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旧阴着,没有日光,四周一眼扫过去都是林木。
说是马上,但除了他们大体上没有偏离方向外,砚莲生其余一概不能确定。
他只能凭借浅薄的,当时御剑飞上去和冲下来的方位判断。
李听眠安静看着少年在林中四处踱步,停停转转,还时不时往树上去靠,发觉他有点像师父以前捡回来养过几天的小狗。
她不知不觉也跟着走了两步。
少年恰巧在此时回头。
“李姑娘,我大概知道我们在什么位置了。”
说这话时,砚莲生悄悄松了口气,“这里距澜水应该不远。”
李听眠还记得这两个字。
她第一次向砚莲生问路的时候,砚莲生就提到过。
“朝西仔细听,能听见河鸣。”
他说出自己的判断依据。
整个苍州只有澜水一条大江。
现在是三月,澜水在汛期,汹汹荡荡,驰如山崩,声震十里。
普通的泉水或小溪发不出类似的声音。
李听眠依言照办,果然听到隐隐的轰鸣。
能听见,就代表很近了。
“那边就是槐荫城吗?”
她问。
砚莲生还在估算他们刚刚那一下御剑到底飞出去多远,差点直接回答她是。
“……未必。”
思索片刻,他决定用一种更加易于理解的方法来解释他们现在的处境。
砚莲生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小段还算比较顺眼的树枝,虚虚比划出整条澜水的形状。
雨停了没有太久,空气还很湿润,很快便凝出一团朦胧的雾,又聚成水,绵亘蜿蜒。
但因为过小,反而扭曲得像条丑蛇。
“这是澜水。”
李听眠看着他边说话边往小蛇两侧去添水珠,“旁边这些则是澜水附近的城市。”
而后指着其中一粒水珠,道:“槐荫城在这里。”
“别山,也就是我们之前在的地方,则是在这。”
砚莲生用树枝点点那条小蛇边边角角,在那里留下了几道细细的,山峦般起伏的水痕。
他绘了一个无比简易的苍州。
“我们现在大概在两者之间,靠近澜水的位置。”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改了一下术法,将水变为红色,以此区分。
新画出来的地方看上去只有一小片,实际上却是一个很大的范围。
李听眠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条扭曲的小蛇看,好像要将它深深烙进脑海。
“所有的城市都在上面?”
她更在意那些小水珠,“好像不是很多。”
“我只画了苍州一些比较大的,靠近澜水的城市。”
“苍州?”
“当今天下共有十三州,苍州便是其中之一。”
砚莲生习惯性往下答,“十三州里,它是第二小的那个。”
而十三州之外,还有青草遍生的旷野,黄沙肆虐的旱漠,以及辽阔无边的大海。
李听眠不知道他口中的十三州具体是十三州。
她只是惊讶。
“原来天下这么大。”
砚莲生顿了一下,像是感慨,也像附和,“……是啊,天下这么大。”
“那你也知道扶仙城怎么走吗?”
李听眠接下来要去扶仙城。
砚莲生张张嘴。
他半天没有发出声音,后知后觉意识到,到了槐荫城,他就要和李听眠分别。
接下来,少女会继续上路,去找她要找的剑。
“……李姑娘,扶仙城在凉州。”
他沉默着开口。
“你从凉州界碑往北行一千两百里,看见蒙城,再继续往西北一千里,才能到扶仙城。”
“我记住了。”
李听眠消化掉新词,默默在心里重复了几遍他说的路线。
砚莲生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努力挤出还算一个平静的笑容,“李姑娘,苍州在南,凉州在北,两者风马牛不相及,要走很久的。”
从南到北,实在太远。
他忧心李听眠。
“李姑娘,你能确定剑就在扶仙城吗?”
