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再度吹响，敌军如潮水涌来，新的一战又打了五天，慕图关危在旦夕，霍凛依旧没有出现。
伏羲射杀斛律昆后，降落在升鸢台上，鸢上的两只苦命鸳鸯抱成一团，就地昏死过去。
颜芷让人分了半晌，才终于把俩人给分开，双双抬回军营。
丹阳与霍昀廷足足昏迷了七日，这七日里，颜芷与霍暄廷分别镇守内外，陆续击退苍冥的两波突袭，但伤亡惨重。
很奇怪，斛律昆都死了，苍冥还在进攻。
为今之计，要么霍三公子北上去调兵，要么颜芷南下去寻淇东三卫支援。从路途便宜上看，明显是霍暄廷北上调兵更合适，可他一走，城内就无人坚守了。
若是颜芷南下，且不说要绕开尽是苍冥人的渝州城，还要说服淇东都指挥使。
就在两难之间，一队骑兵从淇东方向跋涉出现，为首的是本该留在珞州养伤的颜百川。
颜百川率领一众淇东旧部浩浩荡荡地来投奔原淇东少帅，颜芷勉强算是等到了她的援兵，但这远远不够。
营帐内垂着厚厚的棉花帘子。
丹阳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帐内设有两张床，中间勉强用衣架搭了道帘子，另外一张床上，霍昀廷眼上缠着绷带，正沉沉睡着。
丹阳一动，坐在床下推演沙盘的颜芷便开口：“终于醒了，我快被你们二位祖宗吓死了。”
那日，颜芷把他们带回营地，随行军医只瞧了一眼就说治不了，他们身上没什么外伤，一个寒气入体，一个积劳成疾，营地里尽是些伤药，一时无法对症。
颜芷只好连夜进城，在城下喊了大半宿。霍暄廷把滞留在慕图关的药王谷老谷主顺着高墙送出来，这才及时保住了两条小命。
“醒了就好，让我试试还烧吗？”颜芷摸摸自己的额头，又去摸丹阳的。
丹阳顶着倦容十足的脸呆呆地没答话，不消片刻，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脚绕到另一边，掀开霍昀廷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睡梦中的人下意识圈住她，许是有几分察觉，浅浅的呼吸声在正上方响起，惹得他动了动身子。
丹阳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她拱到他胸前把被子拉过了头顶，但有只手硬把她拽了出来，她在他看不见的前提下先发制人：“是我。”
霍昀廷高烧后的嗓子沙哑：“知道是你，下去。”
丹阳却愈加过分地凑到他下巴上，抬起指尖去摸他眼睛上的绷带：“还疼吗？”
霍昀廷皱起眉，赶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发白的唇就被丹阳一口堵住。三载悠悠，丹阳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在他病中趁人之危地用力亲。
积攒的思念兜头淋下，仿佛大雨困住两只沾湿羽毛的雏鹰。
丹阳笨拙又温柔地吻着，额头抵住他微热的额：“不要赶我，至少，这几日不要赶我。”
霍昀廷闻到她身上有汗味、血腥味、炮灰味，药味……但二人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他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于是他被这个久违的脏兮兮的吻亲得昏昏沉沉。
伤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甚至捧住她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捏住她的耳垂。
丹阳又吻上他的眼睛，哄孩子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再睡一会儿吧，你怎么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了……”
困意未消，她这一句满是心疼的喟叹让霍昀廷克制三年的疲倦终于压制不住，他有一种拥她睡到地老天荒的冲动。
可丹阳兀自下了床，他一把拉住她：“……去哪儿？”
丹阳又坐了回去：“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睡吧。”
“我不走。”
霍昀廷看不见她有些心慌，两个人都是伤痕累累，可他连她伤在哪里都看不见，他更慌了，色厉内荏道：“不行，你哪儿都不许去。”
丹阳正要安抚，另一头的颜芷就搬着一整个沙盘绕过来，她嘘了一声，贴心地示意丹阳可以不用腾地方。
