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罢!”
谢攸歪在床榻上,登时睡意昏沉,眼也饧了,怔怔瞅着那床顶,口中念念嗫嚅,声气甚微。裴泠哪里听得真切,因问:“你在说什么?”
他把眼调回来,定在她身上,缓缓道:“这不是说响亮了,怕你生气么?”
裴泠禁不得激,立马上钩了。
“你说,我看你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谢攸咽咽喉咙,一不做二不休,他反正是豁出去了。
“我说你究竟有什么话说不得?啊?你说了,我改便是,何苦悬着人心,吊着我、捉弄我?”这下他困意全无,甚至抬起手连连戳她,“故意的,你定是故意的!存心让我不自在,让我不舒坦,让我每天每夜尽捉摸这事,太坏了,你真的太坏了!”
裴泠被他噼里啪啦一阵给说懵了,半晌后反应过来,“啪”一下打掉他的手,怒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抽你!”
“说就说!我到底怎么你了,怎么惹你了,就让你这么折磨我?”
又听“啪”一声响。
“给我消停点!”
谢攸捂住发麻的嘴,懵了,“呃”地打了个酒嗝,然后这嗝就再也止不住了。
“这么凶,难不成呃,你是打马吊输与了我,脸上下不来了?”
裴泠压根没想到这茬,经他这么一提,显得她存心作弄似的。
“你什么意思?我是那等输不起的小气鬼?分明是你自己平白无故、没头没脑地一顿说,这才把火星引起来,倒赖起我来了。”
谢攸要的就是她那句话。
“那你何不大气一次,将前事揭过,别呃、别再与我计较了。”
这下裴泠转过弯来了:“你莫不是装醉?我看你心里倒明白得很,脑子也灵光,还想着给我下套呢?”
谢攸把捂嘴的手放下来,从床上撑着坐起,半是无奈半是恳求地说:“呃,我是真没辙了,只能死皮赖脸,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只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言语间,还恭恭敬敬对她作了一揖。稍顷,想了想,还补了一句,“好姐姐,便饶了我这一回罢。”
他双手拱在额前,不曾直起,一颗心悬着,只待她一句回音。偏生四下里静悄悄的,连衣角窸窣也无,越发觉得难捱。到底耐不住,眼风极轻、极快地朝上一溜,立时被裴泠逮个正着。
谢攸又慌忙垂下眼,眉头锁着,那副情状还真像被折磨得难捱。
“油嘴贫舌!”
裴泠这话里带的语气似是恼的,嘴角却渐泛起笑意来。
待他再抬首,人早已掉背,只余一抹衣摆暗影转过屏风角去。紧跟着,便是门“呀”地一响,阖上了。
*
翌日清晨,裴泠推开门,天空蓝得澄澈,一团团云堆垛着,悠悠然浮在头顶檐角之上。真是个令人胸臆顿开、俗虑全消的好天气。
眼角余光里似扫到什么,她侧首过去,便见谢攸立在旁边阶下。
他身形绷得有些僵硬,显是立了有些时候,那面色青白不定,一副宿醉模样,见她扭头过来,当即深深一揖到底。
裴泠顿时笑了:“嗳哟,我道是谁呢,原是学宪大人。”
话说谢攸这日醒来,先是记起昨夜席间觥筹交错,自己如何一杯复一杯地主动灌酒;又忆起如何脚步虚浮,被醉仙楼的小厮搀扶送到门口。接着……接着可就别提了,那些混着酒气的疯话傻话,一回想耳根子都烧得慌,恨不得将犯浑的舌头拔了。
他这会儿头也不敢抬,再次作揖后方开口:“昨夜实是醉得人事不知,满嘴胡吣,行止间亦多有失礼之处。今早酒醒,万分懊悔,特来赔罪,万望镇抚使宽宏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裴泠笑意不减反增。
“学宪今个怎的不抛下虚文浮礼与我痛快说话了?”
谢攸闻言,额角汗都下来了。
裴泠望他一望,更想捉弄他了,遂提步下阶,朝他走近,尔后从腰封里取出一物件,摊手至他面前。
“昨儿既应了你,岂有食言之理,喏,送你了。”
鼻尖早已闻到香味,他哪能不知是何物。
裴泠打趣道:“怎么,清醒了就不敢要了?”
“那……”谢攸也是破罐破摔了,探出一只手将沉香丸捞了来,“那我就斗胆收下了,多谢镇抚使赏,此物珍贵,一定妥为珍藏。”
“昨夜的事倒是没忘么。”她随口一提。
谢攸老老实实答道:“错在我,昨夜种种失仪断不敢忘的。”
她的意有所指,他自然听不懂,那夜在药物作用下早叫他忘得一干二净。当然,她也不想他记起来。裴泠随即岔开话题:“东西都收好了?”
“皆收拾妥当了。”
“好,那去州衙吃完早食后出发。”
言罢,裴泠便往外去,行出数步,回首见他竟还傻愣愣地立在阶下。
“还不来?”
谢攸抬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的样子。
裴泠回他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来、来了。”
*
二人在饭堂用了些热腾腾的早粥细点,刚搁下箸,便闻几声促促足音。抬头看时,只见那门槛边已立着两人,显然才从枕衾间挣扎起来,皆是面皮浮肿,眼泡微涨。
程安宅赶紧请罪:“下官贪眠晏起,实在罪过,好在还赶得及送二位大人出城,大人们稍坐片刻,下官即刻去准备。”
裴泠摆摆手:“程州台不必劳烦送出城,但使人将鞍辔备齐整,马匹检点妥当,就在州衙拜别便成了。”
“这……这怎使得?”
裴泠拍板道:“就这样。”而后头一转又看向周大威,“宋长庚人呢?”
竟把此人忘天边儿去了,周大威一拧大腿:“上差恕罪,卑、卑职现下立刻押他来。”
那厢宋长庚在虎头牢中,捱过了十八个晨昏。日子久了,心头的一点念想便如同风中的残烛,明明灭灭起来。忽而认为她那日说要携他去南京,许他一份差遣前程,不过是作弄之言;忽而又认为如她那般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对他这等蝼蚁微尘,怕是连作弄的趣味也无。如此疑信参半,辗转反侧,直至今日,周大威忽地开了牢门,引他出来,方才确定她竟然是跟他来真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