犹豫片刻,他还是问出这个有些冒昧的问题。
“不知道。”
李听眠摇头,“师父给的图上有很多名字。”
而扶仙城的名字刚好在槐荫城下面。
她小心翻出那张被仔细叠成一小片的地图,打开给砚莲生看。
砚莲生登时就被上面的字被吸引了注意。
鸾翔凤翥,笔走龙蛇。
点横竖撇无一不骤,弯折勾提尽现锋芒。
不难想象,落笔的是一位何等潇洒风流,狂放不羁的修士。
只是,他实在难以将这样一份东西称之为“图”。
——不管怎么看,字的主人都只是很随意在纸上留下了一些城市的名字罢了。
砚莲生甚至注意到扶仙城左下方位置还有个涂掉的,依稀还能辨认出器皿形状的符号。
……要知道,扶仙城最有名的物产,就是美酒明月光。
这真的是一张用来找剑的路线吗?
他实在很难不往不好的方面想。
腹诽归腹诽,砚莲生还是迅速过了一遍那些城的名字,大概按十三州的地形排好了它们原本的位置。
他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剩下的那些,都要比扶仙城还远?”
李听眠不知道他沉默的原因,猜测。
“不是远的问题。”砚莲生叹息。“……李姑娘,你接下来要去的那些城,实际上不像他们在纸上的位置那样挨在一起。”
“按上面的顺序一个一个找,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至少要来回绕上好几趟。”
如果这是某种历练的话,那它未免也太折腾人了一些。
李听眠听懂了。
原来师父丢给她的那张舆图,只是一张单纯的,写了很多地方的名字的纸而已,不能用做参照。
但师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听眠也不害怕麻烦,或者吃苦。
她只是有一瞬间的茫然,担心自己找不到师父的剑。
“李姑娘,我可以把从槐荫城到扶仙城的路串起来,重新画一张图。”
砚莲生迅速在脑海中构好了一条新的路线,“这样你就可以节省许多赶路的时间了。”
出口后才觉得不妥。
扶仙城不是最北,槐荫城也不是最南。
只单纯画一张从槐荫城到扶仙城的路线图,在上面标好地点,并不能帮什么忙。
问题不是来回奔波不仅劳累,平白增添很多无用功,是李听眠不擅长分辨方向。
少女很可能会迷路。
“我……”
“这个办法不好。”他迅速否定了之前的提议,“李姑娘,我需要想一想,或许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
——真是奇怪的人。
少年茫茫然垂着脑袋,白皙明净的脸上是怎么都遮不住的懊丧。
……就好像接下来要去找剑的不是李听眠,而是他砚莲生一样。
李听眠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
“这个办法就是很好。”
“下次走错的时候,我就能知道自己大概在哪里了。”她直白坦荡,“砚莲生,谢谢你。”
问人的时候,她可以把砚莲生画的图拿出来,然后按着那张图重新找。
“可是这样会很辛苦啊。”
砚莲生情绪不高,声音闷闷,“……凉州那么远。”
要问多少次路才能抵达呢。
李听眠耐心向他解释:“赶路只花时间,不辛苦。”
“我有你画的图的。”
砚莲生以一种非常微妙的方式被安慰到了。
说话间,水声更响,前方隐隐透出光亮。
他们走出了林子。
前方确实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
河水湍急,浪花堆起的白沫可以在岸边飞出去很远。
砚莲生将手中那截半枯的树枝扔进河里,任它被水流淹没,冲向远方。
判断果然没有出错。
他大概弄清了方向,脚步不自觉轻快许多。
“澜水往岑州的方向东流入海,槐荫城在西,我们接下来要往这边走。”
“丢树枝?”
李听眠若有所思,似乎学到了新东西,
“……李姑娘,凉州境内没有澜水这样的大河。”
砚莲生霎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是所有的水都往东。”
“江河都有不同的形状。”
他就地取材,用术法重新点了一条“澜水”举例,虚虚点向其中弯曲的某几节。
“即便澜水自西向东,汇流入海,拐弯的时候,也会改变朝向。”
——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又可以又不可以是什么意思。
李听眠悄悄撇嘴。
她有点想当做没听见,但还是老老实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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