“在这儿吧，不碍事，让他睡吧，你出了事，他差点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沙盘摆在霍昀廷的床前，丹阳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还被病中的人紧紧攥着。沙盘中慕图关方圆百里的地势州府一览无余，南边的苍冥渝州卫少说有三万驻军。
丹阳：“前方形势如何了？”
颜芷：“整个营地里只有不足两千人，其中大半还是百川带来的，霍凛至今无影无踪，若我们再无援军，龙原城一动，呶——”
她用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个半扇：“淇东守了大辈子的渝州，怕的就是这一幕。”
丹阳握着霍昀廷的手，沉思片刻：“如果我去找援军，你一人能撑多久？”
颜芷：“你要去哪里？”
丹阳绕过渝州，一点潞州的方向：“要去淇东，避开渝州的话，从关东出发最近可以去潞州。”
“能去我早就去了，可如今淇东连我都不认，你如何让潞州卫一众认你！”
丹阳：“潞州卫指挥使姓程，出自我外祖家一脉，我如今冠母姓，或许可以一试。”
颜芷：“今非昔比了，陛下掌权后一心想要整顿朝纲，收复兵权，各方军制严密如山，都指挥司根本没有调兵遣将之权，一切得听朝廷的，更何况北上难免与霍家沾边，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出头。”
丹阳无意识地捏着霍昀廷的小指：“禹王要与朝廷开战了，萧济此刻怕是顾不上平北。”
“你怎么知道他顾不上？”枕席间的霍昀廷插了一嘴。
“萧济迟迟不动霍凛，是因为他想借霍凛之手除掉赖在大雍地界的苍冥人，可淇东三卫要是敢与霍家有什么交际，你看萧济还坐不坐得住。”
丹阳一愣，但也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四方军权萧济勉强收回一个淇东，他绝不会容忍淇东三卫有一丝一毫的忤逆。
“知道了，睡吧。”
霍昀廷：“你们一直出声，我还怎么睡？”
丹阳：“那我们出去谈？”
霍昀廷又不肯放人。
颜芷见怪不怪：“我在想，是否该转守为攻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被敌军溜来溜去，受控于对方的节奏打疲劳战，恰好百川带来的淇东旧部与我相熟，是时候打回去了。”
丹阳：“霍凛真的就一点踪迹都没有？会不会在哪里设伏！”
颜芷：“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可渝州方向连续来了两波人马，路上畅通无阻，百川来的路上也没发现任何平北军的影子，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霍昀廷睡不着，轻飘飘地吐了两个字：“龙原。”
丹阳迷惑不解，但反应不慢：“你是说，霍凛趁乱带兵去了龙原城？”
这话让颜芷很是激动：“你知情还是随口猜的，几成把握？”
“九成。”
霍昀廷仰面把手搭在额间：“我出城时，霍暄廷曾说霍凛临行前有令，哪怕战死，谁也不能打开城门，他留给霍暄廷的兵马不多，这摆明了是要拿慕图关吸引火力，自己趁机袭取龙原。”
“还有一成呢？”
“还有一成留给你。”
如果他猜对了，至少颜芷担心的合围问题迎刃而解，但慕图关生死存亡就成了此间一等要事。
还有最后一成就是主动出击。
颜芷当夜召集一众参将军议到凌晨，议完点齐三百骑兵直奔渝州，以逸待劳是她小时候就会玩的招数，第一回带兵昼夜轮番骚扰敌军大营时，颜芷才十六岁。
昏睡数日，丹阳还没从噩梦中完全抽离出来，颜芷走后，她凭借被绑在鸢翅上的模糊记忆，大致画出斛律昆在城内的骨窟位置。
她让人把地图送至霍暄廷手里，以防城内再生变故。
惊鸿卫死了七个。
她与斛律昆一战后，骨鸢飞回了渝州城，这几日雾霭沉沉无法升鸢，本该下雪的北方时节不见一点雪星，众人只好在升鸢台周围安营扎寨。
丹阳在灯下写战后小结，写完揉着淤青未消的手腕。
营帐外湿冷无比，帐内的炭盆潮湿得点不起火，帘后的人不知睡没睡。丹阳在左右两侧迟疑了一瞬，从容地爬上了霍昀廷的床。
她像条小泥鳅，躺下后努力去抓霍昀廷的手，握到手里悄悄摆成十指相扣的样子。
霍昀廷依旧蒙着双目，但他早就醒了，丹阳在他怀里滚来滚去，他不耐烦道：“你没完了？”
丹阳立刻不乱动了，她很小声地说：“我想同你一起睡。”
霍昀廷双唇紧绷，丹阳抱住他：“斛律昆拿蛇咬我，还把我埋在地底下，我害怕，不想一个人睡。”
这话不是完全在扮可怜，她内心的恐惧因一场掳掠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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