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日里吹风受凉,又应付过凌恪,劳心劳力的缘故,将将入夜,谢雪怜便有些不适。
“娘娘,可要请太医来瞧瞧么?”怀珠替她放好身后的软枕,又递来一盏姜汤。
热热的小碗中升起轻薄的白雾,遮掩了两分皇后几无血色的面容。
“不必。”谢雪怜白皙的指尖握着银勺,在碗里慢慢搅动,“明日便是陛下礼聘的几位新妃入宫的日子了。”
“这会儿请太医来,没得让人以为我故意抱病,摆架子不见人。”
“可娘娘是皇后,新妃入宫拜见,您若抱恙,让她们侍疾也便是了。”怀珠抱来一条白色薄毯,替她搭在膝上,“凭她们是什么功臣之女,也断没有要娘娘迁就她们的道理。”
“你这就是气话了。”谢雪怜一笑,“本宫不打紧,明日也还撑得住。”
“且不说这回礼聘入宫的新妃都是出身于陛下登基前支持他的世家,就说今日。”
皇后提点的话到此即止,低眉灌过姜汤,辛辣的气息弥散开来,一旁侍立的怀珠心里却是一酸。
就说今日,瑞王刚刚归京,皇后便在同日抱病。
京中世家大族哪个不知他二人年少情好之事,传言一起,便要纷纷扬扬,难以止息了。
“可从未听闻陛下有诏,殿下又为何非要选在这样的时候归京呢……”
禁宫朱墙之外,沉寂已久的王府中,凌恒身边最得用的幕僚也在问同一句话。
“主子,亲王无诏入京是大罪,您手中又有兵权,到底有何大事,让您非要在此时入京,授人以柄?”
这话许致在他决定入京时就已再三问过,面对主上的沉默,他也只能尽心尽力,为此熬了好几夜,才协同凌恒安排好了北地的大小事宜。
见屋内气氛凝滞,伺候在旁的七千立刻笑呵呵地替两人圆场:“许公子也晓得王爷今日头疼,有何事不如等王爷明日好了,再与您慢慢商谈?”
许致担忧道:“今日主子方入京,宫中遣来打探的暗卫,朝中派来观望的探子,不说数十,也有七八。”
“幼帝本就忌惮主子,若被主子回京激得有所动作,怕是不利于大计。”
凌恒摇了摇头,似是感叹:“崔家扶幼子为帝,本就是方便自己掌权。”
“我今日去见了凌恪,已被养得没个皇帝模样了,性子骄狂自大,心思浅薄,眼里更是只有那点男女之事。”
“小聪明倒是有些,但要论御极为帝的本事,是半点不会。”
他声线平稳,听不出情绪,许致原本还想再劝,对上自家主子冷淡的眼神时,骤然噤声。
从前总听说太子温文,然而许致见到他,已是凌恒成了瑞王之后。
这四年下来,自家主子都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不动怒也不惊喜,行赏降罚都果断,吩咐也简短。
他几乎以为,皇家子嗣本就是这样无喜无悲的,直到刚刚。
“属下明白了。”许致拱手道,“若王爷没有旁的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等等。”凌恒少见地出言留住了他。
许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一身青色锦袍的凌恒正靠在黄花梨木制成的椅上,伸手揉了揉眉心。
屋内静了片刻,许致以为自家王爷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一时也不敢打扰,就这么站了片刻,才听见一句疑问。
“今日,凤仪宫可召了太医么?”
许致一愣,还是习惯性地回了:“属下去打探。”
“不必了。”
直到从院里走出来,这位公认的第一谋士才回过味来:“七千,你给我交个底,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的意思,公子这样的聪明人都不知道,小人哪里会知道?”七千依旧是笑眯眯的,“小人脑子笨,只懂听王爷吩咐办事。”
许致默了片刻:“多谢。”
当晚,谢雪怜就久违地梦到了凌恒。
梦里是东都的深冬,谢雪怜十四岁生辰前,傅皇后召她入宫,开了凤仪宫的私库,任她从里面挑选喜爱之物,作为生辰贺礼。
或许是怕她拘谨,傅皇后并未亲至,来为她引路的柳姑姑笑吟吟的:“谢小姐喜欢什么,只管自取便是了,娘娘说了,让您多选几样,不然她可要生气的。”
私库内金玉翡翠,珠宝珍玩多如瓦砾,饶是她已算得东都里一等一的世家贵女,也一时有些看住了。
宫闱富贵,气象自然不同。
谢雪怜守着礼数,选了几样工艺精巧,却不至太过贵重的物件,才从宽敞的私库里转出。
冬日难得的晴天里,一身玄色织金锦袍的凌恒正站在门边,温和看向她:“选好了?”
