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如何脱困,袁江为难一笑,将李简拉至一边,腰身微躬絮叨:“李宫使,此女暂不可妄动啊!”
李简不悦:“一个前前朝的余孽,祸国乱民的妖姬,人人得而诛之,有何不可?”
袁江苦着脸轻求:“李宫使稍安,且听听下官难处。与南弥一战四年,兵源十有八九皆出蜀地,我蜀中户户挂白。南弥之战才休,数月前,剑南节度使宋鸿博奉皇命出征乌斯,将十万兵将尽数带出蜀地……崔康芙却陈兵于汉中。”
李简施施然负了手,眼皮下耷打断他:“原是操心叛贼!刺史旦可放心。我奉旨出京前,圣上便已打算分兵入蜀。刺史应当知晓圣人的厉害。区区八万人,且那叛贼还是个女流之辈,不足为惧。”
袁江干笑了两声:“下官自知齐王,哦不,穆帝用兵如神。只是此女与崔康芙关系紧密。汉中离成都甚近,快马加鞭急行军只消五日便至,快过穆帝的军队。若有风吹草动,成都府危矣!”
李简转首望向唐卿月,细长的眼缝里流露出些许不舍。
唐卿月全然听不见二人说话。
她阖着眼眸,将满腹焦急与暴怒藏起,脑子拼命转动,思索一切可行之计。
袁江回望一眼她,冲李简掩嘴将声音压得愈低,“要不宫使先留着她,待把崔康芙骗来成都府诛杀,此女再任宫使使唤?”
李简抬手一拍袁江肩膀,嘉许道:“本使奉皇命来蜀,做的就是为袁刺史解忧的活儿,自当与袁刺史同心协力。”
袁江松了一口气,堆笑满脸躬身相请:“有劳诸位宫使来此一趟,解了下官大惑。夜已深,下官送诸使回官邸歇息。”
袁江领着一干官员送三位宫使出狱,唐卿月又被人押入牢房,将她重重一推,锁上了牢门。
她一个踉跄扑倒在霉臭的稻草上,缓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退到墙角,抱膝偎坐,她将下颔抵到膝头,低垂的眼帘内,眼波急急闪动……眼下如何是好?
汉中距成都府倒是不远,可是,她被抓捕下狱的消息,能由谁送给崔康芙?
便崔康芙率人来救,若汉中同时被齐王派人攻打,汉中没了主帅指挥,蜀地又如何得安?
五位随她赴宴的亲卫,弹指间横死她眼前,痛骇了她的心神,亦让她看清那位年近五旬的袁刺史。
此人能拉得下面子求人,亦能痛下杀手恩将仇报,满腹算计,非能交心。
倒是还有近两百随她回来的精兵,在锦官驿扎营暂歇……可袁江突然将她下狱,又岂会未提前打算?
只怕那两百精兵,早就被袁江的人监看了起来。
更或许,已葬身袁江人马刀下?
想到那血淋淋的场面,她霍地抬头,睁大了痛心的眼眸。
*
锦官驿不算大,同时住不下两百人丁。
唐卿月从南弥带回的两百邠州精兵,便在锦官驿后面开阔的广场上扎营。
从邠州随打随退,至随女使进入成都府,又千里奔袭到南弥作战,再回成都府,将士们早已累得精疲力竭。
锦官驿驿丞还算有心,吩咐驿中伙夫煮来汤食肉菜送到营中,将士们饱食未毕便头昏眼花,睡意浓浓。
虽日头已过腊月,毕竟还未入春,将士们困顿不堪,连回到帐篷的时间都撑不住,酣睡的身影在军营里倒得横七竖八,随处可见。
天暗云翳,军营内,火把“哔波”燃烧,唯独不闻人语声,寂如地狱。
锦官驿驿丞带着十多人,巡查于军营之内,随手左推右搡就地酣睡的邠州兵,堆着满脸笑意。
“醒醒,将士,醒醒……”
“哎,壮士,回帐篷内歇息啊,可别冻着喽!”
随行的驿丁四探之后回来,掩口朝驿丞小声:“这蒙汗药可真管用,何时动手?”
