谢恩时,看向应语柔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明晃晃的恨意。
幼帝吩咐的赏赐按出身排定,许婉真得的赏赐最厚,原本应该是新妃羡慕的对象。
只是还没见到幼帝,就被罚了禁足,让她如何不恼?
应语柔出身御前,最擅长察言观色,自然没错过许婉真脸上的恨意,这下也不免苦笑。
她早知皇后不是简单人物,平素不会主动招惹,见她得宠,皇后也肯给她几分颜面,没让她领会过什么手段算计。
但这回三言两语,就借她灭了许氏的威风,还让许氏对她生了不快。
好一出借刀杀人。
松鹤宫中,崔太后靠在榻上,为她捶腿的姑姑低声说了今早的事,崔太后眼也没睁,只笑道:“你选的姑娘倒是个实心的,如何说得这样直白?”
“这……老奴也不曾想到。”姑姑赔笑道,“许氏养得骄横,老奴原本想着让宫人挑拨几句,再提起旧年婚约,她便能拿这事暗讽几句皇后,看看皇后的反应。”
见崔太后神色不动,姑姑忙补救道:“也就是这许氏心思寻常,拿自己的想法揣度了咱们这位皇后,若是换成旁人,被当面问了这样的事,不说羞愧掩面,也绝不会有立刻借刀杀人的心机。”
崔太后哼笑一声,慢悠悠道:“许给太子做正妃的,原就是按着皇后来养的,这点手段,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娘娘教训得是,是老奴眼皮子浅了。”姑姑听她语气松动,连忙讨好道,“眼下该如何,还请娘娘发发善心,指点老奴一二罢。”
“既试不出来,那便……”
凤仪宫热闹了一早,不等清静半天,皇后就被内务府遣来的人惊动,匆匆传辇而去。
明日晚间是给凌恒接风的宫宴,这是宫中办惯的差事,按旧例应定在常设宴饮的望仙台,却不知幼帝起的哪门子兴致,初春的天气,偏偏选了湖上的汀兰水榭。
如此一来,宾客皆要乘船赴宴。
差事来得急,底下人也不敢拂皇帝的意,匆忙去安排会撑船划桨的宫人,又将存在库中的小船取出查验,以免出错。
“娘娘容禀,库中虽有备用船只,但年久失修,久未保养维护。”内务府总管周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腆着老脸请罪,“明日……恐怕不成。”
谢雪怜看了片刻已经被点出陈列的船只,就知道这老滑头没说假话。
幼帝年纪不大,宫中已久不在湖中岛上办宴,上回还是先帝年间。
当然,内务府自有保养船只的规矩,若有破损不能用的,也该趁早换新。
不过现在去追究他们这些奴才的过失,已是于事无补,饶是知道这一点,迎上皇后的眼神时,这位胖胖的周总管也忍不住心里发虚:“差事没当好,是奴才的疏忽,这事过了,娘娘要怎么罚奴才都认了。”
“只是明日这宴怎么改,如何办,还请娘娘示下。”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谢雪怜却难免觉出点古怪。
周氏这内务府总管也不是头一年做,如何解决这事未必没有章程,怎么突然全问她要主意?
是觉得幼帝与凌恒本就不合,怕宫宴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这些底下人被怪罪,才来找她顶着?
“南郊汤泉,北郊云山两处行宫中可用的船只,且先调来用着。”谢雪怜开口吩咐,“男宾女眷,分于东西两面上船,湖边多设彩灯游赏,省得入夜路滑磕碰,再添几处投壶,取些好东西做彩头,让他们打发等船的时候。”
她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应付眼前的宫宴上,说完才发觉安静得有些奇怪,周总管被身后的小内监拽了好几下衣袖,有些不耐地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向来圆滑的老油条也直了眼睛,磕磕绊绊道:“殿下,您怎么?”
“王府失修年久,陛下体谅,让本王来内库挑些家具,先拿回去用着,往后再换好的。”
男人的嗓音温润,并不迫人,侍立在旁的宫人们却都像被吓狠了,齐刷刷地垂首盯着鞋尖,没一个敢抬头张望的。
周总管心中暗暗叫苦,一张胖脸极费力地扯出个笑来:“这……王爷府中失修,是奴才的罪过,不知王爷府中缺了哪些?奴才立刻让人开库,给王爷您慢慢挑些好的。”
几句话毕,谢雪怜也不好避嫌太过,显得心虚,只能转身看去。
若不算梦中,他们已有四年未见了。
从前金尊玉贵,锦衣华服的太子,如今看着已成熟了不少,身形瘦而有力,手上似有磨出的茧,眉尾添了一道伤痕,离眼睛极近。
也不知受伤时是何等凶险。
不及开口,眼前的瑞王突然偏过头,狠狠咳了几声,冷冰冰丢下一句:“这香实在呛人,本王就不多留了。”
初春微凉的风里,身姿挺拔的男人穿花拂柳,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不见踪迹。
“娘娘的吩咐奴才记下了。”一室寂静里,周总管赔着小心道,“还请娘娘放心。”
心念电转间,谢雪怜猛然回神。
“周总管当得好差事。”皇后唇边勾起一点冷淡的笑来,“本宫在此,底下人竟不通报,任由王爷入内。”
“娘娘教训得是。”周总管连忙应道,“奴才定重重地罚他们。”
然而谢雪怜心知,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周总管自有一万种说辞将事情推到底下人身上,任谁来也查不出今日之事与他有何关系。
但哪怕是宫中得脸的奴才,也绝无拿这样的事算计皇后的道理,能指使周总管算计她的,除了皇帝与太后,不做他想。
是以方才凌恒的反应,对他们两人都好。
谢雪怜拿这话安慰了自己半天,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凌恒冷淡的脸色。
北地多战事,凌恒到前,胜算只有三四,凌恒到后,只用了短短两年,就整顿了北地兵将,连战连捷。
而他身上那种自小养出的温润气质也随之消弥,取而代之的是见惯生杀的深沉疏离。
也越发让人难以看透,他方才的不快,到底是发现被算计后的机变过人,还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厌憎了她。
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认,四年不见,凌恒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了。
金殿朱阁如旧,却已物是人非。
宫宴当夜,太液池边已是彩灯连绵,热闹非凡。
给亲王接风洗尘的宫宴本就隆重,前来赴宴的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一众诰命夫人与贵女们自然熟识,借着赏灯投壶的光景,说笑不绝,直到皇后来时,诸人才安静了片刻。
青石铺出的窄道中,前有一对宫女提灯照路,后有十六人跟随,簇拥着当中的皇后缓步行来。
只见皇后宫装华贵,钗饰精美,面如芙蓉,眉似柳叶,端的是雪肤花貌,气度高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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