少女有些讶然地回望,眼里笑意灵动,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发间流苏轻晃。
“慢些。”凌恒语气里尽是纵容,“别急,孤在这里。”
他手里正握着一只厚重的木盒,盒上梅兰竹菊的花样雕饰精巧,少女走到眼前,就伸出细白柔腻的掌心,偏头对他一笑:“我就知道,太子哥哥不会忘记的。”
梦里的凌恒如那日一样,禁不住她的撒娇缠磨,很快就将锦盒交到了她的手上。
盒盖打开,那只凌恒亲手画了花样,打磨出的梨花钗,正躺在铺有浅黄色锦缎的盒底。
然而,就在谢雪怜伸手触碰到这只小钗的瞬间,白玉梨花骤然碎裂,北风一吹,连粉末都从她手中散落。
盒中无痕,手中空空。
“别!”谢雪怜低呼一声,从梦中惊醒,额角的冷汗顺着肌肤滴到枕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来。
守夜的怀珠听到响动,匆匆推门进来,殿内夜里只留了一盏小烛,不算明亮的灯辉里,皇后的脸色素白。
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话音传出,眼神里满是梦中遗留的惊惶,搭在锦被上的指尖轻颤。
“娘娘。”怀珠怕惊了她,半跪在榻前,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颊边的冷汗,一边轻声唤她,“娘娘可是被魇着了?方才都是梦,做不得真的。”
“不是的。”谢雪怜嗓音低哑,犹有些怔怔,“不是的。”
那只梨花钗,在嫁给幼帝之前,就被她当着崔太后摔碎在地。
是她最最珍视的生辰礼,花费了凌恒足足一月的心血,最后却连半块碎玉,都没能留下。
梨花似雪,从前是她的最爱,那日之后,却连见到都止不住地心口发疼。
可她欠凌恒的,远不止这一件事。
辰时末,凤仪宫外陆续来了几顶小轿。
幼帝年纪尚小,除却她这位皇后外,后宫中并无有位分的嫔妃,晨昏定省的规矩自然也形同虚设。
直至新年之前,崔太后才头回流露出要为幼帝纳妃的意思,下旨在于幼帝登基一事有功的家族中,选了几位适龄的官家小姐,礼聘入宫。
后宫不涉朝政,谢雪怜却也不难猜到,崔太后不愿屈服于这几大世家,以皇帝的年龄做借口,拖延了好几年,不得不在这几家的压力下松了口。
只是这样一来,处境尴尬的人就变成了曾与先太子有过婚约的谢雪怜。
就如今日,明明晨昏定省的规矩从未改过时辰,但新入宫的几人都在迟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来拜见皇后。
明显是在入宫当日,就要给谢雪怜一个下马威。
皇后传召的意思迟迟未曾递来,凤仪宫外,穿着嫩粉色宫装的江瑗碰了碰身边的女子,神色怯怯。
“许姐姐,皇后娘娘不会是生气了吧。”
被称作许姐姐的女子轻嗤一声,描画入鬓的眉挑起:“你若害怕,不如跪在殿前,去给娘娘请罪?”
“诶,许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呀。”江瑗小声道,“只是,她毕竟是皇后,咱们这样做,会不会……”
听到皇后二字时,许婉真眉心微拢,不耐地低斥道:“又没人非要你跟着我们这会儿过来。”
“我说了,你若是怕了皇后,就自己去请罪,把事都推到我们身上便是。”
江瑗被她训得缩了缩手,低着头不敢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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