驿丞自一位鼾声如雷的邠州兵身前直起腰身,拿手左右两顺嘴上两撇八字须,轻轻挥手:“去,叫他们进来收拾残局。”
所谓的“他们”,为成都府府兵,五百余众。
驿丁领命离去未几,滚雷般的马蹄声炸响于锦官驿围墙之外。须臾,横刀和铁甲寒光耀天,成都府府兵五百,鱼贯尽入驿站大门,朝官驿后的广院汹涌而去。
军营内,两位邠州兵因连日赶路受了风寒,饮食难进,驿丞送来的汤食未吃几口便入帐中歇息。
听见滚雷般的马蹄声后,两人虚软着身子掀帘一看,看到了手起刀落,血光飞溅,袍泽罹难的惨象。
未作过多交代,两人当即踉踉跄跄朝军营背后疾奔。
广院之后无有围墙,一马平川,广院之内帐篷顶顶高耸,将二人逃遁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天明之际,二人喘着粗气,瘫倒在成都府百里之外的柳树林里。
稍作歇息之后,林中二人跪地互拜,起身出了柳树林以后,一人朝北,一人向西……
*
数颗血迹未干的人头,被抛入关有唐卿月的牢房,她霍地抬头。
“本官已送你那两百精兵去见阎王。”袁江拿帕子揩着沾了血的手,看着她语气淡淡,“好人做到底,帮本官一个忙,本官会放你一条生路。”
唐卿月若狗一般急急爬过去,颤抖着手,将人头一颗颗轮流抱起,掀起裙摆,流着泪替他们拭净脸上血污。
将士们的脸冰凉僵硬,阖目不启,眉眼平静,未见半分痛苦……她却哭得哽不成声。
“宫中老宦就爱玩弄女人,偏偏又都有心无力。”袁江冲她一扬血帕,“你曾金尊玉贵久居宫掖,比本官更清楚他们的秉性。若你允了本官,本官定不教你落在宫使手中。”
唐卿月怀抱头颅抬起泪眸,眸底血红,嘴唇哆嗦:“你意欲何为?”
袁江前跨两步,于她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给崔康芙写一封信,邀她只身来成都府与你一聚。”
想将崔康芙骗到成都府诛杀,使汉中邠州军不攻自乱?唐卿月冷笑哽咽:“你休想!”
袁江将一颗头踢到她脚边,蹲下身子近近看她,“你与崔康芙联袂遁入蜀中,你二人安的是什么心肠、又心归何人?元丰皇帝?”
唐卿月怀抱头颅,噙泪恨恨看他,只是不语。
“若你心归元丰皇帝,为何又从他手中逃跑,还掀起祸国之战?”袁江蹙眉看她,自言自语,“若你心归鲁王,当随萧玉川大军与齐王作战,偏你与崔康芙遁入我这蜀地,陈兵汉中死守不出。”
“你与元丰帝有着血海深仇,断不会向着元丰帝的任何一个儿子。”见她不语,袁江伸手掀起她遮脸的乱发,目光跳烁,“或者,你想从本官手中骗到益州,据蜀地自立?”
唐卿月脸上泪水横流,却咧嘴一笑:“是又如何?”
袁江点点头,一撑膝头起身,负手看她冷声:“本官在益州盘桓一生,心血尽付蜀地百姓,若要据乱自立,也轮不到你。”
唐卿月噙泪的眼眸一寒,仰头看他:“怎么,袁刺史也想自立?”
“本官给不了你异想天开的机会,”袁江冷哼一声,“写封信将崔康芙请来,本官倒能全你一命。”
唐卿月垂眸,轻抚怀中头颅染血的发束,“你休想!”
袁江举步出房,目光斜斜一侧:“本官倒想看看你这身娇体贵的丹阳公主,能经得起本官几轮酷刑?”
“砰”一声牢房房门砸上,随之袁江高喊:“来人,上刑!”
唐卿月眼眸被水雾弥漫,再次爬行,将地上的人头一颗颗聚拢,哽咽道:“一时疏忽,累兄弟们枉送性命……若下地府,我会亲自向你们谢罪。”
在被囚禁掖庭的那些年,她对唐逸旻非打即骂,就没怕过死。
眼下长公主已入天苍山,自由安稳,冯时安身边有凶悍的崔康芙护着,她更不怕死。
唯遗憾尔!遣憾没有所谓的“来日方长”。
……
一旬之后,成都府官邸内,袁江脱帽披衣,挑灯伏案,认真翻阅着各地呈来的案卷。
他为仕一身,年愈五十,爱甚益州,兢兢业业,从不懈怠。
若无中原朝廷压制,无需供养剑南道节度使宋鸿博麾下大军,他这个益州刺史会当得颇为舒心。
今朝廷已乱,宋鸿博大军尽出蜀中,虽齐王派来的三位宫使尚未离开……他的心却已蠢蠢欲动。
一个女流之辈尚有比天之心,他这位浸淫官场一生、谋略满腹的大丈夫,为何不能齐天一比?
中原两虎相争,此际据蜀中自立,当为他一筹壮志的最佳时机。
唯难于手头兵马暂无,是以,崔康芙那八万人马,便成了他眼中的珍馐美味,却也让他苦恼,苦恼于如何纳入囊中?
牢中那个妖女受刑十日,便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也不愿陪他演戏,更莫说写信,骗崔康芙来成都府受诛。
非他不能在信上作假……妖女说,她与崔康芙书信往来订有暗语。
是以,他怕伪造的书信被崔康芙察觉,反倒打草惊蛇,使崔康芙向成都府发兵。
另还有一恼,齐王遣来的三位宫使闲等无事,在官邸内日日荒淫,玩死了好几个他亲自送去的官妓。
那名李简的宫使还道,蜀中女子肤白身娇,使其乐不思归,要他多多益善。更还日日问他,何日将丹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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